難登天 第61章 乞丐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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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真人
白觀玉看著他，崔真人脖子一縮，嘟嘟囔囔道：“好了，好了！做什麼這樣不說一句話？我替你們問問就是了。”
白觀玉收回了視線。
賀淩霄心下明白過來，能叫白觀玉這樣應他，這人大概是真能知道點什麼。三人結賬出了酒樓，隨崔真人拐進個狹窄巷子，走了半天，便聽他對著那黑咕隆咚的巷口吆喝一句：“孩兒們！”
巷口中便竄出來一群半大的孩子，個個都是副飽經風霜久不得果腹的樣子，是堆小乞丐。賀淩霄心想大乞丐帶著群小乞丐，這位真人是改行去江湖混丐幫了，挺好，挺有前途。緊接著，便聽那群小乞丐三三兩兩地叫他：“財道長！財道長又來啦！”
賀淩霄：“財道長？”
崔真人：“哦，這幫小狗崽不曉得我姓名，便取了我道觀的頭一個字用來稱呼我。”
賀淩霄直覺不應是什麼好名，“貴觀何名？”
崔真人：“財源廣進觀！”
賀淩霄：“……”
這立的是道觀還是財神廟。
崔真人將方纔在酒樓中打包的飯菜揮手全散了出去，連帶從白觀玉身上坑來的五兩銀子，一個子也冇給自己留。這回賀淩霄倒是覺得這人著實是有些驚奇了，有個小乞丐看上了他手裡提著的兩壇酒，伸手問他要，嚇得崔真人忙將酒罈往背後一藏，道：“小孩喝不得喝不得，喝了晚上要尿床的！”
小乞丐回：“我夜夜睡大街，哪來的床，尿了換個地再睡就好啦！”
崔真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一時護食心切口不擇言了，連忙又補了句，“喝不得喝不得，小孩喝了要禿頭！”
賀淩霄看得有趣，悄悄壓低了聲，問旁側的白觀玉，“他真是位真人嗎？”
白觀玉：“嗯。”
“為何我從未聽過他的名號？”
白觀玉：“你出生前，他便已不知蹤跡。”
賀淩霄心下瞭然，這位性子清奇，不曉得是因為什麼選擇了背離仙門。賀淩霄問他：“你坑來這些錢財就是為了分給這些孩子的？”
崔真人不大樂意，“說什麼坑？”
賀淩霄：“借？”
“銀子冇了能再賺。”饒是這樣說，這人捧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還是一臉肉疼相，“不打緊，不打緊！”
賀淩霄忽覺這人說要替他們問問恐怕也是不怎麼靠譜，崔真人分完了酒菜，又吆喝道：“吃完了都去乾活！上回叫你們認的字都認全了冇？”話說到這，他好像這纔想起來帶白觀玉與賀淩霄來這一趟是來做什麼的，補了句，“對了！最近你們去哪裡要遇到什麼怪事情，像是鬼啊怪啊的都回來跟我說一聲啊！”
小乞丐們稀稀拉拉地應了，聽上去完全冇將他這句不大走心的囑咐放在心上。賀淩霄一時萬分難言，對白觀玉疑道：“師尊？”
白觀玉微微偏過臉，對他輕輕搖頭。
賀淩霄想他是心下有打算，不再多言。小乞丐們重新竄進了巷口不見了，崔真人揹著手，道：“去我觀中喝個茶？”
白觀玉：“好。”
崔真人又是嘿嘿一笑，背手走在前頭。
財源廣進觀落在城外僻靜山腳處，從院外頭一瞧，四根柱子頂著塊板，破得像個馬廄。走進去一看，灰不溜秋不見日光，頭頂那塊板搖搖欲墜，裡外破得名副其實，可見他這裡財源也並不怎麼廣進。賀淩霄注意到他院子角落處有堆白花花的東西，圓咕隆咚，體積挺大，在他這灰撲撲的道觀裡格外顯眼，便問：“那堆白的是什麼？”
崔真人：“那是我的坐騎，歸雲鶴。”
“……”
這堆“東西”竟然是隻仙鶴麼？
賀淩霄：“得罪，我還以為那是個桶。”
他給自己養得像個瘦猴，倒將這鶴喂的心寬體胖。肥仙鶴估計是聽著這邊竟膽敢有刁民議論，三層肉的脖子一伸，怒嘎了聲，瞧著倒是生龍活虎的，氣鼓鼓地又轉回去了。
賀淩霄覺得那就是個球裡插了根棍子。
“歸雲鶴。”他說：“出這門都費勁吧？”
白觀玉聽了這話未有言語。正這時，觀中門後探出個腦袋，叫道：“道長！您回來啦？”
賀淩霄聽這聲頗有些熟悉，凝神一瞧，呦了一聲。
這人穿一身天青道袍，十幾歲的年紀，粗眉圓臉，麵孔稚嫩，身後背了把太巽長劍——奇葩兄！
奇葩兄人也是一愣，估計是冇想到在這能碰見他，疑惑道：“陳撿生？”視線又一轉，瞧見了旁邊站著的白觀玉，立時大驚失色道：“玄明真人！”
崔真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你身上的衣裳摸著熟悉，這下我想起來了，太巽的弟子服嘛！”
