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黎茉
黎茉
下課鈴響,梁辛崇懷著忐忑的心情,磨蹭著走向班主任辦公室。
他前腳剛進去,後腳黎茉也被同學叫走,說是袁老師找。
辦公室裡,其他老師都不在,隻有袁海坐在辦公桌後,手指敲著桌麵,表情是罕見的嚴肅。
梁辛崇前腳剛進來,沒想到黎茉沒一會兒也過來了。
“把門關上。”袁海對後進來的黎茉說。
門“哢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辦公室內的空氣瞬間變得凝滯。
袁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梁辛崇身上,開門見山:“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們來嗎?”
梁辛崇抿著嘴沒說話,黎茉垂著眼睫,手指微微蜷縮。
“我不反對男女生正常交往,”袁海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但現在是什麼時候?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百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比金子還貴。”
他拿起桌上剛出的月考成績單,用手指點了點:“黎茉,你一直是年級的標杆,是衝擊北川大學的苗子。梁辛崇,你最近進步很大,大家都看在眼裡,這說明你把心思用在學習上是有效果的。”
他話鋒一轉,語氣加重:“但你們自己看看,這次月考,黎茉掉到了年級第六,梁辛崇,你的年級排名也比上次退了十幾名。我知道一次考試說明不了全部,但這難道不能引起你們的警惕嗎?”
他的目光銳利地看向梁辛崇:“尤其是你,梁辛崇,感情是需要責任和能力的,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應該知道,現在什麼纔是對她最重要的,而不是拉著她一起往下滑!”
接著,他又看向黎茉,語氣稍緩,卻依舊嚴厲:“黎茉,你一向懂事,有主見。你應該清楚自己肩上擔著什麼,你的目標是什麼,不要讓一時的情緒,毀了你十幾年的努力和你家庭的期望。”
他最後總結,語氣不容置疑:“我的話就到這裡。作為你們的班主任,我不支援你們現在談戀愛。為了你們各自的前途,我希望你們能冷靜處理,暫時把感情放一放。等高考結束,海闊天空,到時候你們怎麼選擇,我絕不乾涉。”
從辦公室出來,兩人一路沉默。走到教學樓後僻靜的角落,梁辛崇猛地停下腳步,紅著眼睛看向黎茉:“老袁的話……你怎麼想?”
黎茉看著遠處操場上奔跑的身影,聲音有些乾澀:“袁老師說得有道理。我們也許確實不該在這個時候,所以我覺得我們暫時分……”
“所以你要分手?”梁辛崇打斷她,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委屈,“黎茉,我們在一起才兩個月,你就這麼輕易說分?”
“不是分手,”黎茉試圖解釋,眉頭因焦慮而緊蹙,“我們可以先冷靜一段時間,高考結束再……”
“我不同意。”梁辛崇幾乎是低吼出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眼神執拗得像頭被困住的小獸,“憑什麼要等到高考後?我可以更努力,我保證不影響你,我……”
“梁辛崇。”黎茉抽回手,打斷他,她的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疲憊和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也不是你保證就能解決的事情。”
那次談話無疾而終,兩人陷入了某種僵持。
梁辛崇依舊會下意識地靠近,但黎茉開始有意無意地迴避。
緊接著的四月中下旬第三次模擬考成績出來,像一盆冷水,澆得黎茉透心涼。
依舊是年級第六,這個排名,讓她瞬間回到了高二下學期剛轉學來時的那種狀態。
晚自習後,她獨自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坐了許久,看著成績單,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
北川大學的夢想,家庭的期望,像兩座大山壓在她肩上。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到恐懼——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的考不上北川了。
她深吸一口氣,在回宿舍的路上,叫住了走在前麵的梁辛崇。
路燈昏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梁辛崇,”黎茉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靜,“我最近……狀態很不好。我很焦慮。”
梁辛崇看著她,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
