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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幸福物語 第118章 青瓦上的苔痕與瓦刀下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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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角的樟木還浸在夜色裡,樟香混著露水的濕氣飄進窗欞時,安諾正趴在書桌前翻爺爺的筆記。白天從張奶奶家帶回來的纏枝蓮草圖壓在筆記本上,張奶奶畫的蝴蝶翅膀上沾著一點墨漬,像落了顆星子,和爺爺草圖上那道歪歪扭扭的枝蔓疊在一起,倒像是蝴蝶正停在枝椏上歇腳。

“還沒睡?”奶奶端著一杯溫牛奶走進來,把杯子放在桌角,“明天還要去鐵匠鋪看王爺爺打鐵件,早點休息。”

安諾嗯了一聲,指尖卻停在筆記裡的一頁空白處——這頁紙的邊緣有淡淡的墨痕,像是有人用毛筆蘸了墨,卻沒來得及寫字,隻在紙角暈開一小片灰黑色。她忽然想起白天張奶奶說的話:“你爺爺當年編竹簾時,總愛在空白紙上畫瓦片,說戲台的屋頂要是漏了,再好的木雕和幔帳也沒用。”

“奶奶,爺爺當年修戲台的時候,屋頂的瓦是哪裡來的?”安諾抬頭問。

奶奶在她身邊坐下,手指拂過筆記上的空白頁,眼神飄向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是村裡的老瓦窯燒的。那時候村西頭有個瓦窯,燒瓦的是劉師傅,你爺爺和他是同鄉,當年修戲台,特意請他燒了一百二十片青瓦,說‘青瓦耐用,下雨的時候,雨聲落在上麵,像打鼓,和戲台上的唱腔配著,好聽’。”

“劉師傅現在還在村裡嗎?”安諾追問。

“在呢,瓦窯早就停了,他年紀大了,就在家種種菜,偶爾幫村裡人家修修屋頂。”奶奶笑著說,“你小時候調皮,爬上戲台的屋頂,踩碎了兩片瓦,還是劉師傅過來幫忙換的,他當時還說,‘這丫頭,和你爺爺一樣,都喜歡往戲台上跑’。”

安諾的臉頰有點發燙,她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但奶奶的話讓她忽然想去看看戲台的屋頂。她把筆記合上,接過牛奶喝了一口,溫意在喉嚨裡散開:“明天看完王爺爺打鐵件,我想去戲台看看屋頂的瓦。”

奶奶點點頭:“也好,讓江樹陪你一起去,屋頂滑,注意安全。”

第二天清晨,安諾和江樹剛走到鐵匠鋪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比昨天更響,更有節奏。王鐵匠正站在鐵砧前,手裡握著鐵錘,用力砸向燒紅的鐵坯。鐵坯在火裡燒得通紅,像一塊融化的紅寶石,被王鐵匠放在鐵砧上,一錘下去,火星四濺,落在地上,像一串轉瞬即逝的紅珠子。

“來了?”王鐵匠看到他們,手裡的錘子卻沒停,“剛好,第一片蓮花鐵支架快打好了,你們看看。”

他把鐵坯放進冷水裡,“滋”的一聲,白煙冒起,空氣中彌漫著鐵屑和水汽混合的味道。等白煙散去,他拿起鐵支架——那是一片小小的蓮花,花瓣的弧度和模具上的一模一樣,邊緣被打磨得很光滑,雖然還是銀灰色的鐵,但已經能看出當年爺爺說的“仙氣”。

“真好看!”安諾伸手想去摸,卻被王鐵匠攔住了。

“還燙著呢。”王鐵匠笑著說,把鐵支架放在一邊的木板上,“等涼了,你們再仔細看。對了,你們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我們看完您打鐵件,想去戲台看看屋頂的瓦。”江樹說,“奶奶說當年的瓦是劉師傅燒的,我們想問問他,現在還能不能找到一樣的青瓦。”

王鐵匠點點頭:“劉師傅的手藝好,當年的青瓦燒得結實,就是這幾年沒人管,屋頂肯定有幾片瓦碎了。你們去找他,他肯定有辦法。我這裡上午就能把蓮花鐵支架打好,下午你們要是有空,來幫我把鐵鉤的坯子燒一燒。”

“好!”安諾和江樹異口同聲地說。

他們在鐵匠鋪待了一個小時,看著王鐵匠把蓮花鐵支架打磨好。涼透的鐵支架摸起來冰涼,但安諾卻覺得手裡暖暖的——這是爺爺和王鐵匠的心意,是他們用一錘一錘敲出來的溫暖。

離開鐵匠鋪,兩人往戲台走去。戲台的屋頂果然如奶奶所說,覆蓋著一層青瓦,但很多瓦片上都長了青苔,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瓦片的裂縫,露出裡麵的木梁。安諾順著戲台側麵的梯子爬上去,江樹在下麵扶著梯子,叮囑她:“慢點,小心腳下。”

屋頂的瓦片很滑,安諾小心翼翼地走著,每一步都踩在瓦片的中間,生怕把瓦片踩碎。她蹲下來,手指拂過瓦片上的青苔,青苔濕漉漉的,沾在指尖,帶著泥土的氣息。瓦片的顏色是深灰色的,邊緣有些磨損,上麵有淡淡的紋路,像是燒瓦時留下的印記。

“安諾,你看這片瓦!”江樹在下麵喊,指著屋頂邊緣的一片瓦,“上麵好像有字!”