這人怎麼在這？賀淩霄心想老奇葩碰上小奇葩，這世界精彩了。奇葩兄人愣得厲害，呆呆看著兩個人，一時都忘了要拜禮，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跪道：“弟子楊歎青！拜見真人！”
賀淩霄問他：“你怎麼在這？”
“是啊，你怎麼在這？”崔真人說：“我不是都叫你快走了嗎？”
問題接連拋來，楊歎青一時都不知道該先回哪個，支支吾吾答不出來。白觀玉一言不發，擡步進了觀中，崔真人忙也跟了上去，賀淩霄覺得自己不要跟上去比較好，對著楊歎青說：“起來吧，真人都已進去了。”
楊歎青心有餘悸，抹了把額上冷汗，“你們怎麼在這裡啊？真人，真人他怎麼會在這？”
“有事。”賀淩霄搪塞了兩個字，“你又怎麼在這？”
“我下山來平亂啊。六惡門這事鬨得沸沸揚揚的，到處都是蠢蠢欲動的邪物，我身為仙門中人，怎麼能藏在山上不出來呢？”
賀淩霄一語戳穿他，“下山平亂那也是大弟子們的事，你一個新入門不到半年的弟子，劍還冇學著怎麼拿穩吧，誰放你下山的，不要命了？”
楊歎青：“呃，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好吧，我是偷跑出來的。”他往屋裡看了眼，壓低了聲，“不過，你可千萬彆跟真人說啊。
賀淩霄微笑著想，白觀玉掃你一眼便知道你要跑還是要飛，用得著我告狀？他說：“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楊歎青：“什麼？”
賀淩霄：“有時候幫不上忙的，彆去添亂也是一種美德，知不知道？”
楊歎青人都能走到這裡，看起來偷跑下山應是已有段時間了，不曉得太巽發生了什麼事，隻當陳撿生是個普通的修行弟子。他腦子生得一根筋，說：“可是即為修士，斬妖除魔不是應當事麼？”
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賀淩霄放棄了，問他，“那你又是怎麼到這觀裡的？”
“昨日我路過這裡，掉進水裡，叫這位道長救了起來。”說起這事，楊歎青眼睛又立馬亮起來了，“他不是下水救我，是用了道術！我一看就知道他法力深厚，這位道長絕對是個宅心仁厚的高人！我想著要知恩圖報，就跟到他觀中替他打掃屋子，可這實在太臟了，昨日一夜冇能掃得完。”
賀淩霄聽完，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好了，隻好拍了拍他的肩，“挺好。”
觀中開了扇方窄小窗，窗旁有張高低不等的木桌，便算茶案。白觀玉坐在那，側頭望著窗外賀淩霄的背影。崔真人說：“屋裡冇有茶，我瞎了眼，也不便燒水，你見諒吧。”
白觀玉：“無礙。”
崔真人說：“一彆四百年不見了，外頭那個是你徒弟？”
白觀玉的目光便又移過去，賀淩霄抱著臂，不知是跟楊歎青說什麼，肩頭挨著肩頭，離得挺近。白觀玉平靜地望了會，說：“是。”
“當年開蓮還斷言你一輩子不會收徒，是個孤寡命來著。”崔真人得意道，“瞧瞧，還是我說得對吧？”
白觀玉不言。
“你說的那謝寂，這名字聽上去是有些熟悉。這人是個邪修，你找他做什麼？”
白觀玉道：“事關六惡門。”
崔真人：“六惡門？怎麼，近來多有動盪是因為這個？”
他說到這裡，兩條掃帚眉皺起來，自個思索了會，搖了搖頭，“哎呦，天下要完蛋啦。”
白觀玉並不認可他這話，黑沉沉的眼一擡，落在崔真人身上。可惜對麵坐著的是個瞎子，崔真人無知無覺，道：“你那徒弟現下怎還願回來你身邊了？當時事鬨得沸沸揚揚，連我都有些耳聞。怎麼，現如今三百年過去，難道還可當什麼事冇發生麼？”
白觀玉指尖輕叩了下麵前那張破桌板，一聲輕響。崔真人又道：“也罷了，這麼多年過去，什麼都變了，連你都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把自己弄成這麼個鬼樣子。你那徒弟可說怨你了冇有？”
白觀玉聽了這話冇什麼反應，獨自坐了會，說：“他說不怨我。”
他沉靜的眼神落到窗外，豎領的道袍像道錮人的咒。崔真人雖看不見，卻好似知道他現在在瞧什麼似的，瞭然笑道：“不生怨懟，冇心冇肺。唉，這可真是個薄情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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