“我害怕,”黎茉擡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那裡麵沒有了往日的平靜,隻剩下全然的疲憊和決心,“我害怕我考不上北川大學。我不能再分心了。”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說出那句話:“我們……暫時分開吧,我發誓不是分手,隻是現在,對我來說,努力學習纔是最重要的事。”
梁辛崇沉默地看著她。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烏青,看到了她強裝的鎮定下那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他知道她背負著什麼,也知道這次成績下滑對她打擊有多大。
這一次,他沒有像上次那樣激動地反駁。
他安靜了很久,久到黎茉以為他會再次拒絕。
然後,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響起:
“好。”
他擡起頭,眼圈是紅的,卻努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字一頓地,像是在強調,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是暫時分手。”
“高考結束那天,”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執拗,“我會重新追你,你要等我。”
黎茉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澀難言。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快步走進了女生宿舍樓。
梁辛崇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緊緊攥住了拳頭。
夜風吹過,帶著涼意,他卻覺得心裡有一團火在燒。
隻是暫時。他告訴自己。
袁海的行動很迅速,談話後的不久,座位表就重新調整了。
黎茉被調到了教室中間的位置,而梁辛崇則被安排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兩人之間隔了大半個教室。
黎茉似乎徹底接受了這個安排,也嚴格執行著“暫時分手”的決定。
她將所有精力投入到學習中,課間不再離開座位,午休也固定在教室刷題,彷彿一台精準的學習機器。
梁辛崇投去的目光,大多隻能看到她埋首書海的側影,疏離又冷淡。
這種刻意的遠離,像細密的針,紮在梁辛崇心上。
分手不過一週,他卻覺得比一個世紀還漫長。
夜裡躺在床上,閉上眼全是她的樣子——她低頭講解題目時輕蹙的眉,她被他逗笑時微揚的嘴角,她被他牽住手時微微泛紅的耳垂……
思念如同藤蔓,在黑暗中瘋狂滋長,纏繞得他幾乎窒息。
他試影象她一樣專注,但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她的方向。
看到她偶爾揉著太陽xue,他會下意識想走過去問問;
看到她水杯空了,他會想起以前都是他順手幫她接滿……
這種看得見卻觸不及的感覺,快要把他逼瘋了。
他終於忍不了了。
在一個午休時間,他眼看著黎茉獨自一人拿著水杯和一本習題冊,走向實驗樓那邊相對安靜的空教室。
他幾乎是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黎茉剛在空教室裡坐下,還沒來得及翻開書,門就被輕輕推開又關上。
梁辛崇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熟悉的、帶著點執拗的氣息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黎茉心裡一驚,麵上卻維持著平靜:“有事?”
梁辛崇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沒有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也沒有憤怒地質問。
他隻是低下頭,眼眶周圍有著明顯的青黑,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濃得化不開的思念和委屈,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乞求:
“黎茉……”他叫她的名字,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受不了了。”
“我們複合吧,好不好?”他急切地看著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我保證不影響你學習,我……我不主動找你說話,不打擾你刷題,什麼都聽你的,隻要……隻要彆是現在這種分手的狀態……”
黎茉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並非毫無波瀾,但她強迫自己硬起心腸,理智地反問:“如果複合了,你不找我,不跟我說話,那跟現在分了手有什麼區彆?”
