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春風皆過客 001
】
楚淩風再次命人審判我的記憶時,一慣癡傻的我不哭不鬨,直接站上了法台。
隻因上一世,他傾心的乞討姑娘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我卻閉口不談。
為了逼我開口,他憤怒地要將我捆上青樓接客。
好友不解:
“她自幼癡傻,或許真不知殺害若若的凶手,你又何必如此折磨她?”
楚淩風麵色陰沉,看向我時神色複雜。
“若若死前留了遺書,說阿狸隻是裝傻,這麼多年你我都被蒙在鼓裡,可見她心思深沉!”
好友愣住,扭頭看向台上被眾人指指點點,卻一個勁傻笑的我,
終是搖搖頭,沒再多言。
後來,我被染了臟病的乞丐,用兩個銅板買下初夜。
楚淩風發了瘋似的撲過去,將乞丐打得滿臉是血。
“誰準你碰她!”
他將我帶回了家,像從前那般待我。
人人都以為這場鬨劇要結束時,他卻突然帶回一個道士。
要審判我的記憶,為若若找出真凶。
看著陰森的法台,我以死相逼不敢靠近,楚淩風掙紮過後,沒有審判我的記憶。
卻恨了我一輩子。
再睜眼,我主動爬向法台任由他們擺布。
可當他得知一切,
卻腥紅著眼,嘔出鮮血。
1
“阿狸,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楚淩風雙手握拳,額頭青筋暴起,卻下意識躲避我的眼神。
“隻要你說出殺害若若的凶手,我絕對不會讓他傷你半分!”
“阿狸,你考慮清楚。”
我穿著破爛的衣裳,被死死綁在架子上。
手腕火辣辣的疼,讓我下意識忘記半月以來受到的屈辱。
我紅著眼向他求助:
“阿風,我疼。”
從前我跟在他身後,隻需一句疼便能讓他放下手中所有事情,
動作輕柔過來哄我。
可這次,他隻是冷冰冰睨我。
楚淩風沉下臉,眼裡滿是失望。
“動手吧,大師。”
“我要讓所有人看清她的真麵目,知道她心思有多歹毒!纔在明知道是誰殺了若若的情況下,瞞著不說!”
作法台周遭圍了一圈百姓。
他們皆神色憤恨,不是對著我扔菜葉子,便是用汙言穢語辱罵我。
“毒婦!若若姑娘雖無父無母靠乞討為生,可她心思純良,哪怕自己餓肚子也要給其他小乞兒留食物。”
“你這個賤人,包庇凶手,去死!去死!”
我終於感到不對勁。
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道士端著盅靠近,裡麵的水又黑又臭。
楚淩風一愣,隨即快步上前阻止他。
我含淚期盼地望他,腦海裡閃過從前和他親昵相依的畫麵。
可下一秒,他從道士手裡接過盅,
不顧我的掙紮,
把所有黑水灌進我的肚子裡。
我被嗆得直咳嗽,剛想張嘴喘氣。
一顆石子就飛了上來,重重砸在我的眼角。
我被折磨得幾乎失聲。
溫熱的血混在淚水裡滑落。
黑水也開始發揮作用。
好似有千千萬萬根針企圖紮爛我的胃。
我拚儘全力睜開眼,
看向楚淩風,唔啊唔啊發出求救聲。
可他隻是皺了下眉,然後輕飄飄轉過頭。
“端上來。”
巨大的水盆出現在眾人眼前,
水麵波光閃動。
“楚信士,術法一旦開始,就無法結束。”
“阿狸姑孃的身體怕是堅持不住……”
沒等道士把話說完,就被楚淩風打斷:
“不用顧忌!”
“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把她的記憶全部展現出來!”
話落,我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腦海中不斷閃過一幀幀畫麵。
而我的記憶,
終於在水麵上浮現。
2
畫麵裡,楚淩風坐在給若若特意留的房間,
赫然是他接到若若死訊的次日。
他手裡緊緊攥著若若生前穿過的衣服,
儘管這件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很快,畫麵以我的視角動起來。
我赤著腳,拿起衣服的另一端想要扯走。
卻被他用力推開。
我呆愣愣坐在地上,抬頭和他怨懟的眼神對上後,
下意識後縮:“阿風,衣服臭,不要了。”
我的話像是刺激到他。
楚淩風猛地俯下身,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嚨。
“阿風,阿風!”
我手足無措呼喊,卻被他更加毫不憐惜地拖拽。
一直到我臉色漲得通紅,他將我重重一甩。
“什麼不要了?”
“這是若若留給我最後的念想!”
“為什麼不說?明明那麼多人看見,是你和若若一起出去的,為什麼不說到底是誰殺了她!”
