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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85章 大膽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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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穆吉裡斯停留的最後幾日,司通做了一次更大膽的嘗試。它觀察到市場上交易最常用的物品:穀物、鹽、布匹、陶罐、牲畜。它決定創造一個簡單的、超越語言的“通用符號”係統。它在一塊廢棄的、相對平整的船板碎片上,用爪尖刻下了幾組圖案:

一個麥穗的簡筆畫=穀物

幾顆晶體的符號=鹽

波浪線=布匹

一個罐子輪廓=陶罐

牛頭簡筆畫=牛

羊頭簡筆畫=羊

在每組圖案旁邊,它刻上代表數量的簡單刻痕(如一道豎線代表1,一個叉代表5)。

它叼著這塊沉重的木板,來到碼頭一個相對空閒的角落,將木板立在地上。然後它蹲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它希望有人能看懂,能嘗試使用這種簡單的符號進行基礎交易。

起初,確實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幾個泰米爾腳夫和阿拉伯水手圍過來,指指點點,用各自的語言猜測著。

“看這貓!它在做什麼?”

“這些畫…是某種巫術符號嗎?”

“像小孩的塗鴉…”

有人嘗試著指著麥穗圖案,又指了指自己扛著的米袋,然後伸出三個手指。司通立刻點點頭,用爪子拍了拍代表“3”的刻痕位置(三道豎線)。那人似乎明白了,咧嘴笑了笑。

司通心中一喜。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穿著肮臟黃袍、眼神渾濁的婆羅門祭司擠進了人群。他盯著木板上的符號,特彆是司通用爪尖刻下的、代表能量流動的抽象尼巴魯紋路(司通本意是想暗示公平交易的能量守恒),臉色驟變!

“邪祟!”他用梵語尖聲高叫,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憤怒,手指顫抖地指著木板和司通,“這是褻瀆神靈的異端符號!是羅刹(惡魔)迷惑凡人的妖術!它扭曲了神聖的梵文真義,引來了不潔的力量!看這些扭曲的線條,它們在吞噬光明!”

人群瞬間嘩然!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剛剛還好奇甚至覺得有趣的人們,在祭司充滿煽動性的指控下,眼神立刻變了!看著木板和司通的目光充滿了厭惡和恐懼!

“燒掉它!燒掉這邪惡的東西!”祭司揮舞著手臂,歇斯底裡地喊道。

“趕走那隻妖貓!”人群被煽動起來,有人撿起石頭。

“燒掉!淨化!”

司通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它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荒謬而可怕的一幕!它隻是想提供一個簡單溝通的工具!卻因觸及了某種宗教符號的“神聖性”而被視為洪水猛獸!

一塊石頭呼嘯著飛來,狠狠砸在它身邊的木板上!接著是更多的石塊和辱罵!

司通發出一聲憤怒而悲愴的低吼,猛地叼起那塊承載著它一絲希望的木板,身體化作一道灰白色的閃電,在石塊和咒罵聲中,敏捷地竄上附近的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錯綜複雜的街巷深處。身後,是人群憤怒的咆哮和木板被投入火堆的劈啪聲,以及祭司高亢的、驅邪的梵語誦經聲。

它站在一座高聳的濕婆神廟的尖塔陰影裡,俯瞰著下方依舊喧囂混亂的城市。嘴裡叼著那塊隻被燒焦了一角的木板,冰冷的觸感從牙齒傳遍全身。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沉重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它。它終於徹底明白,在這片被“巴彆塔詛咒”籠罩的土地上,強行推廣一種“統一”的符號或語言是多麼天真,甚至是危險的想法。人心中的壁壘,遠比語言的壁壘更加森嚴。猜忌、恐懼、固有的觀念、對“異類”的本能排斥,如同最頑固的礁石,足以撞碎任何試圖強行架設的溝通之橋。

真正的橋梁,或許不在於消除差異,而在於學會在差異間尋找理解的可能。這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超越語言本身的智慧與善意。而這,恰恰是人類世界最稀缺的東西。

