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春風皆過客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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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
台下的阿苗突然爆發尖叫，
“你就是看見了，你看見是誰殺了若若姐姐！”
說著，她竟嗚咽出聲。
一旁的大娘立刻擁住她，安撫的同時還不忘咒罵我。
“京城誰人不知，你能留在楚小公爺的身邊，不過是楚家人心善，收你做小公爺的玩伴。”
“如今你卻因為嫉妒隱瞞真凶！”
“該死！”
畫麵再次一轉。
這回顯現在眾人眼前的，
是若若破敗不堪的屍體。
她身上布滿青青紫紫的傷痕。
楚淩風跪在屍體身側，哭到失聲。
眼眶發熱，
我艱難扭頭。
隻見此刻的他也是這般，通紅了雙眼，嘴唇直哆嗦。
再後麵。
則是楚淩風尋來仵作驗屍。
在得出若若生前遭受過淩辱後，他更是失聲痛哭。
撕心裂肺的聲音讓站在一旁的我不知所措。
我湊過去想安慰他。
卻被他一把甩開。
楚府上下都知道，當天是我和若若一起出去玩。
可傍晚我一個人回了房，隻字不提若若的去處。
直到她的屍身在荒郊野嶺被發現。
突然，楚淩風轉過身。
雙手用力鉗住我的肩膀。
我皺著眉痛呼他卻恍若未聞。
“阿狸，阿狸，告訴我，是誰殺了若若？”
“好阿狸，告訴我好不好，是誰殺了她？”
他情緒崩潰，雙眼下麵一片青黑。
向來注重外貌的他卻連鬍子都忘了刮。
“府外百姓都能作證，那天你和若若出去玩了對不對？”
“阿狸，告訴我，是誰害了她？”
肩膀處泛出細細密密的疼。
楚淩風從未這樣失態過。
按照往常，他隻要稍稍放軟語氣，我定會知無不言。
可這次，我隻是一味紅著眼搖頭，
說不知道。
“太惡毒了！”
“是妒婦，更是毒婦！”
一桶桶泔水夾著臭雞蛋向我潑過來。
我狼狽閉上眼。
連身上傷口的疼都變得麻木。
就在台下百姓對我的怒火就要抵達最高點時，
水上的畫麵一轉。
那抹暗紅色的衣擺輕輕擺動兩下。
緊接著，我的視線上移。
紅衣主人的臉映入所有人眼底。
全場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因為那穿著暗紅色衣裝，
所有人認為是被我包庇的凶手的人，
赫然就是若若自己！
“怎麼會？”
楚淩風聲音顫抖，踉蹌著連連後退。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是假的！”
他突然衝上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說，是不是你早就串通好這個破道士，這是你設的局！”
“若若遺書裡說了，你是裝傻！”
“說，是不是這樣！”
我被掐得喘不上氣，臉色漲得通紅。
“怎麼可能……”
台下突然傳來弱弱的反駁，
“阿狸是傻子這件事，不是大家都知道的？”
“而且她為什麼變傻……”
那人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開口：
“難道不是為了救楚小公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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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喚回了楚淩風的理智。
他扼住我脖子的手驀地鬆開，
整個人也開始恍惚起來。
“不可能……”
他看向我的眼神痛苦而絕望，“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他幾近癲狂。
不斷搖頭，試圖通過這樣來暗示自己，剛纔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
可我不止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注視。
我努力扯出笑，想要告訴他沒事的。
可一想到從前彆人對我傻笑的評價，好不容易上揚的嘴角又緩緩落下。
“阿狸……”
他喊我，眼睛卻不敢和我對視。
楚淩風衝到我身邊，想要拿走那些束縛住我，正在傷害我的荊棘條。
卻被道士立刻出言製止。
“楚信士不可！”
“作法一旦開啟就不能中斷，如果現在摘了這些荊棘條，阿狸姑娘便會瞬間魂飛魄散！”
話落，楚淩風眼中迸發出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他這麼多天到底對我進行了怎樣的非人折磨。
也不敢相信他剛才聽見的。
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話。
“阿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跪在我腳邊，痛苦地嘶吼。
可我早就沒有半分力氣可以回答他。
剛才那抹難看的笑，
已經是我拚儘全力的結果。
悲傷從楚淩風的眼底溢位。
他瞳孔渙散，失神地盯著水麵。
那裡麵再次出現的畫麵，令在場所有人全部倒吸一口涼氣。
若若一改從前溫柔謙遜的模樣。