“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我被他接連的質問嚇到,渾身顫抖。
喉嚨火辣辣的疼,可我對他的問題還是避而不談。
“衣服臟,我們不要。”
我眨巴兩下眼睛,眼淚流下來。
楚淩風愛乾淨,這是即便我被叫做傻子,也牢牢記在心裡的事情。
我瑟縮著,伸手小心翼翼想要拉他。
他一聲冷哼,毫不猶豫推開我。
後腦撞到櫃子,有粘膩的血伸出來。
水麵波動漸大,畫麵逐漸模糊起來。
可圍觀的人見了我的慘樣,非但沒有憐憫,反而更加唾棄。
“這記憶怕不是想讓我們看什麼,就讓我們看什麼!”
“去死!傻子去死!”
眼看百姓群情激動,道士立刻出聲製止。
“鏡花水月乃我道教秘法,不可能出現你們說的這樣。”
話落,他扭頭:“楚信士,每次提取記憶,都要重複喝符水。”
“還要繼續嗎?”
楚淩風甚至都沒有回答。
他看著水中畫麵,眼底腥紅,然後一把奪過道士手中第二碗符水。
掐著我的下巴灌下。
這次的黑水更臭了。
胃裡如同刀絞。
他沉著臉看我,眼底是我從我見過的厭惡。
我一下愣住,連掙紮也停下。
水上的畫麵隨之跳轉。
我被他鎖在馬圈裡。
幼年時,馬圈裡有一隻我親手養大的小馬。
是楚淩風給我挑的,取名花花。
我每次跟屁蟲一樣粘著他的時候,也會帶著花花。
所以這回他把我往羊圈帶,我一點沒有抗拒。
甚至於那條鐵鏈栓住我脖子時,臉上還掛著傻笑。
楚淩風臉上帶著冰冷和決絕。
“阿狸,你還不打算說嗎?”
“仵作說了,若若死的時候承受了巨大痛苦。”
說著,他一度紅了眼。
“她從未欺負過你,甚至在彆人保護你的時候還會挺身而出。”
“可你為什麼要包庇殺害她的凶手!”
我身上隻穿了薄薄的裡衣。
夜裡風涼,吹得我緊緊縮著。
無論他問再多,我還是那副傻樣。
嘴裡喃喃想要花花。
“好。”
楚淩風狠狠閉了閉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他果真找來了花花。
沒等我咧開嘴笑出聲,鐵鏈的另一端就掛在花花身上。
楚淩風在我驚喜的目光下,重重揮動馬鞭。
花花一聲啼叫。
像箭一般衝了出去。
痛苦頓時席捲我全身。
我撕心裂肺地哭,而他充耳不聞。
本就薄薄一片的裡衣早就因為摩擦變得稀爛。
我甚至能看到馬場地上一塊又一塊的血痕。
腦袋昏沉間,我迷迷糊糊地想。
是不是花花也和阿風一樣變了,不再喜歡我。
不然為什麼我這麼痛,它還不停下。
喉嚨好像被棉花緊緊堵住。
未曾癒合的傷口又一次撕裂。
道士的驚呼突然在耳邊炸開。
“楚信士,阿狸姑娘怕是撐不住了!”
3
我想道士說的撐不住,大概是我要死了。
其實死了也挺好。
我有些難過,任由自己更加昏沉。
這樣至少不用看到阿風討厭我的眼神。
可下一秒,一具溫熱的身體瞬間將我緊緊擁住。
我艱難睜眼,發現是楚淩風。
他神色緊張。
在和我對視那一刻又陡然轉為憤怒。
“用藥!”
“用最好的藥把她命吊住!”
“彆想就這麼輕鬆死掉!”
我太迷糊了,下意識把他眼中的怒火忽略。
轉而對他露出傻笑。
這一笑,徹底激起楚淩風內心的怒氣。
他當即讓道士加大符水的用量。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真相!”
“用藥!用藥!”
台下突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
“她包庇殺死若若姐姐的凶手,她就是幫凶!她該死!”
是阿苗,我當年救過的小乞丐。
不堪入耳的唾罵聲中,水麵上的畫麵再次改變。
是幾年前的寒冬。
也是百姓活得最艱難的一個冬天。
我跟在楚淩風後麵施粥。
認識了若若和阿苗。
她們不像其他人一樣嫌棄我傻。
反倒處處包容我。
那回我的飴糖被人搶走,就是若若像小獸一樣撲過去。
“還回來!”
畫麵裡,她臉上蹭著一層層灰,眼裡透著狠。
搶我糖的小公子嘴角噙著朝笑。
“傻子的糖,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
若若大喊一聲閉嘴。
衝過去和他撕打在一起。
作法台下躁動聲陣陣。
“若若姑娘!若若姑娘多好的人啊!”
“都是你這個傻子恩將仇報,還替凶手遮掩!”
“傻子!蠢貨!不得好死!”
