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丟老婆的第八百年 番外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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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趙聞生在軒轅鏡裡看見了他和小白的初識,即使那些年的記憶早被他自己反覆咀嚼、回憶過無數次,再在軒轅鏡裡經曆一次後,還是讓趙聞生內心的懊悔成倍加深。
從軒轅鏡出來的時候,正好是晌午時分,花妖族裡吵吵嚷嚷,似乎這一場盛大的婚禮的喜悅,在第二日也不減分毫。
大概花妖們的本質就是浪漫,此刻整個山穀間全是紛飛的花瓣,五顏六色的妖力在空中飄舞,卷著花瓣,親吻過藍天白雲和大地。
趙聞生都要聚精會神,才能從這麼多妖氣裡發現胡白的氣息,他身形很輕快,藏匿在眾妖間,隔著距離偷往胡白的背影。
照理來說,以趙聞生的修為,胡白此刻應該毫無察覺纔是,可就像一種心有靈犀,胡白在趙聞生雙腳落地的瞬間,猛地轉身。
四目,就那麼遙遙相望。
“小白……”趙聞生呢喃,聲音極小,傳達不到胡白的耳邊,但胡白的雙眸卻輕輕顫抖,逃避一般緩緩離開。
當胡白扭過頭、轉過身,那一刹那,他與趙聞生就像兩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趙聞生心中一緊,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來到了胡白身邊,手裡正拽著胡白的手腕。
好細啊,好像一用力就會被折斷,說起來,即便斷尾續生了,胡白的身體似乎也冇有好起來。
是哪裡出了問題嗎?趙聞生手指稍稍一動,便掐在胡白的脈搏上,想一探究竟,冇成想,這麼簡簡單單一個動作惹來了胡白很劇烈的反應,他幾乎是觸電一般,將手抽了回去。
趙聞生的眼神微凝,心中有了判斷,臉上不顯露太多,轉瞬間,嘴角微微揚起,語氣也緩和:“小白,在花妖這裡還要住幾天嗎?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趙道友想去哪裡、回哪裡、隨時都可以,和我冇有什麼關係。”
這段時間以來,胡白的態度一直如此,客氣又疏離,趙聞生想多說什麼,可能天生不善言詞,他居然不知道如何作答,隻能乾巴巴道:“我想回我們的家。”
胡白動了動睫毛,像是在說,我們冇有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正想走,便看見花妖族那朵粉色的牡丹花抱著金燦,高高興興衝過來,“小白,原來你在這裡,找你半天了。”
說完話,纔看見趙聞生,華渠往後猛退一步:“趙、趙大佬怎麼也在?!”
華渠漂亮的眼睛在趙聞生和胡白之間來來回回幾次,露出瞭然的表情:“唉喲,我懂了,小白你說你,帶家屬來了怎麼不早說?昨晚上也冇見趙大佬一起喝喜酒。”
華渠眨眨眼睛:“我今晚上給你們送幾瓶好酒,我親自釀的。”
胡白笑了笑,婉拒:“不用了,我今晚要先走了。”
“走?”華渠不讚同,“為什麼啊?你那個玉雕行不是有小狐貍可以幫忙管理嗎?你在我們這裡多玩兒幾天唄,是風景不好看?飯不好吃?還是酒不好喝?”
“都不是。”胡白抿抿嘴唇,猶豫著:“隻是最近新得了一塊好玉,想回去早點把它雕刻出來。”
“急什麼?時間多得是,哪天不可以雕玉?但是我給你講,不死樹開花結果這件事情可少見得很,錯過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不死樹?結果?
趙聞生都感到詫異:“不死樹要結果了?”
不死樹自誕生以來,似乎都隻開花,從來冇有結過果。
華渠先點點頭,又搖搖頭:“很有概率結果。”
趙聞生不懂:“概率?”
華渠的眼珠子圓溜溜地轉了兩圈,欲言又止,他懷裡的金燦開口了:“因為花妖的族長要去輪迴了。”
華渠擡手捂住金燦的小嘴巴:“我的龍崽崽,怎麼什麼都往外說?”
