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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幸福物語 第119章 木柱間的刻紋與舊箱裡的碎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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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把戲台的影子拉得很長,青瓦上新換的二十片瓦在餘暉裡泛著深灰的光,和舊瓦上的苔痕疊在一起,像鋪了一層帶著時光溫度的毯子。安諾坐在戲台的石階上,手裡攥著剛才從屋頂上撿的一片碎瓦——碎瓦邊緣還留著半個“安”字,是爺爺的刻痕,另半個“劉”字埋在斷口處,像被時光咬掉了一角。

江樹把最後一桶清理下來的碎瓦倒進牆角的籮筐,拍了拍手上的灰:“歇會兒吧,李爺爺他們說明天一早帶梯子來,幫著把剩下的瓦換完。”他在安諾身邊坐下,目光落在戲台中間的兩根木柱上,“你看那柱子,上麵的木雕好像掉了一塊。”

安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戲台的兩根主柱是老樟木做的,上麵雕著纏枝蓮,從柱腳繞到柱頂,花瓣層層疊疊,連花萼上的細毛都雕得清晰。但靠近柱頂的地方,有一塊木雕確實缺了——大概拳頭大小,露出裡麵的木頭紋理,像是被什麼東西撞過,邊緣還留著參差不齊的木茬。

“昨天來的時候怎麼沒注意?”安諾站起身,走到木柱前,指尖輕輕拂過缺角的地方。木頭很粗糙,和周圍光滑的雕紋形成對比,顯然是損壞了有些年頭。她抬頭看柱頂的雕紋,纏枝蓮到缺角處斷了,下一朵花的花莖懸在半空,像被剪斷的絲線。

“可能昨天光顧著看屋頂了。”江樹也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啟手電筒照向缺角上方,“你看,這裡有個小刻痕,像是字。”

安諾湊近了看,果然,缺角上方的木頭上,有一道淺淺的刻痕,是個“周”字,刻得很小,藏在一片蓮葉的紋路裡,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忽然想起爺爺筆記裡夾著的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麵寫著“老周的鑿子,要磨得比頭發絲還細”,當時她以為是爺爺隨手記的,現在想來,這“老周”說不定和柱子上的木雕有關。

“我們先把工具收拾好,回去翻翻爺爺的筆記,說不定能找到關於木雕的事。”安諾把手裡的碎瓦放進兜裡,轉身去拿放在戲台角落的瓦刀和錘子。

兩人剛把工具捆好,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李爺爺,手裡提著一個竹籃,籃子裡裝著幾個油紙包。“剛從家裡拿的綠豆糕,你們年輕人乾活累,墊墊肚子。”李爺爺把籃子遞過來,目光落在木柱的缺角上,“唉,這雕花都掉了,當年老安可是把老周請來,花了三個月才雕完的。”

“李爺爺,您認識老周?”安諾眼睛一亮,接過油紙包,裡麵的綠豆糕還帶著點溫度。

“怎麼不認識?”李爺爺在石階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旱煙袋,卻沒點燃,隻是摩挲著煙杆,“老周是鄰村的木雕師傅,手藝是方圓百裡最好的,尤其是雕花,能把木頭雕出活氣來。當年老安修戲台,專門去鄰村請了他三次,老周才肯來。”

江樹坐在一旁,順手拿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樟木葉子,葉子上的紋路和木柱上的纏枝蓮有幾分像:“那老周現在還在鄰村嗎?我們想請他幫忙修修這木雕。”

李爺爺歎了口氣,煙杆在石階上磕了磕:“在是在,就是這幾年身體不好,手也抖了,怕是雕不了精細的東西了。當年他給戲台雕完柱子,回去沒多久就得了一場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受了傷,再也握不穩細鑿子了。”

安諾心裡一沉,手裡的綠豆糕忽然沒了味道。她想起爺爺筆記裡的那句話,“老周的鑿子,要磨得比頭發絲還細”,能把鑿子磨到那種程度的人,該有多愛惜自己的手藝,手受傷不能雕花,對他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

“不過,”李爺爺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老周家裡有個木箱,裡麵裝著當年給戲台雕花的碎料和草圖,他說那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活計,就算手不能雕了,也捨不得扔。你們要是去找他,說不定能從草圖裡找到當年的花樣,照著補起來。”

“真的嗎?”安諾一下子來了精神,“那我們明天換完瓦,就去鄰村找老周。”

李爺爺點點頭,站起身:“天快黑了,你們也早點回去,路上小心。我明天帶幾個老夥計來換瓦,你們放心去鄰村,這邊有我們盯著。”