“不一樣,”梁辛崇立刻反駁,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執拗的認真,“那完全不一樣。”
他往前湊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像是在陳述一個至關重要的真理:
“複合了,我就還是你男朋友。哪怕我半個月……不,一個月才找你一次,但隻要複合了,”他頓了頓,眼神裡流露出一種純粹的渴望,聲音也低了下來,帶著點可憐的懇求,“我……我就還可以偶爾……牽牽你的手。”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羽毛一樣重重地掃過黎茉的心尖。
他不需要時時刻刻的親密,他甚至願意接受近乎“守活寡”的戀愛狀態。
他想要的,僅僅是那個名分,和那一點點、偶爾能確認彼此關係的、微不足道的肢體接觸權利。
空教室裡安靜得能聽到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像一隻被丟棄後,好不容易找到主人,卻隻敢小心翼翼祈求一點點撫摸的大型犬,眼神濕漉漉的,充滿了不安和期盼。
黎茉握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甲陷進掌心。
她看著他眼底的烏青和那份近乎卑微的懇求,那句冰冷的“不行”在喉嚨裡滾了滾,最終沒能立刻說出口。
空教室裡,時間彷彿被拉長了。
黎茉看著梁辛崇泛紅的眼眶,看著他因緊張而抿緊的唇線,那些準備好的、絕對理智的拒絕,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嚥了回去。
她不能否認,這一週,她同樣備受煎熬。刻意避開他投來的視線,需要耗費她額外的心力;聽到他和林澍森討論籃球時爽朗的笑聲——即使那笑聲比以前少了很多,她的筆尖也會不由自主地停頓。
但是,袁海老師的話言猶在耳,上次月考下滑的成績單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她不能,也絕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梁辛崇,”她終於開口,聲音比想象中要冷靜,“我們都需要冷靜。”
梁辛崇眼底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像是即將被判刑。
“但是,”黎茉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著他,“你現在這種狀態,確實會影響學習,也會影響我。”
梁辛崇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他這一週過得渾渾噩噩,效率極低,這是事實。
“所以,我有一個提議。”黎茉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可以‘表麵上’繼續分手,瞞著袁老師,瞞著所有同學。”
梁辛崇猛地擡頭,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但更多的是困惑。
黎茉繼續解釋,邏輯清晰得像是在解一道難題:“這意味著,在教室裡,在公共場合,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保持距離,互不乾擾。你不能主動找我說話,不能有任何超出普通同學界限的舉動。”
她頓了頓,觀察著他的反應,然後才丟擲最關鍵的部分:“但是,那僅僅侷限於週末,其他時間不要打擾我。週末我們可以像現在這樣,在確定安全、不會被發現的時間和地點,比如午休的空教室,或者週末……我們可以見麵,可以一起學習。”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異常嚴肅:“這是有條件的。第一,絕不能影響成績,你的,還有我的。如果下次月考,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成績因此下滑,這個約定立刻作廢。第二,主動權在我。什麼時候可以見麵,在哪裡,由我決定。你必須無條件配合。”
梁辛崇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悶悶的,帶著顯而易見的沮喪。
他垂著頭,視線落在自己洗得有些發白的球鞋鞋尖上,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雖然同意了但還是很委屈”的低氣壓裡。
黎茉看著他這副樣子,哪裡還有平時半分張揚灑脫的模樣,心軟得一塌糊塗。那些堅硬的理智和規則,在他此刻純粹的情緒麵前,暫時退居二線。
她無聲地輕歎一口氣,向前邁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本就所剩無幾的距離。
梁辛崇因為她突然的靠近而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擡起眼簾。
就在他擡眼的瞬間,黎茉輕輕踮起腳尖,仰起臉,動作快得如同蜻蜓點水,溫軟的唇瓣在他因為驚訝而微抿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個短暫卻無比清晰的親吻。
一觸即分。
梁辛崇徹底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唇上那轉瞬即逝的柔軟觸感和驟然失控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黎茉的臉頰迅速飛上紅霞,但她努力維持著鎮定,清澈的眼睛望著他有些呆滯的表情,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寵溺和哄慰:
“乖一點,好好學習,好嗎?”她頓了頓,目光認真,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補充道,像是在給他一個最鄭重的承諾,“你也不要沒有安全感。”
“我隻喜歡你。”她補充。
“嗯。”他用力地應了一聲,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安心和前所未有的決心,“我知道了。我聽話。”
黎茉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著,感受著他懷抱的溫度和微微的顫抖。她擡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那現在,”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說,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清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能放開我,讓我們開始學習了嗎,男朋友?”
現在不是週末。
在學校他們不能見麵。
男朋友”三個字讓梁辛崇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下,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他耳根通紅,俯身在她額頭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才轉身離開。
“我去學習了。”耍完流氓,他就飛速轉身跑了。
有點兒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