越來越多的咒罵聲響起。
可我早就被疼痛折磨到神誌不清。
唯一能支撐我的,
就是嘴裡不停喊著的“阿風”。
“阿風,阿風。”
我太疼了,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楚淩風一雙鳳眼死死盯著水麵,
眼睛紅得嚇人,卻沒有一滴淚落下。
他猛地一拳砸在我身後的柱子上,
鮮血夾著木屑濺到我眼角,
又燙又疼。
“若若對你是真心實意,從未說過你一句不好。”
“哪怕我幾次三番對她表露心意,她想的也都是你會不會因此難過。”
“到底為什麼?”
我聽著他絕望到極致的嘶啞聲音,
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收縮。
“阿風,彆哭……”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能說彆哭,彆哭。
“要我彆哭,那你就說出凶手!”
“阿狸,你好狠的心。”
“沒有……”
我喉嚨發澀,“不要找……”
“夠了!”
楚淩風的情緒驟然失控。
“你到現在還不願意說,還想著包庇凶手!”
“阿狸,告訴我吧,好不好?”
他竭力壓製怒火,握拳的雙手緊緊顫抖。
突然,水麵劇烈波動。
道士立刻上前,神情猶豫。
“楚信士,連線有問題,我看……阿狸姑娘是在故意迴避那段記憶。”
楚淩風怒極反笑。
“那就用你說的那個禁術。”
“不論如何,我都要知道真相!”
道士憐憫地看我,最終照做。
他將浸泡過黑水的荊棘條紮進我的皮肉。
額頭一圈,四肢各一圈。
我一下瞪大雙眼。
不住地抽搐。
嘴角溢位鮮血。
“告訴我,阿狸!”
楚淩風在我耳邊咆哮。
他眼底愛恨交加,我看清了他對我的心疼。
我張張嘴,勾起笑。
阿風心裡還是有我的。
那我就更不能說了。
這是我要帶到地下去的秘密。
傻子死了就死了。
我撇過頭,
“不知道,阿狸不知道。”
4
就在我渾身抽搐著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時,
嘴裡再次被塞了吊氣兒的藥。
我雙眼失神地被架在那兒。
狼狽極了。
台下卻沒有一個人可憐我。
楚淩風紅著眼,冷冷看著我痛苦掙紮。
“你是親眼見過若若屍體的,你也知道她死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阿狸,你還要裝傻下去嗎!”
此刻的我連嗚嗚聲都發不出。
可我還是想反駁,我沒有裝傻。
阿風,你忘了嗎?
我傻,是因為小時候救你,被山上落石頭砸傻的啊!
我喘著粗氣,看著畫麵繼續變換。
我被捆去青樓的後一天晚上。
在昏暗的房間裡。
我哆嗦著鎖在牆角。
楚淩風身後跟的是昨晚那個染了臟病的乞丐。
他正色咪咪地盯著我。
讓我好不難受。
“阿狸,這都是你逼我的。”
“我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你都不願意說。”
“那這次呢?”
他沉聲,“你還是不願意嗎?”
那乞丐已經迫不及待褪去衣服。
**裸正向我靠近。
我拚命搖頭,哭出聲:
“阿風,阿風救我。”
“阿狸害怕,阿風,不要不要!”
我及笄當天,楚淩風便用最高禮儀和我成了親,隻為我不被人詬病。
婚後這麼多年,他心疼我癡傻,也從未真正碰過我。
可如今。
我慌亂掙紮著,
他目露不忍,但很快被怨恨取代。
楚淩風就站在原地,看著乞丐趴在我身上。
粗糙肮臟的手摸遍我全身。
我幾乎哭喊到要把喉嚨撕裂,他也沒有出手阻止一下。
“這是你欠若若的,她死前受過的痛,我要讓你親身嘗一遍!”
痛苦的回憶不止出現在眾人眼前,
更時時刻刻刺激著我的腦袋。
台下的阿苗呆愣著,似乎是沒想到我居然會被這樣對待。
可仍舊有百姓對我高聲怒罵。
罵我活該。
“阿狸,你還是要包庇他到底嗎!”
楚淩風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他到底是誰,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做到這種地步?”
“繼續!”
他拎起道士的衣領,
“不是禁術嗎?為什麼還不發力?為什麼還沒有讓我看到真相!”
“楚信士,再繼續,阿狸姑娘恐怕會魂飛魄散……”
“我說,繼續!”
他語氣篤定,根本沒有把道士的話聽進耳朵。
道士歎著氣,開始對我作法。
水麵的波動更甚,
一時間甚至難以看清上麵的畫麵。
良久,隨著我噴出的黑血,
水麵終於變得清晰。
而記憶中的畫麵,終是來到了若若出事當天,我和她一起去的小巷。
“若若,若若!”
我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嬉笑聲充斥整條巷子。
突然,我被什麼東西絆倒。
等我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
若若的尖叫聲驟然響起。
畫麵的最後,
是拐角處那抹暗紅色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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