身著紅衣的她肆意張揚，一派目中無人。
她踱步到我跟前。
看著我滿身泥濘的狼狽樣，
毫不掩飾地嘲諷出聲：
“蠢貨！”
我一愣，傻笑著伸手想讓她拉我起來。
誰料若若卻猛地一腳踹在我心口。
我痛得發出哭腔，她站在一側抱胸看好戲。
“若若，”
我癟嘴喊她，“我疼，若若我疼。”
我這個傻子，根本弄不清楚當時的狀態。
滿心滿眼還是她這個唯二的好朋友。
“起來，阿狸想起來。”
我掙紮著，卻因為剛才那腳實在太疼，
爬起來又摔到了好幾次，都沒成功站起身。
身側的若若終於有了動作，
她大發慈悲似的彎腰伸手，攥著我的胳膊拉起我。
然後將我狠狠一甩。
我重重撞到身後牆壁。
臉色瞬間慘白。
而她緩緩靠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多虧了你啊小傻子，不然我怎麼能這麼輕易便接進我的目標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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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發現若若的異樣。
但以往，她總是會有各種藉口含糊過去。
而我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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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她，所以她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直到這次。
她再也不願掩飾。
“如果我沒有這麼輕易接進楚淩風，又怎麼能和將軍之子交好？”
“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能拿到機密呢？”
我就是再傻，也能聽出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的話不僅給當時的我重重一擊，
也給了此刻圍觀的百姓當頭一棒。
“這算什麼……”
“天啊，若若姑娘是敵國細作！她是細作！來奪取機密的！”
“我們都被她騙了！”
台下震驚連連。
很快，他們便將注意放到了台上我的身上。
“那阿狸姑娘……我們都誤會她了？”
“可她為什麼隱瞞不報！”
“她這不是更不能理解，這可是敵國細作，她為什麼隱瞞不報！”
水中的畫麵就好像聽到了他們的疑惑。
再次變換。
若若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動作。
隻不過此時，她嘴裡吐出的話。
卻是威脅。
“我念你隻是個傻子，不殺你。”
“但你記住，今天我所說的話，你膽敢透露出去半個字。”
“楚淩風必死無疑！”
我震驚抬頭，不顧全身上下要命的痛。
“阿風！阿風！”
我焦急忙慌的樣子成功逗笑若若。
“對，隻要你說出去，你的阿風就會中毒身亡，必死無疑！”
“不說，我不說。”
我立刻搖頭，眼裡盛滿的淚不敢落下。
“阿狸不說，什麼都不說。”
在我連連保證下，若若總算滿意。
她最後眯眼看了我一眼，隨後大步離開。
沒過多久，她再次返回的時候。
手裡正提著一具女屍。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若若！”
我驚撥出聲。
她則是聳聳肩，然後撂下一句話。
“記住，若若死了。”
而那封時刻被楚淩風提起的遺書，不過也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是若若親手塞進那具屍體的。
她大步離開的背影落在眾人眼裡，
皆是唏噓。
“天爺啊，若若根本沒死！這一切都是她這個細作為自己脫身設的局！”
“可憐阿狸姑娘，有這麼大苦衷，還要被冤枉被折磨。”
“對啊，阿狸姑娘怎麼辦？”
“道長不是說，阿狸姑孃的身體會撐不住嗎？”
“阿狸，阿狸！”
癱在地上的楚淩風恍然，
連滾帶爬地向我靠近。
眼底一片猩紅，麵上糊滿淚水。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道長！道長！我要取消作法！”
楚淩風聲嘶力竭，爬著到道士跟前，緊緊攥住對方的衣擺祈求。
“取消，我不要繼續了，求您取消！”
可那道士隻是搖搖頭，遺憾地歎了口氣：
“楚信士，我很早便說過，術法一旦開始，便再無中斷可能。”
“阿狸姑娘，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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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全場頓時寂靜無聲。
隨即響起楚淩風絕望到哭喊：
“不要！”
“不可以，不可以！”
他狼狽爬過來，不顧我滿身的荊棘條站起身緊緊抱住我。
荊棘條紮進血肉的聲響，在此刻格外清晰。
“阿狸，阿狸，彆離開我。”
我失神地望他。
心臟被他哭得也很難過。
可我更擔心若若口中，阿風會中毒身亡。
沒等我啊啊出聲提醒他，
水中的畫麵迎來最後一次變化。
那是幼年時，我跟在偷偷溜出去玩的楚淩風身後。