安諾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蹲下來仔細看。那片瓦的邊緣有一個小小的刻痕,像是用小刀刻的,雖然被青苔覆蓋了一部分,但依然能看出是一個“安”字,和爺爺木尺上的“安”字一模一樣。

“是爺爺刻的!”安諾的心跳加快,她小心翼翼地把瓦片上的青苔擦掉,“你看,這個‘安’字的寫法,和木尺上的一樣,左邊的‘寶蓋頭’有點歪,右邊的‘女’字撇畫很長。”

江樹也想爬上來看看,但梯子太陡,安諾攔住了他:“你在下麵等著,我把這片瓦取下來給你看。”她小心地把瓦片從屋頂上取下來,瓦片很沉,邊緣有點鋒利,她用袖口裹住,慢慢爬下梯子。

江樹接過瓦片,仔細看著上麵的刻痕。“真的是你爺爺刻的,”他說,“你看,瓦片的背麵還有一個‘劉’字,應該是劉師傅的記號。”

安諾把瓦片翻過來,背麵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劉”字,刻得很輕,像是怕破壞了瓦片的結構。她忽然想起奶奶說的,爺爺當年請劉師傅燒了一百二十片青瓦,說不定每一片瓦上都有爺爺和劉師傅的刻痕。

“我們去找劉師傅吧!”安諾說,“他肯定知道這些刻痕的故事。”

兩人按照奶奶說的地址,往劉師傅家走去。劉師傅家在村西頭,靠近舊瓦窯的地方,院子裡種著幾棵梧桐樹,樹下放著一堆舊瓦片,看起來都是當年瓦窯燒的。劉師傅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手裡拿著一把舊瓦刀,在磨一片碎瓦。

“劉爺爺,您好!”安諾走過去,把手裡的瓦片遞給他,“我們是安諾和江樹,想問問您,這片瓦是不是當年您給戲台燒的?”

劉師傅接過瓦片,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看上麵的刻痕,眼睛一下子亮了:“是!是我燒的!這個‘安’字是老安刻的,這個‘劉’字是我刻的!當年我們約定,每燒一片瓦,他刻一個‘安’,我刻一個‘劉’,說這樣,戲台的屋頂就有我們兩個人的心意,不容易漏雨。”

他放下瓦片,歎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年燒瓦的場景還在眼前,現在戲台的瓦都長青苔了。你們怎麼想起看瓦片了?”

“我們在修戲台,”江樹說,“發現屋頂的瓦有幾片碎了,想問問您,現在還能不能找到一樣的青瓦,或者您能不能再燒幾片?”

劉師傅搖搖頭:“瓦窯早就停了,燒瓦的窯火也滅了十幾年了,我這雙手,也燒不動瓦了。”他看著院子裡的舊瓦片,“不過,當年燒戲台的瓦時,我多燒了二十片,說萬一以後需要換瓦,能用得上,現在還放在倉庫裡,你們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用。”

“真的嗎?太好了!”安諾興奮地說。

劉師傅領著他們走進倉庫。倉庫很小,裡麵堆著很多舊農具和舊瓦片,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走到倉庫的角落,搬開幾個舊籮筐,露出下麵的二十片青瓦。這些瓦和戲台上的瓦一模一樣,顏色是深灰色的,上麵也有“安”和“劉”的刻痕,隻是沒有長青苔,看起來比戲台上的瓦新一些。

“這些瓦我一直放在這裡,定期拿出來曬曬太陽,怕受潮發黴。”劉師傅拿起一片瓦,“你們看,這些瓦的質地和當年的一樣,都是用村西頭的紅土燒的,燒了三天三夜,才燒出這個顏色。老安當年說,紅土燒的瓦,下雨的時候不會打滑,而且顏色深,吸熱,冬天的時候,屋頂上的雪化得快,不容易壓壞木梁。”

安諾拿起一片瓦,手指拂過上麵的刻痕。“安”字的刻痕很深,像是爺爺用了很大的力氣,而“劉”字的刻痕很輕,像是劉師傅怕傷到瓦片。她忽然覺得,這兩片刻痕,就像爺爺和劉師傅的性格,一個執著,一個溫和,卻又互相配合,把每一片瓦都做得那麼用心。

