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黎茉
黎茉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梁辛崇和黎茉將“表麵分手”執行得滴水不漏。
教室裡,他們彷彿兩條平行線。
黎茉固定在座位上演算,梁辛崇則在最後一排埋頭苦讀。
課間,一個去接水,另一個絕不會同時起身;走廊相遇,目光短暫交彙便迅速移開,連一絲多餘的停頓都沒有。
這種刻意的、全方位的疏離,比大吵一架更讓人確信——他們是真完了。
女生宿舍這邊,唐可清看著黎茉每天雷打不動的學習節奏,以及麵對梁辛崇時那近乎漠然的態度,終於忍不住,在一次夜談時小心翼翼地問:“茉茉,你跟梁辛崇……真分了?”
黎茉翻書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分了。”
“啊?為什麼呀?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另一個舍友薛涵湊過來,滿臉惋惜。
“高三了,學習更重要。”黎茉給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目光重新落回書本上,顯然不願多談。
她這副冷靜決絕的樣子,徹底坐實了分手的傳聞。唐可清和薛涵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黎茉果然是狠人”的驚歎,之後便默契地不再提起這個話題,隻在私下感慨,學霸的愛情來得快去的也快,真是收放自如。
男生宿舍那邊,則是另一番光景。
“崇哥,怎麼回事?真讓黎茉給甩了?”張衫勾住梁辛崇的脖子,半是關心半是調侃。
梁辛崇正對著一道物理題較勁,聞言頭也不擡,隻是繃緊了下頜線,含糊地“唔”了一聲。
“不是吧?你倒是說句話啊!真分了?”另一個室友也加入追問。
梁辛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不能說“沒分”,那是違背約定;可他更不願意從自己嘴裡說出“分了”這兩個字,於是隻有沉默。
被問得急了,他會猛地合上習題冊,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彆問了,煩不煩!”
他這副打死不承認分手,卻又明顯情緒低落、迴避話題的樣子,在男生們看來,就是被甩了還嘴硬、死要麵子的典型表現。
紛紛震驚,沒想到梁辛崇都會被甩!
於是,班級裡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共識:
黎茉是那個冷靜理智、說分就分的“狠心人”。
梁辛崇是那個被甩了還走不出來、苦苦掙紮的“深情種”。
大家都覺得是黎茉在“鬨彆扭”,或者單方麵宣佈了分手,而梁辛崇還在默默等待挽回。
但高考臨近,也沒有太多人去八卦這事兒,久而久之就忘記了。
“分手”後的日子,對梁辛崇來說,依舊不是非常好適應。
那些曾經被黎茉填滿的細碎空隙,如今都變成了難以適應的空白。
他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理直氣壯地湊過去問問題,也不能在她揉太陽xue時,自然地遞上一顆糖。
洶湧的思念和無法言說的委屈需要一個出口。
不知從哪天起,他翻出了一疊廢棄的答題卡,裁成長長短短的紙條。
做題做累了,或者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向教室中央那個身影時,他就會拿起筆,在紙條上寫下一兩句話。
有時候是直白的情緒:“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不好吃,沒你碗裡的香。”
有時候是瑣碎的抱怨:“物理老頭講課又快又糊,你不在旁邊,聽不懂。”
更多的是說不出口的想念和決心:
“我會追上你的,黎茉。”
“下次月考,等著看。”
寫著寫著,他會按照記憶裡小時候學過的步驟,笨拙地將這些承載著心事的紙條,折成一顆顆小小的、不太標準的五角星。
然後,鄭重地投進桌肚裡一個透明玻璃罐裡。
一顆,兩顆……不知不覺,彩色的星星已經堆積了小半瓶,像沉默而固執的守望。
這天午休,黎茉拿著水杯起身去接水。返回時,她的路線“恰好”需要經過梁辛崇位於最後一排的座位。
梁辛崇正低頭專注地折著新的一顆,完全沒注意到她的靠近。
黎茉的腳步在他桌邊幾乎沒有停頓,目光卻精準地掃過了那個顯眼的玻璃罐,以及他指間剛完成一半的星星。
她甚至能瞥見桌上攤開的某張紙條上,那熟悉的、略帶張揚的字跡寫著的半句——“想牽……”
她的動作流暢得彷彿隻是順手拿走一本無關緊要的作業本。
在梁辛崇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隻纖細的手已經越過他的桌沿,無比自然地、輕輕巧巧地將那個玻璃罐撈走了。
梁辛崇猛地擡頭,隻看到她一個利落的背影和微微晃動的馬尾辮。
她甚至沒有回頭,隻是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丟下一句帶著嗔怪的低聲責備:
“不務正業!”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將那個裝滿他心事的罐子,堂而皇之地放到了她自己摞得高高的書堆旁邊,彷彿那隻是一個暫時保管的普通文具。
梁辛崇怔在原地,手指還保持著捏著星星的姿勢。
幾秒鐘後,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和甜蜜像煙花一樣在他心裡炸開。
她那句“不務正業”非但不是批評,反而像是一種隱秘的認可和獨有的親昵——她在關注他,哪怕是用這種“沒收”的方式。
他再也忍不住,把發燙的臉埋進臂彎裡,趴在桌子上,肩膀因為壓抑的笑聲而輕輕抖動。
那笑容從心裡溢位來,藏都藏不住。
她拿走了他的罐子。
她管著他呢。
這個認知讓他開心得幾乎要冒泡,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
然而,笑著笑著,一絲清醒的涼意滲了進來。
他擡起頭,看向黎茉方向,她已然重新投入題海,側影專注而清冷。
他猛地想起那個“地下約定”最殘酷的條件——如果下次月考成績下滑,約定立刻作廢。
笑意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了揉臉,將桌上剩餘的紙條一股腦地塞進抽屜最深處,然後翻開了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拿起筆,真正摒除一切雜念,一頭紮進了公式與題海之中。