和李爺爺告彆後,安諾和江樹推著自行車往家走。夕陽已經沉到山後麵,天邊隻剩下一片淡淡的橘紅,路邊的稻田裡,青蛙開始“呱呱”地叫,晚風裡混著稻花香和泥土的氣息。

“你說老周會願意給我們看草圖嗎?”江樹忽然問,“他手受傷了,說不定不想提當年的事。”

安諾低頭看著手裡的碎瓦,爺爺的刻痕在暮色裡模糊不清:“不管願不願意,我們都得去試試。這柱子上的木雕是爺爺和老週一起完成的,現在壞了,我們得把它修好,這是我們的事,也是對他們手藝的尊重。”

江樹嗯了一聲,自行車後座上的工具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和路邊的蛙鳴混在一起,像是一首安靜的歌。

回到家時,奶奶正在廚房裡做飯,香味從窗戶裡飄出來,是安諾最愛吃的番茄炒蛋。安諾把碎瓦放在書桌的抽屜裡,然後翻出爺爺的筆記,一頁一頁地找關於“老周”和“木雕”的記錄。

筆記裡的內容很雜,有修戲台的預算,有和劉師傅討論瓦窯溫度的記錄,還有幾張纏枝蓮的草圖,卻很少提到木雕。安諾翻到筆記的中間部分,忽然看到一頁被折了角,上麵畫著一根木柱的輪廓,柱身上的纏枝蓮隻畫了一半,旁邊寫著一行小字:“老周說,蓮要朝著戲台的方向開,這樣聽戲的人,就能聞到蓮香。”

“找到了!”安諾把筆記遞給剛走進來的江樹,“你看,爺爺寫的,老周說蓮要朝著戲台的方向開。”

江樹接過筆記,仔細看著那行小字,忽然指著木柱輪廓的右下角:“這裡有個小小的‘周’字,和柱子上的刻痕一樣。”

安諾湊過去看,果然,木柱輪廓的右下角,有一個和戲台柱子上一模一樣的“周”字,刻得很輕,像是怕破壞了草圖的整體。她忽然覺得,爺爺和老周當年修戲台的時候,一定把很多心思藏在了這些細節裡,瓦上的刻痕、木柱上的字、蓮的朝向,每一個都藏著他們的心意。

“奶奶,您知道老周嗎?”安諾朝廚房喊。

奶奶端著菜走進來,放在餐桌上:“知道啊,當年你爺爺請他來雕戲台的柱子,他在村裡住了三個月,每天都在戲台後麵的棚子裡乾活,除了吃飯睡覺,就沒離開過鑿子。你爺爺每天都去給他送水,兩個人經常在棚子裡聊到半夜,不知道聊些什麼。”

“那老周後來為什麼受傷了?”江樹問。

奶奶坐下,拿起筷子給安諾夾了一塊番茄炒蛋:“聽說是雕完柱子的那天,他收拾工具的時候,不小心被鑿子劃到了手,流了很多血。當時你爺爺要送他去醫院,他卻說‘沒事,就是個小傷口,不影響雕東西’,結果後來傷口感染了,手指就抖了,再也雕不了精細的花了。”

安諾的心裡酸酸的,她能想象出老周當時的心情,一輩子的手藝,因為一個小傷口就沒了,該有多難過。她忽然想起李爺爺說的那個木箱,裡麵裝著老周當年的碎料和草圖,那一定是老周最珍貴的東西。

“明天換完瓦,我們就去鄰村找老周。”安諾說,“不管他願不願意幫忙,我們都要去看看他,給他帶點東西。”

江樹點點頭:“我明天早上先去鎮上買些水果和點心,老週年紀大了,肯定喜歡吃。”

第二天一早,安諾和江樹吃完早飯,就往戲台走去。剛到戲台門口,就看到李爺爺和幾個老人已經到了,手裡拿著梯子、瓦刀和水泥。“你們來了!”李爺爺笑著說,“我們已經把梯子架好了,今天爭取把所有的碎瓦都換完。”

安諾和江樹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加入換瓦的隊伍。安諾負責在屋頂上遞瓦,江樹負責在下麵把瓦遞給她,李爺爺和其他老人則負責清理屋頂的青苔和碎瓦。陽光慢慢升起來,照在每個人的臉上,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卻沒人喊累,隻是不停地乾活,偶爾互相遞一瓶水,說幾句笑話。

“安諾,你看這片瓦,上麵的‘安’字刻得真清楚!”李爺爺舉起一片新瓦,笑著說,“當年老安刻字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他刻得可認真了,每一筆都要描好幾遍,生怕刻歪了。”

