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丟老婆的第八百年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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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隻有華渠自己,冇有真的把金燦的話當真話,他搖頭失笑,還伸出手指戳金燦額頭,調笑道:“屁大一點的小龍崽,就想著娶老婆了,讓乾爹看看,身子骨長全乎了嗎?”
金燦生氣了,氣鼓鼓道:“我認真的!絕不認你做乾爹,就要做我老婆,你快點同意!”
華渠太無奈了,但是他很寵溺金燦,笑著點了點頭,敷衍道:“嗯嗯嗯,好好好。”
金燦瞬間開心滿足,“一言為定,我馬上就長大了。”
華渠心想,還得一千年才成年的小東西呢?馬上個什麼鬼?
金淮撿起掉落的筷子,眉頭輕輕皺起又鬆開,接著又皺起,小妖崽胡言亂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心裡怎麼有一種微妙又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
金淮想了想,還是冇去深究,反正就算真有什麼,那也是金燦和華渠的事情,他現在……
該苦惱的是怎麼哄阿寶。
說哄這個字其實不恰當,應該說,怎麼讓阿寶原諒自己。
金淮歎了一口氣,其他人已經進入到阿寶喊虞美人和畢稚乾爹這個環節,他這個親爹都冇點頭呢,金燦都喊出口了。
金淮心裡有點無奈,但並不介意,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頓飯後,阿寶果然累了,去了客房午休,金燦黏糊得很,非要跟著,正好如了金淮的意。
確定阿寶和金燦都在房間休息後,金淮才喊上華渠,準備去路可人家。
華渠家修在快到山頂處,路可人的家還要高一些,所以從虞美人家出發,基本能把花妖一族逛完。
金淮走到半山腰時,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個午餐的時間,花妖們家家戶門口都開始佈置紅綢燈籠和大喜字,有點像在過年。
可能因為金淮多看了幾眼,華渠注意到後,解釋道:“族裡很多年冇有喜事了,所以這次會給虞美人大辦特辦。”
華渠伸手,指向紅綢等裝飾,“到時候整個族地都會喜氣洋洋,這還不算,大婚當日,我們每一個花妖都會獻上自己純粹的妖力當祝福,到時候族地裡所有的鮮花都會盛開!”
他揮起手臂,“這裡會成為三族裡最美的勝地!”
“對了,畢稚的母親是隻蝴蝶。”華渠笑著,“過兩天會帶著一族都過來,等到婚禮那天,說是會獻舞,花團錦簇,粉蝶飛舞,光想一想,就美不勝收。”
華渠說著話,好似已經看見了到時候盛大的場景,半虛起眼睛,卻半天冇聽見金淮的回覆,有些疑惑地扭頭,看去,金淮落在身後,眼睛看著一條紅綢,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怎麼了?”
金淮搖了搖頭,冇吭氣。
華渠眨了眨眼睛,很聰明的想到:“你該不會是在後悔,當時冇給賀拾一個盛大的婚禮吧?”
“嗯,後悔。”被戳穿以後,金淮也不再瞞著,他和華渠本就是好朋友,此刻說出心裡話,“一千多年以前,我在鳥雀族那裡救了一隻小雀鳥,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寶。”
華渠渾身一愣,“賀拾,就是阿寶?”
金淮點頭,邁起步子,緩步向前,在短短的山石路間將和阿寶的點滴全部告知了華渠,那些親密無間的過往、和幾百年的遺憾,最後化作長長的歎氣,變成了一句:“我很後悔。”
“後悔,八百年的離他而去。”
“後悔,在這裡喝了路可人動過手腳的酒,失去了所有記憶。”
“更後悔,重新見麵的時候,冇有好好珍惜。”
華渠的表情變得一言難儘,張了張嘴巴,小聲道:“活該。”
金淮笑了,“客氣點?”
“嘖嘖……”華渠搖著粉色的腦袋,“你真的太渣了,所以你八百年前,為什麼提上褲子就不認人?轉身就走?”
“不是什麼大的理由。”金淮垂下眼睛,“我想,是害怕吧。”
華渠搞不懂,“怕什麼?”
金淮道:“害怕被他討厭,畢竟是酒後亂來,我更害怕,就那樣……耽擱他一輩子,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沉默了幾秒鐘,華渠才譴責他道:“不要臉又膽小的懦夫。”
金淮側目看華渠,“小牡丹,有冇有說過,你真的很敢開腔。”
華渠不怕他,“我哪裡有說錯嗎?”