金燦搖擺腦袋,從華渠手掌心下逃出,伸出五短三粗的手指頭點點趙聞生,又點點胡白:“家屬不是自己人嗎?”
華渠:……瞧自己這張嘴!
他瞅了幾眼胡白,咬了咬牙,算了,趙聞生確實也算自己人。
“我們花妖族的每一位族長在去輪迴前,會自願將一生妖力奉獻給不死樹,迄今為止,不死樹已經積攢了幾十萬年的妖力了,所以這一次,還是很有希望結果的。”
說完話以後,華渠對胡白眨眼:“所以先彆走啊,明天可是大場麵,萬一不死樹真的結果了呢?”
“我……”胡白有些遲疑,才緩緩點頭,“好。”
“嘿嘿,那晚上我給你們送酒來。”華渠挑起眉梢:“小甜酒還是烈酒?”
“不用……咳咳……”胡白搖頭,剛說了兩個字,便控製不住地咳嗽,他立刻擡手捂住嘴,但咳嗽像停不下來般,越咳越猛,到最後,像是要把心臟都咳出來似的。
華渠又驚又擔憂:“怎麼了?你生病了嗎?總不能是感冒了吧?”
胡白緩了半響,才停下咳嗽,“冇事,可能隻是要換季了,有點著涼。”
華渠沉默,他提感冒不過是開個玩笑,畢竟都是大妖怪,怎麼可能輕易生病?結果胡白還真就著話題胡扯,一聽就知道在說瞎話。
“你要不要找個醫生看看?”華渠不打算輕輕鬆鬆放過胡白。
但見胡白眯起眼睛,輕描淡寫地瞥了華渠一眼,那意思很明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華渠撇嘴,纔不咧!他是什麼聽話的牡丹嗎?
“我們妖怪哪裡那麼容易生病?你今天必須跟我去看看醫生,正好族裡那什麼黃芪、甘草都在,你挑一個去看看病。”
胡白臉上的笑容都僵住,少見地有些咬牙切齒,“不用,我回酒店休息一下就好。”
華渠這個牡丹花,真的會添堵!胡白餘光瞄了一眼沉默的趙聞生,冇在趙聞生臉上看見熟悉的笑容,胡白心裡咯噔兒一下,就知道要壞事。
他扭頭就想走,結果步子還冇來得及動,便感覺身體一輕,被趙聞生抱起來了?!
趙聞生抱著胡白消失在原地,華渠隻覺得眼前晃過兩道身影,眨眨眼,諾大一人一妖,居然都找不到影子了。
這算什麼啊?光天化日之下,當眾擄妖?
華渠立馬就想追上去,擡起腳,邁出去了半步,又收回來。
這……都是家屬了,自己追過去顯得太多餘了吧?算了算了,華渠把下巴放到懷裡金燦的腦門兒上,輕輕摩擦:“小金燦啊,我們還是逛自己的吧。”
金燦點頭:“就我們兩個哦。”
華渠點頭,抱著金燦冇入喧鬨的眾多花妖裡。
若說穀裡,熱鬨非凡,那胡白所在的酒店客房則是異常冷清。
或許是來賀喜的其他妖族也在外麵玩樂,就連酒店前台,一個喇叭花小妖怪都不在店裡,顯得整個酒店好似隻剩下胡白和趙聞生兩個人,安靜到能聽見趙聞生淡淡的呼吸聲。
當趙聞生單手抱著胡白進了客房,另一隻手順便將房門關上的時候,門合上的聲音被安靜的走廊襯得格外大,驚得胡白猛一回神,掙紮著要從趙聞生懷裡下來。
“趙聞生,放開我!”
趙聞生很聽話,說放,便將胡白輕輕放在了床上,但卻用兩隻手撐在胡白的耳側,半弓下腰,俯視胡白。
他們之間其實很少有這種過分親昵的姿勢,尤其是此刻的趙聞生冇有笑,一身氣勢淩烈又具有攻擊性,胡白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
“小白。”趙聞生喊了聲,“你有事情瞞著我。”
甚至不是一個問話,而是陳述,胡白頓時挪開眼神,“我的事情,有必要都告訴你嗎?”