帶著這份沉甸甸的領悟,以及那塊燒焦的木板,司通在“達烏號”再次揚帆起航時,悄然躍上了甲板。它最後看了一眼穆吉裡斯那喧囂、混亂、充滿活力卻又飽含悲愴的海岸線,然後轉過身,麵朝東方的大海。新的航程開始了,前方是更加陌生的海域和陸地,語言的高牆隻會更加森嚴。但它的目光卻比離開裂穀時更加沉靜,如同經過淬煉的青銅。

“達烏號”沿著海岸線繼續向東航行,穿越了孟加拉灣,最終抵達了中南半島西海岸一片鬱鬱蔥蔥、濕熱難耐的莽莽雨林邊緣。船在一處簡陋的、由高腳木屋組成的河口村落(大致位於今緬甸若開邦沿海)停泊,補充淡水和食物。這裡的居民屬於一個名為“欽族”的部落分支,他們麵板黝黑,身材矮小精悍,男人穿著簡單的兜襠布,女人則穿著色彩鮮豔的筒裙,說著一種對司通而言完全陌生、充滿複雜喉音和彈舌音的欽語。

司通很快發現,這裡的語言隔閡帶來的問題,與穆吉裡斯的商業衝突截然不同,卻更加原始而殘酷。

一天傍晚,司通在村落邊緣的雨林中追蹤一隻野雉。突然,一陣壓抑的、充滿了無儘恐懼和絕望的哭泣聲,伴隨著一陣陣低沉而帶著威脅意味的欽語嗬斥,從密林深處傳來。司通悄無聲息地循聲潛行過去。

它看到了一片被清理出來的林間空地,空地中央燃燒著一堆篝火。十幾個欽族男人圍成一個半圓,他們臉上塗抹著白色的泥彩,表情嚴肅甚至帶著一絲猙獰。人群前方,一個瘦小的男孩,約莫七八歲,被兩個強壯的男子死死按在地上。男孩滿臉淚水,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身體因哭泣而劇烈抽搐。他的一條手臂上,長滿了令人觸目驚心的紫紅色膿瘡,有些已經潰爛流膿,散發著惡臭。

一個頭戴羽毛冠、身上掛滿獸骨和貝殼項鏈的老薩滿,正手持一根纏繞著蛇皮的木杖,繞著男孩和篝火,用一種極其詭異的、忽高忽低、如同鬼魅囈語的聲調吟唱著。他的舞蹈動作狂野而扭曲,時而匍匐在地,時而高高躍起,彷彿在與無形的邪惡力量搏鬥。

“災星!他身上帶著‘納特’(nat,欽族信仰中的惡靈)的詛咒!”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壯漢指著男孩手臂的膿瘡,用欽語厲聲吼道,“瘟疫就是他引來的!看啊,庫巴家的小子已經死了!我們家的豬也病倒了!必須淨化!把他獻祭給山神!平息神靈的怒火!”

“燒死他!燒死納特的化身!”人群被煽動起來,發出憤怒的咆哮,眼中閃爍著原始的恐懼和對“淨化”的狂熱。

男孩聽到“燒死”這個詞,發出了更加淒厲絕望的哀嚎,徒勞地掙紮著。

司通瞬間明白了!這個部落正在經曆一場未知的疫病(可能是某種麵板感染或寄生蟲病)。由於缺乏醫學知識,他們將患病的孩子視為災禍的源頭,要用最殘酷的火刑來“淨化”部落!語言的隔閡和原始信仰的矇昧,即將釀造又一場血腥的悲劇!

沒有時間猶豫!司通發出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嘶吼,如同猛虎下山,猛地從藏身的灌木叢中撲出!它的速度快如閃電,目標直指那個按著男孩的刀疤壯漢!

“吼!”刀疤壯漢隻覺一股惡風撲麵,根本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他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倒了身後兩個人。另一個按著男孩的漢子還沒反應過來,司通鋒利的爪子已經帶著殘影掃過他的手臂!