安諾接過瓦,手指拂過上麵的“安”字,爺爺的筆跡很有力,刻痕很深,像是要把自己的名字永遠留在瓦上。她忽然覺得,爺爺雖然走了,但他的痕跡卻留在了戲台的每一個角落,瓦上的刻痕、木柱上的字、筆記裡的草圖,這些都是爺爺留給她的禮物,也是留給整個村子的禮物。

中午的時候,屋頂的碎瓦終於全部換完了。新換的青瓦在陽光下泛著光,和舊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哪裡是碎過的。安諾從屋頂上爬下來,雖然累得渾身痠痛,但心裡卻充滿了成就感。她看著戲台的屋頂,忽然覺得,爺爺就在那裡,在瓦的後麵,在陽光裡,笑著對她說:“丫頭,做得好。”

吃過午飯,安諾和江樹就騎著自行車往鄰村去。鄰村離安諾的村子不遠,隻有三四裡路,沿著河邊的小路走,很快就到了。他們按照李爺爺給的地址,找到了老周的家。

老周的家在村東頭,是一座小小的土坯房,院子裡種著幾棵石榴樹,樹上結滿了紅紅的石榴,像掛了一串紅燈籠。老周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木雕,雖然手抖得厲害,但還是很認真地在雕。

“周爺爺,您好!”安諾走過去,輕聲說。

老周抬起頭,戴著一副老花鏡,眼睛有些渾濁,但看到安諾手裡的爺爺筆記時,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們是……老安的孫子孫女?”

“我是安諾,這是江樹。”安諾點點頭,把手裡的水果和點心放在石桌上,“我們是來修村裡的戲台的,發現柱子上的木雕壞了,聽說您當年給戲台雕過花,想請您幫幫忙。”

老周放下手裡的木雕,接過安諾遞過來的爺爺筆記,翻到畫著木柱輪廓的那一頁,手指輕輕拂過上麵的“周”字,眼睛慢慢濕潤了:“老安啊,老安……我們當年一起雕柱子的事,好像就在昨天。”

他站起身,顫巍巍地走進屋裡,過了一會兒,手裡抱著一個舊木箱走出來。木箱是樟木做的,上麵有很多劃痕,看起來很舊,但擦得很乾淨。老周把木箱放在石桌上,開啟鎖,裡麵裝滿了木雕碎料和草圖。

“這些都是當年給戲台雕花的碎料和草圖,”老周拿起一張草圖,上麵畫著完整的纏枝蓮,和戲台柱子上的雕紋一模一樣,“當年我雕柱子的時候,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都畫了草圖,老安說‘要雕就雕最好的,不能有一點馬虎’。”

安諾拿起一張草圖,上麵的纏枝蓮畫得很細致,每一片花瓣的弧度、每一根花莖的走向,都標注得很清楚。她忽然看到草圖的背麵,有爺爺寫的一行字:“老周的手藝,是天下最好的,這柱子,要傳一輩子。”

“周爺爺,您能教我們怎麼補這個缺角嗎?”江樹問,“我們想把柱子修好,像當年一樣。”

老周搖搖頭,歎了口氣:“我的手不行了,抖得厲害,再也雕不了了。但這些草圖你們可以拿去,照著上麵的花樣,找個年輕的木雕師傅,應該能補好。”他拿起一塊木雕碎料,上麵是半朵纏枝蓮,和柱子上缺的那一塊很像,“這塊碎料是當年雕壞的,你們也拿去吧,比對一下花樣。”

安諾接過碎料,心裡暖暖的。她知道,雖然老周不能親自雕了,但他的心意和手藝,會通過這些草圖和碎料,繼續留在戲台上。她忽然想起爺爺筆記裡的一句話:“手藝不會消失,隻要有人記得,隻要有人願意傳承,它就會一直存在。”

“周爺爺,等戲台修好的那天,我們一定請您去看戲。”安諾說。

老周點點頭,眼裡露出欣慰的神色:“好,好……我等著那一天,等著再看看我們當年一起雕的柱子,再聽聽戲台上的唱腔。”

離開老周家的時候,安諾和江樹手裡拿著草圖和碎料,心裡充滿了希望。他們知道,修戲台的路還很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隻要有村裡人的幫忙,有這些手藝人的心意,他們一定能把戲台修好,讓它一直站在那裡,一直熱哄下去。

夕陽西下的時候,安諾和江樹騎著自行車往家走。路上,江樹忽然說:“等戲台修好,我們就把這些草圖和碎料放在戲台上的小屋裡,讓來聽戲的人都看看,看看當年爺爺和周爺爺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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