“劉爺爺,您能和我們說說當年燒瓦的故事嗎?”安諾問。

劉師傅坐在倉庫的舊木箱上,開始講當年的事。他說,當年爺爺找到他,說要燒青瓦修戲台,他一開始不同意,說燒瓦太累,而且不賺錢。但爺爺天天來他家裡,幫他喂豬、種菜,還陪他喝酒,說“老劉,戲台是村裡的臉麵,我們這些同鄉,得一起把它修好”。後來他被爺爺感動了,就答應了。

燒瓦的時候,爺爺每天都來瓦窯幫忙,從和泥、製坯,到裝窯、燒火,每一步都跟著學。有一次,窯裡的火快滅了,爺爺半夜爬起來,冒著大雨去山上撿柴,回來的時候渾身濕透,卻笑著說“火沒滅就好,瓦片不能燒壞”。還有一次,製坯的時候,爺爺不小心把手上的血滴在了坯子上,他說“這樣也好,瓦片上有我的血,以後肯定更結實”。

安諾聽得入了迷,她彷彿能看到爺爺在瓦窯前忙碌的身影,看到他渾身濕透卻依然笑著的樣子,看到他把血滴在坯子上時的堅定。原來爺爺為了戲台,付出了這麼多,不僅僅是設計和監督,還有這些默默的付出,這些藏在瓦片裡的心意。

“老安是個好人啊,”劉師傅感慨道,“他心裡裝著戲台,裝著村裡的人。當年戲台修好的那天,他拉著我去看戲,坐在台下,聽著戲台上的唱腔,看著屋頂的青瓦,說‘老劉,你看,我們燒的瓦,在上麵多好看,以後下雨的時候,我們再來聽雨聲’。可惜啊,後來他走了,我就再也沒去過戲台。”

安諾的眼睛有點濕潤,她握住劉師傅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布滿了老繭,是常年燒瓦留下的痕跡。“劉爺爺,等戲台修好了,我們一定請您去看戲,坐在台下,聽雨聲落在青瓦上,像當年一樣。”

劉師傅點點頭,眼裡露出欣慰的神色:“好,好,我等著那一天。”

離開劉師傅家的時候,安諾和江樹搬了二十片青瓦,用繩子捆好,放在江樹的自行車上。劉師傅一直送到門口,叮囑他們:“換瓦的時候要小心,把碎瓦取下來,再把新瓦放上去,用水泥封好,彆讓雨水漏進去。”

“我們知道了,謝謝您,劉爺爺!”安諾說。

兩人推著自行車往戲台走去,青瓦在自行車後座上輕輕搖晃,發出“叮叮”的聲音,像是在和路上的行人打招呼。路過茶館的時候,李爺爺和幾個老人正在門口聊天,看到他們,都圍了過來。

“這是哪裡來的青瓦?”李爺爺問。

“是劉師傅當年多燒的,給戲台換瓦用的。”江樹說。

“好啊!好啊!”李爺爺笑著說,“當年老安和老劉一起燒瓦的事,我們都知道,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存貨。你們放心,換瓦的時候,我們幾個老頭子來幫忙,人多力量大。”

其他老人也紛紛點頭:“我們也來幫忙,搬瓦、遞工具,都行!”

安諾和江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感動。他們知道,修戲台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也不是陳木匠、王鐵匠、張奶奶、劉師傅幾個人的事,而是整個村子的事,是所有關心戲台、關心爺爺的人的事。

到了戲台,安諾和江樹把青瓦放在戲台的牆角,然後爬上屋頂,開始清理碎瓦。江樹在下麵遞工具,安諾在上麵小心翼翼地把碎瓦取下來,放在一邊。陽光越來越烈,曬得她的後背發燙,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瓦片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累,因為她知道,每取下一片碎瓦,就離修好戲台更近一步;每放上一片新瓦,就離爺爺的心願更近一步。她彷彿能看到爺爺站在台下,笑著對她說:“丫頭,做得好,這瓦放得真穩。”

中午的時候,李爺爺和幾個老人果然來了,手裡拿著工具和水。他們有的幫著搬瓦,有的幫著清理屋頂的青苔,有的則在下麵給安諾和江樹遞水。戲台周圍一下子熱哄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安諾坐在屋頂上,看著下麵忙碌的人們,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心裡暖暖的。她想起爺爺筆記裡的一句話:“戲台不是一個人的戲台,是所有人的戲台,隻有大家一起努力,它才能一直站在這裡,一直熱哄下去。”

夕陽西下的時候,屋頂的碎瓦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新瓦也放上去了二十片。安諾從屋頂上爬下來,雖然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但心裡充滿了成就感。她看著戲台的屋頂,新瓦和舊瓦混在一起,深灰色的瓦麵在夕陽的餘暉下,泛著淡淡的光,像是爺爺和劉師傅的笑容,溫暖而明亮。

“明天我們繼續來換瓦,”江樹說,“爭取把所有的碎瓦都換完。”

安諾點點頭,她看向遠處的群山,夕陽把天空染成了金色,雲朵像一樣,飄在了天空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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