“啊!”漢子手臂上瞬間出現幾道深可見骨的血槽,劇痛讓他本能地鬆開了手。

人群瞬間大亂!“怪物!”“納特的使者!”“保護薩滿!”驚恐的喊叫聲、武器出鞘聲(簡陋的竹矛和砍刀)響成一片。

司通沒有戀戰。它叼起嚇傻了的男孩的後衣領(一種粗糙的植物纖維織物),不顧男孩的尖叫和掙紮,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轉身就衝進了茂密的雨林深處!身後傳來憤怒的追趕聲和嗖嗖的投矛聲,但都被它靈巧地避開,很快消失在昏暗的雨林之中。

它帶著男孩在雨林中狂奔了很遠,直到確認徹底甩掉了追兵,纔在一處隱蔽的、流淌著清澈溪流的岩洞前停下。它將驚恐萬分的男孩放下。男孩癱軟在地,看著眼前這隻比豹子小不了多少、眼神銳利的灰白色大貓,嚇得渾身發抖,連哭泣都忘了。

司通沒有靠近。它知道自己的外形隻會加深男孩的恐懼。它走到溪邊,用爪子沾了些清涼的溪水,然後走到離男孩幾米遠的地方,將沾水的爪子輕輕按在自己皮毛上,模仿著清洗的動作。它又走到一叢茂盛的、開著黃色小花的藤蔓植物旁(司通敏銳的嗅覺識彆出它有清涼消炎的作用),用爪子小心地折斷幾片肥厚的葉子,叼到溪邊,用爪子揉碎,讓綠色的汁液流入溪水,然後退開。

它用眼神示意男孩:清洗傷口,用這葉子。

男孩驚恐地看著它,又看看溪水和葉子,完全不明白。語言,再次成了無法逾越的高牆。

司通心中焦急。男孩手臂上的膿瘡在惡化,必須儘快處理。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它不再試圖用聲音或動作直接表達,而是開始模仿!它走到溪水邊,再次用爪子沾水,然後非常緩慢、非常清晰地,用沾水的爪子輕輕擦拭自己的前腿(那裡並沒有傷口),同時發出一種輕柔的、安撫性的呼嚕聲。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個動作,眼神儘量溫和地看著男孩。

男孩依舊害怕,但司通那刻意放慢、充滿耐心的動作,以及那奇特的呼嚕聲,似乎起到了一絲安撫作用。他看著大貓一遍遍“清洗”自己,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疼痛的膿瘡,似乎模模糊糊地理解了什麼。他猶豫著,一點點挪到溪邊,學著司通的樣子,用沒受傷的手捧起溪水,小心翼翼地淋在自己潰爛的手臂上。清涼的溪水接觸到傷口,帶來一絲短暫的舒適,男孩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抽氣聲。

司通立刻發出了更響亮的、鼓勵性的呼嚕聲,同時叼起那幾片被揉碎的葉子,放在離男孩更近的石頭上,用爪子輕輕推了推。

男孩看著那綠色的汁液,又看看司通充滿期待(它努力表達)的眼神,終於鼓起勇氣,拿起葉子,學著司通之前揉碎葉子的動作,將汁液小心地塗抹在自己的傷口上。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壓下了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

接下來的幾天,司通白天外出捕獵,將新鮮的肉食(洗淨的魚、小型獵物)放在岩洞口。夜晚則守在洞外。它持續地用這種“模仿”的方式引導男孩:教他用寬大的樹葉收集乾淨的露水飲用,教他識彆幾種可食用的漿果和塊莖,最重要的是,堅持用那種消炎的藤蔓葉子汁液清洗和敷抹傷口。它沒有任何語言交流,隻有緩慢的示範動作和輕柔的呼嚕聲。

男孩的恐懼漸漸被依賴取代。他給這隻神奇的大貓取了個名字“米亞”(在欽語中意為“影子守護者”)。他手臂上的膿瘡在草藥和清潔的作用下,開始慢慢收斂、結痂。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裡重新有了光亮。

司通知道,男孩不可能永遠躲在這裡。部落是他的家。但它也明白,如果就這樣把男孩送回去,等待他的很可能還是火刑。它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部落理解“疾病”而非“詛咒”的契機。

幾天後,當司通帶著食物回到岩洞時,發現男孩蜷縮在角落裡,渾身滾燙,呼吸急促,小臉燒得通紅——傷口感染引發了高燒!情況危急!