他跑進了深山，還迷了路。
而我慶幸地捂著胸口兩個帶出來的包子，安慰他：
“阿風，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我說的很對，才傍晚，我們就聽到喚我們名字的聲音。
就在我們興衝衝跑出去時，地龍卻來了。
山上的落石一塊接一塊。
眼看著其中之一馬上就要砸到楚淩風身上。
是我撲過去推開他，
最後自己被壓在石頭下麵。
石頭壓壞了我的腦子。
從此，我便成了個傻子。
“看嘛，我就說，阿狸的傻可不可能是裝出來的，當年那大夫給她治療，我老爹就在一邊，那大夫說了，是要傻一輩子的！”
“阿狸也太可憐了，明明是為了保護楚小公爺，卻被自己保護的人認為是包庇凶手，還折磨成這樣！”
“就是說啊，到頭來，那若若根本沒死！”
“可憐的阿狸喲！”
呆在我身側的楚淩風突然號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瘋狂扇著自己巴掌。
一下，兩下。
我很想大聲告訴他我不怪他。
傻子就是傻子，從不記壞，隻記好。
所以我心裡不會生他的氣。
可是我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根本沒有力氣開口。
楚淩風扇到十幾個巴掌時，
突然有大隊人馬出現。
為首的手威武將軍。
他臉色黑沉騎在馬上，手裡還提著半死不活的若若。
百姓們都驚訝極了。
反應過來後，便是歡呼。
“哎呦！若若沒成功跑掉啊，那機密也不會被她帶回敵國了！”
“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看來是威武將軍抓到她了，還得是我們威武將軍啊！”
百姓歡呼雀躍。
楚淩風卻愣在原地。
威武將軍上前，將若若摔到他麵前地上。
“楚小公爺，此人為敵國細作，你可知？”
楚淩風呆愣愣地看著，一言不發。
但圍觀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全部替他解釋了個乾淨。
威武將軍聞言，眼含憐憫看我。
隨後扭頭與道士對視。
道士立刻上前行禮。
“稟告威武將軍，術法已經結束，可以將阿狸姑娘放下來。”
聽了這話，楚淩風才總算有了反應。
他手腳並用爬過來，小心翼翼將束縛住我的荊棘條扯下。
我像片落葉般輕飄飄就要倒下。
他顧不得其他撲過來，用自己身體給我當肉墊。
“阿狸，阿狸。”
他喚我。
眼淚一顆顆砸到我的傷口上。
刺痛又煎熬。
五臟六腑都在叫囂，我倚在他懷裡，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
楚淩風嚇壞了，像個孩子一樣不顧一切哭著求我彆離開他。
“道長，道長！”
他小心將我放在一側，匍匐在地上，
“求您救救她，求求您！”
9
“阿狸姑孃的身體，早在術法開始前便已經透支。”
“如果是健康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阿狸姑娘……”
道士遺憾搖頭：“絕無可能。”
楚淩風僵硬扭頭，才發現自己對我做了些什麼事。
我越來越難受，
胸口發悶，連呼吸都變成奢望。
我強撐著抬手，想要再好好看一眼楚淩風。
可就在他連滾帶爬，馬上就要握住我雙手的那一刻。
手無力垂落。
真好，不會再有人欺負我這個傻子了。
……
阿狸死了。
死在她最喜歡的春天。
死在楚淩風的眼前。
在發覺阿狸沒了呼吸的那瞬間，
楚淩風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他低頭看向他顫抖的雙手，哭得更甚。
他都做了些什麼？
他害死了最愛他的人。
親手害死了阿狸。
他伏在阿狸的沒了氣的身體上，懺悔，又告白。
“阿狸，阿狸，我該死，該死的明明是我！”
“阿狸，你彆走，我求你彆離開我。”
“我早就愛上你了，阿狸，阿狸！”
可他的阿狸早就沒有辦法回答他了。
百姓們皆唏噓不已。
得知真相的阿苗更是和楚淩風一般，失聲痛哭。
良久，威武將軍終於有了動作。
他將哭到脫力的楚淩風控製住，冷聲：
“若若之所以能成功拿到機密，除了我家那逆子，最大的幫凶便是你。”
“跟我走一趟吧，楚小公爺。”
楚淩風被帶去了地牢。
他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隻求威武將軍能給他一個安葬阿狸的機會。
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威武將軍同意了。
楚淩風拖著滿身傷，挑選了阿狸生前最喜愛的一處地方。
安葬了她。
他在墓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從幼年時期說到長大後。
說著說著，眼淚不自覺滑落。
楚淩風泣不成聲。
“阿狸，對不起……”
“對不起。”
他不停道歉，訴說對阿狸的思念。
等威武將軍過來，準備將楚淩風帶回去的時候，卻發現他早已自戕在阿狸墓前。
他嘴角掛著微笑，身體緊貼著阿狸的墓。
威武將軍站了很久。
最終隻是搖頭。
第二年春天，阿狸的墓地周圍開滿迎春花。
迎春迎春，這是阿狸最喜歡的花。
一年間，總有百姓自發給阿狸上墳。
他們也瞧見這一簇簇迎春花。
“迎春迎春，”
有人說，
“阿狸的來世一定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