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葬誌 楔子
楔子
飛簷鉤月,夜色浸寒。凜冽的風撬開了軒榥的樞軸,一下下拍打著翻飛的麻紙,卷著月色淒淒零零晃著,吱呀吱呀,揉了一地。
在這孤寂的廢廟裡,到處都是破碎的呻吟聲。
黑暗中隻點了一豆孤燈,火舌跳躍著,映亮了旁邊蜷縮著的人的麵龐。不,淩亂打結的發絲已然將他的麵龐遮了個十成十,什麼也看不見。
發間的空隙裡他隻露出一雙眼睛,貪婪地盯著書上的字。
他一個勁兒地瀏覽著,好像那些悲慘都與他無關。他的衣衫襤褸,他的無處可去,都隨著文字滾得更遠。
他一個勁兒地讀出聲來,好像那些痛苦都煙消雲散。他的不堪經曆,他的噬臍莫及……不,不是他的錯!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他唸的節奏更快了,似乎這樣就能把所有的傷痕拋之腦後。
可他緊攥住泛黃紙頁的手,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山人都說他瘋了,他也寧願自己瘋了,每日歌來吟去瘋瘋傻傻無所顧忌地過完一生何其自在,可他不是,他不能。
他胸有鬱結,如濕絮遏火,如巨石窒泉。他在廢廟中茍延殘喘,用儒經埋葬內心的悲楚。
一天又一天的誦讀,一季又一季的道苦。
他的痛苦被愛阻塞了三年,如今他的愛離開了他,洪堤被痛苦衝垮,他這一腔悲傷源源不斷,不知該滾向何方。
沒了楚慼慼,他心中無休無止地遭受痛苦腐蝕的巨洞該由誰來填滿?
他抖得更厲害了,陰暗中物什的呻吟,開始混雜他的哭訴。忽地耳旁一陣喁喁聲:“虛無……虛無……”火舌一下子滅了,四周都匿入黑暗。
一股子難以描述的感覺沿著他的脊背密密麻麻密密匝匝密密層層地往上爬。他在山中自暴自棄度過幾年,除了白天偶爾會有狩獵的山人路過,他未見其他。
“誰?”他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在黑暗中巡視。
無人應答。
涼風又刮進來,他冷得一激靈,這才清醒。
他起身去關軒榥,譏諷自己是孤獨慣了要真瘋了,偏偏這時候幻聽嚇唬自己。
手剛摸上樞軸,那喁喁聲又突然放大:“儒人!”
他又嚇一跳停下手頭動作扭頭去尋聲源,月光射進來,杲杲的白花花的,映亮一尊佛像。他不敢再聲張,那聲音又再次從佛像中發出:“過來……”
他此刻禁不住打寒顫,體溫像是降臨到了冰點,讀了儒經這麼多年,一次佛像說話便顛覆了他所有的認知,他支支吾吾吐不出來詞,喝道:“什麼人裝神弄鬼?”
佛像不言,隻從手中凝出一團黑氣,朝他襲來。他躲不過胸口吃痛被擊中,真真切切地信了,忙跪下身來求饒。
佛像又道:“自古儒便虛無,你如此無男子氣概,要怎麼拿出勇氣麵對楚慼慼?”
僅僅一句話,便驚得他如晴天霹靂,他顫顫巍巍擡起頭:“你……您如何得知?”
佛像回應道:“我無所不知。”
努力整理好思緒後,佛像又道:“你不想知?”
他磕巴道:“什……什麼?”
“上古靈器女媧石,你可知?”
“……古書上女媧娘娘用來分隔靈界和人界的物什?”
“儒人果真死板。女媧石不僅能補天,而且可以還人!”
還人……還人……
他下意識重複這兩個字,來回琢磨著,擡頭呼道:“我……我如何得!”
“在靈界與人界的交界處,我知你為凡人無能力辦到,予你一物助得女媧石,它可助你破萬重關,剩下的看你自己造化了……”
“靈界與人界交界處……望天峰……南山……南月派……上靈界,我要如何去!”他問道。
黑暗中再無應答,豆燈再次燃起,月光褪去,佛像仍舊是普通泥塑模樣。隻有供台上多出的黑匣子,提醒他方纔真真實實發生的一切。
為何要幫我……
他不再言,把黑匣子用力地攥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