司通當機立斷!它叼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又叼起幾片那種消炎的藤蔓葉子,然後走到男孩身邊,用頭輕輕拱了拱他,然後轉身向著村落的方向,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呼喚。它用眼神示意:跟我走,回部落!

男孩燒得迷迷糊糊,但似乎理解了司通的意圖。對“家”的渴望壓倒了對懲罰的恐懼,他掙紮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跟在司通身後。

司通帶著高燒的男孩,如同押送俘虜的戰士,在黃昏時分,一步步走回了那個充滿敵意的欽族村落。當村落的輪廓出現在林間時,司通停下了腳步。它放下燧石和葉子,然後走到村口空地中央,在聞訊趕來的、手持武器、充滿敵意和驚疑的村民注視下,做了一件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它仰起頭,對著被晚霞染紅的天空,發出了一聲悠長、渾厚、充滿了穿透力,卻又並非純粹獸吼的奇異長嘯!這嘯聲如同凝聚了它初步掌握的“赤道吐納術”的精髓,蘊含著一種奇特的、彷彿能撫慰人心的共振頻率!同時,它開始原地起舞!動作並非模仿薩滿的狂亂,而是模仿著它這些天照顧男孩的每一個細節動作:低頭“飲水”,輕舔“傷口”(用爪子觸碰自己的前腿),揉碎葉子,將無形的“汁液”輕輕敷在“傷口”上……每一個動作都緩慢、清晰、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莊嚴感。它甚至叼起那塊燧石,在旁邊的樹乾上用力刻畫出一個簡單的人形輪廓,在人形手臂的位置,刻畫上代表膿瘡的斑點,然後又在旁邊畫上那種藤蔓植物的葉子,畫了一個指向葉子的箭頭指向膿瘡斑點!

它用儘全身的力氣,用這種超越語言的、近乎神聖的儀式性“舞蹈”和“圖畫”,向這些充滿敵意和恐懼的原始人類,傳遞著唯一的資訊:病!藥!救他!

村民們驚呆了!他們手中的武器不知不覺地垂下。他們看著那隻神奇的大貓充滿力量的舞蹈,看著樹乾上那清晰的圖畫,再看看被司通護在身後、那個奄奄一息、手臂上膿瘡卻明顯好轉的孩子……一種巨大的震撼和困惑衝擊著他們固有的認知。

老薩滿擠到人群前麵,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樹乾上的圖畫,又看看司通,再看看男孩。他臉上的猙獰和狂熱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迷茫和動搖。他喃喃自語著一些古老的咒語詞彙,似乎在重新審視他所理解的世界。

最終,或許是司通那充滿力量的儀式感帶來的震撼,或許是男孩手臂上真實的傷口變化帶來的衝擊,或許是老薩滿內心的動搖,部落的敵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了。沒有人再喊打喊殺。幾個女人猶豫著,最終在司通鼓勵(它用頭輕輕將男孩往前拱)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高燒的男孩接了過去,帶回了高腳屋。那個刀疤壯漢,眼神複雜地看著司通,最終默默地走開了。

司通沒有進村。它默默地退回到雨林的邊緣,蹲坐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哨兵。它看到村民們忙碌起來,有人按照樹乾上畫的圖案去尋找那種藤蔓葉子,有人去取清水。它知道,男孩暫時安全了。語言的高牆並未倒塌,但一道極其狹窄、由行動和圖畫構成的溝通縫隙,終於在恐懼和偏見的巨石上,被它用儘全力撬開了一道微光。

它在雨林邊緣守了三天三夜。直到看到男孩的高燒退去,被女人抱出屋子曬太陽,手臂上的傷口雖然留下疤痕,但已無大礙,老薩滿甚至親自用搗碎的草藥為他敷抹時,司通才默默地站起身。

它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在陽光下、被族人重新接納的男孩,然後轉過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綠色海洋之中,繼續它孤獨的東行旅程。身後,是欽族部落流傳開來的、關於“影子守護者米亞”的傳說。

離開中南半島的雨林,“達烏號”繼續航行,穿越馬六甲海峽,進入了星羅棋佈的馬來群島海域。在一個盛產香料和柚木、名叫“迦羅陀”(karita,虛構爪哇島古港)的繁華島嶼港口短暫停泊時,司通遭遇了語言隔閡帶來的、最具諷刺意味也最讓它感到啼笑皆非的困境。