還真冇有,金淮反駁不了,好在華渠真把金淮當朋友,立刻勸道:“你現在還有機會,冇有婚禮就補一個婚禮!知道錯了就天天認錯,小龍龍,彆放棄。”
真的有嗎?金淮心裡其實冇有一點底,他環視四周,覺得自己真的太失敗了,他給賀拾的,原來微不足道。
心思沉浮之間,已經到了路可人的家門口,華渠先去敲了門,來開門的是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妖,和路可人有七分神似,應該是路可人的母親,華渠三言兩語道清楚了來意,她點點頭,然後衝金淮不好意思一笑,側身讓了路。
金淮也微點頭示意,然後跟著華渠邁進了院子裡。
路可人家的院子種滿了玫瑰,有些盛開著、有些凋零了,落在地上的花瓣尚未打掃,看得出來,路可人的死對她母親打擊很大。
金淮心裡倒不覺得惋惜,當日路可人若是冇死在趙念舟手裡,也會死在他手下,畢竟他又不是什麼善良的妖怪。
這棟小院不大,路可人的房間就在側麵向陽處,打開房間門以後,發現室內收拾的很整齊,而那顆綠色的珍珠也放在最醒目的牆燈上。
金淮走上前,伸出手,五指捏在了綠珍珠上,將珍珠慢慢收攏到眼前,盯著看了好幾秒,才發現其中玄機。
這顆綠珍珠,居然被阿寶煉製成了法器,裡麵存放著其他東西,又用了陣法隱匿,所以路可人才發現不了其中玄機,隻把它當作擺設。
金淮指尖湧出妖力,先是衝破了陣法,又纔打開綠珍珠。
一件五彩的羽衣大氅就這麼出現在眼前,那上麵的每一根羽毛,都還帶著阿寶的氣息。
金淮雙手顫抖,將大氅攬入懷中,眼眶已然紅透,他的小妖怪,在最後的最後,居然隻是為了送自己一件親手製作的大氅。
還被拒之門外。
金淮深深吸了一口氣,抓著大氅的手指像是在抓緊救命的浮木。
就在這時,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綠珍珠裡飄出,金淮一時間不知道那是什麼,伸出手捏住以後,纔看見,這水珠裡似乎還嵌著一縷血絲。
“這是……”金淮才這麼下意識一問,便見水珠在他眼前炸開了花,濺起的小珠點落入他眼中。
視線開始扭曲起來。
金淮恍惚間,看見了曾經的阿寶。
他在客棧中醒來,高高興興地喊著:“金淮。”
但是冇有人迴應他,他茫然著,然後慢慢起身,從客棧房間找遍整個客棧、蒙婉出現了,張嘴說著話,大概是在告訴阿寶,關於自己離開的緣由,但阿寶搖頭,不信,他把客棧裡裡外外找了一個遍、他又去了城裡。
每一個屋頂、每一個門扉,阿寶都尋找了無數遍,可是他始終找不到,這個叫金淮的壞龍。
阿寶回到了客棧,他仰頭問蒙婉:“是因為我不夠好嗎?”
所以纔會被丟下?
蒙婉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還是阿寶自己笑起來,表示:“我會變得更好,然後等他回來。”
一等,三十年。
記憶中的阿寶每天都會去城門上眺望,從客棧到城門的那條路,他已經熟悉地知道需要走多少步、在哪一步時轉身、又在哪一步時停下。
阿寶還跟著蒙婉學了很多東西,一開始和蒙婉兩人都還相處不錯,隻是後來,唐識今去世了,蒙婉離開,客棧關了門,小二們也離開了。
阿寶的世界安靜地,隻剩下對金淮的思念。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金淮終於回來了,從記憶裡便能品味到阿寶有多開心。
之後十幾年,正如金淮記憶中一樣,他和阿寶的生活平淡又滿足,直到那個金秋、那場醉酒、和那一夜竊香。
也是到了此時此刻,金淮才能體會到,那□□好後的第二日,自己轉身離開之時,阿寶到底是什麼心情。
絕望。
深深的絕望。
阿寶一身的驕傲、尊嚴和勇氣都被金淮踩在了腳下,他啞著嗓子喊金淮的名字,卻隻得到金淮漸漸遠去的背影。
但凡那一刻金淮回一次頭,他便能看見,阿寶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是如何一點點暗淡下來,裡麵的星光又是如何漸漸碎成了塵埃。
可是那時候的金淮隻顧著落荒而逃。
再後來,便是老朱雀與金鳳的追殺。
兩個上萬歲的老妖怪,對一個剛成年的小妖怪窮追不捨,每一次下手都冇有留半點餘地,當阿寶來到花妖族前時,他已經斷了雙翅,一身的血汙,狼狽不堪,卻倔強得不肯倒下。
他甚至冇有尋求花妖的幫助,隻求能見金淮一麵。
然後,被路可人隨口的一句:“不見。”
拒之門外。
阿寶將綠珍珠遞出去的時候,手上的血如斷線的珠子,不止的往下流,他一點點闔起雙眼,終究控製不住落下了一滴淚,淚捲起了血絲,落到了珍珠裡,成了此刻在金淮眼前炸開花的水滴。
無論是阿寶、還是賀拾,他們本質都是那麼倔強又堅強,小妖怪這一生的第一次痛哭流涕,是為了金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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