時間滑入五月,空氣裡彌漫著愈發濃烈的焦灼與期待。
第四次模擬考的成績公佈,梁辛崇的名字赫然排在年級第三百二十名,相較於上次,又前進了幾十名,甚至在班級裡都脫離了絕對的墊底位置。
而黎茉,不出所料,以絕對的優勢重奪年級第一的寶座。
又過了幾天,來到了五月二十號,一個並非週末的普通日子。
課間時分,黎茉從外麵回到座位,正準備拿出下節課的課本,忽然感覺校服口袋微微一沉。
她下意識地伸手進去,摸到一張被仔細折疊起來的小紙條。
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不動聲色地展開,上麵是那熟悉到骨子裡的、略帶潦草卻力道十足的字跡:
「放學等我,求你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找你了。」
末尾那個句號,硬是被他寫成了帶著鉤的、可憐巴巴的感歎號。
沒有署名,她也知道是誰。
黎茉捏著紙條,指尖微微蜷縮。
她想起他最近肉眼可見的進步,想起他趴在桌上奮筆疾書時緊繃的側臉,想起那個被她沒收後放在自己書堆旁的星星罐子……一種混合著心疼和柔軟的情緒悄然漫上心頭。
她終究是,沒辦法對他硬起心腸。
放學鈴聲響起,人群如潮水般湧出教室。
黎茉刻意放慢了收拾東西的速度,直到教室裡隻剩下寥寥幾人。
她瞥見梁辛崇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後,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她這邊,像一隻等待指令的小狗狗。
她拿起書包,沒有看他,徑直走向了實驗樓那間他們心照不宣的空教室。
幾乎是她剛推門進去沒多久,門就被再次推開,梁辛崇閃身進來,迅速將門掩上。
他靠在門板上,胸口微微起伏,眼睛亮得驚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要把這些日子的空缺都看回來。
“黎茉……”他開口,聲音帶著點乾澀,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用簡單牛皮紙包著的小盒子,遞到她麵前,耳根泛著紅,“給……五二零禮物。”
黎茉愣了一下,這才恍然意識到今天的日期所代表的特殊含義。
她接過那個小巧的盒子,觸手微涼。
看她接過,梁辛崇眼底的期待幾乎要溢位來,他往前湊了湊,小聲問,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討要:“我的呢?”
黎茉擡起頭,看著他滿是希冀的眼睛,誠實又帶著點無奈地回答:“……我忘記今天五二零了。”
梁辛崇眼底的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嘴角也撇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活力,連頭發絲都透著一股失落。
“哦……”他低低地應了一聲,難掩失望。
看著他這副樣子,黎茉心裡微軟,鬼使神差地補充了一句,聲音很輕:“……我第一次陪男生過五二零,所以……記不住這種節日。”
第一次。
這三個字像是有魔力,瞬間驅散了梁辛崇臉上所有的陰霾。
他猛地擡起頭,眼睛重新變得亮晶晶的,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傻氣又得意的笑容,剛才的失落一掃而空,彷彿從未出現過。
“那好吧,”他語氣輕快起來,帶著點得寸進尺的狡黠,“既然你是第一次,那……你親我一下,就當是禮物了。”
黎茉的臉頰瞬間染上緋紅,瞪了他一眼:“不要。”
□□脆地拒絕,梁辛崇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再次蔫了下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親一下都不可以?”
“不要。”黎茉依舊是這兩個字。
他耷拉著腦袋,悶悶地說:“……那好吧。再見。”
看他這副委屈巴巴準備離開的樣子,黎茉心裡那點堅持又動搖了。
她歎了口氣,在他轉身之際,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好好學習。”她看著他,語氣是慣常的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還有兩周多就高考了,不要分心。”
她的手很小,拉著他袖子的力道也很輕。
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目光落在她拉著自己袖子的手上,心頭那股壓抑了許久的渴望再也按捺不住。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決,輕輕一拉,便將猝不及防的她拉進了自己懷裡。
清新的皂角香和少年溫熱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那抱一下,”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又混合著得逞後的沙啞,“抱一下總可以吧,嗯?”
黎茉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但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和手臂那帶著輕微顫抖的力道,她最終沒有推開他。
她安靜地待在他懷裡,聽著他胸腔裡傳來的、有些過速的心跳聲,過了好幾秒,才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嗯。”
得到許可,梁辛崇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他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發頂,滿足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空教室裡安靜無聲,隻有窗外漸沉的暮色和彼此交融的呼吸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