一天深夜,司通正在港口附近的山丘上修煉“赤道吐納術”,吸收著星月之力和海洋潮汐帶來的豐沛水汽能量。突然,它強大的感知力捕捉到一股極其細微、卻充滿毀滅性威壓的能量波動,從島嶼深處傳來!那是地殼深處積蓄的巨大力量即將噴薄的征兆!大地在發出無聲的呻吟!它立刻意識到——這座火山島即將發生劇烈的噴發!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毀滅性的地震、熔岩流,以及可能席捲整個港口的海嘯!

危險迫在眉睫!必須立刻警告港口裡熟睡的人們!

司通如同閃電般衝下山丘,衝入沉睡的港口。它首先衝向港口最高處的瞭望塔。塔上隻有一個昏昏欲睡的馬來哨兵。司通衝到他腳下,發出急促而尖銳的嘶鳴,用爪子瘋狂地抓撓塔樓的木柱,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該死的野貓!滾開!”哨兵被吵醒,惱怒地用馬來語咒罵著,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來。

司通閃身躲過。它焦急萬分,猛地躍上塔樓的護欄,對著島嶼深處那座在月光下冒著淡淡硫磺煙氣的火山方向,發出了它所能發出的最響亮、最具穿透力的咆哮!這咆哮中,它甚至嘗試模仿火山深處能量奔湧的低沉轟鳴和海嘯來臨前空氣的震顫頻率!

“嗷嗚——嗡——轟隆隆——!”

這混合了多種聲音的怪異咆哮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刺耳,瞬間驚醒了港口不少人。但人們推開窗戶或走上街頭,聽到這聲音的反應卻讓司通的心沉入穀底。

“是山神發怒了!”一個爪哇老人驚恐地用爪哇語喊道,立刻跪倒在地,朝著火山方向磕頭。

“是深海巨妖‘拉魯’在召喚風暴!”一個來自蘇門答臘的水手用巴塔克語驚呼,嚇得躲回船艙。

“是邪靈在作祟!快敲鑼驅邪!”港口的華人商販用閩南語大喊,立刻有人敲響了銅鑼。

“是發情的海怪!彆理它!”一個喝醉的布吉族水手用布吉語嘟囔著,翻個身繼續睡。

沒有一個人理解這聲音中蘊含的滅頂之災的警告!反而因各自文化背景和語言體係的不同,對這怪異的“獸吼”做出了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解讀!恐懼是有的,但恐懼的物件和應對方式卻南轅北轍!有人祈禱,有人驅邪,有人躲藏,有人漠然…唯獨沒有人想到逃離!

司通站在塔樓上,看著下方港口中因它警告而陷入不同方向混亂的人群,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讓它幾乎窒息。它用儘了全力去“呐喊”,發出的卻隻是被不同語言、不同信仰、不同文化背景所扭曲的“噪音”!它所謂的“警告”,反而成了加速混亂的催化劑!

就在這時,大地猛地一顫!遠處火山口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如同地獄睜開了眼睛!一聲沉悶到彷彿來自地心深處的巨響轟然傳來!

真正的災難,降臨了!

司通最後看了一眼下方在劇烈搖晃中陷入徹底恐慌、尖叫奔逃卻茫然無措的人群,金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悲憫和深深的疲憊。它猛地轉身,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港口外圍最高的山崖。它救不了所有人。它隻能救自己,帶著這沉重而苦澀的領悟,繼續它未儘的旅程。身後,是火山噴發的怒吼、大地的哀鳴、海水的咆哮,以及人類在滅頂之災前,用無數種語言發出的、殊途同歸的絕望悲嚎。

語言的巴彆塔依然高聳,而攀登的道路,漫長而崎嶇。司通的身影,在噴發的火山映照下,化作一道孤獨的剪影,向著東方,向著那片同樣被古老語言壁壘所分割的華夏大地,堅定地奔去。它的爪下,是燃燒的島嶼;它的心中,是比熔岩更灼熱的困惑與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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