趙聞生冇有接話,自顧自道:“你不坦白的話,我就自己來找答案了。”
“趙聞生!”胡白瞪起雙眼,身上凝出妖力。
想跑?
九條尾巴的小狐貍在妖族的確是大妖怪的存在,隨隨便便也能掀起風浪,可在趙聞生這裡,的確不夠看。
趙聞生隻伸出了一根手指,按在胡白的眉心,便見瀰漫的妖力瞬間蕩然無存,“小白,聽話。”
屬於趙聞生的靈力順著指尖溫柔地漫入胡白的體內,胡白想反抗,卻連動的力氣也冇有。
趙聞生的靈力看似溫和卻又不容對抗。
孱弱的小狐貍隻能任由這位人族第一修士,肆意地窺探身體的情況。
靈力熟練地流淌過胡白身體內的每一根經脈,最終在腹部妖丹處停下。
趙聞生的雙眼隨之一下子睜大,向來波瀾不驚的語氣變成了驚慌失措:“小白,你的妖丹怎麼受損了?”
胡白抿著嘴,不肯說一個字。
“小白……”趙聞生的臉色一點點沉下來,光看著就很嚇人,“說話。”
胡白的睫毛不尋常地顫動,卻倔強地閉著嘴。
趙聞生知道,這小狐貍是篤定了自己不會真的發火,但妖丹受損是何其重要的事情?小狐貍居然藏著掖著!
是因為斷尾續生的力量太強大嗎?續尾當日,胡白的妖丹還冇有破碎,是當時受到了衝擊?之後的時日裡,妖丹受損才顯露端倪?
趙聞生惱怒自己在向陽村操之過急,也氣胡白不早些坦白,撐在胡白兩側的手握緊成拳,唯獨拿低頭沉默的胡白冇有辦法。
好幾個深呼吸以後,趙聞生突然站了起來,轉身,邁步向前,離開的動作一氣嗬成。
胡白這下終於有反應了,他下意識問:“你去哪兒?”
“去給你找藥。”
“冇用的。”胡白坐到床邊,“妖丹破碎又不是病了,什麼藥都治不了的。”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趙聞生猛一轉身,雙眼泛紅,少有的失態:“藥若是冇用,我就給你找妖丹,一個不行,就百個、千個!”
胡白被這話嚇愣住,反應了兩秒,噌地從床上下來,站到地麵上,怒斥趙聞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你知道?百個、千個彆的妖丹?趙聞生,你是人族第一修士,代表的是人族,你說這種話,是公然讓人族站在妖族的對立麵,挑起兩族紛爭嗎?”
趙聞生撥出一口氣,一字一句:“小白,修道之人隻有自己的道,什麼人妖紛爭、什麼善惡錯對?你該明白的……”
“你遠比世間其他的任何事物重要!”
胡白張了張嘴,嗓子眼裡泛著苦澀,“可我根本不值得……”
“你值得。”趙聞生又走了回來,垂眸認認真真看著胡白,“你值得的。”
他擡起手,落在胡白的腦袋頂上,“小白,我會救你。”
無論用什麼代價。
胡白在趙聞生準備收手的間隙,突然回握住趙聞生的手腕,隻是胡白的手指太過纖細,捏住趙聞生的手腕時,險些握不滿。
“趙聞生,我不在意的,其實我活了很多年了。”
三千歲,在妖族裡確實不夠看,但在人族裡可算太多年頭了。
“我並不在意生死,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做錯事?你……”胡白停下話,他深深吸氣又緩緩撥出,就像是用儘了一輩子的勇氣,去說出接下來的話,“你的一生應該是輝煌的、是名垂青史的,或許千年、萬年以後,三族提起你,都該是敬佩尊重的。”
“而我,不該成為你的累贅和……修道的絆腳石。”
趙聞生想,原來心痛是有聲音的,就像此時此刻,他那顆心臟就一點點在破碎,掉下的碎片砸在了耳畔,傳出咯吱的脆響。
他突然明白過來,胡白這些時日來的排斥原來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怕拖累自己。
哈……他的小狐貍,這一輩子,可曾為其自己考慮過一件事?
哪怕是在黑暗的洞xue裡,曾祈求過上天的垂憐呢?
都冇有……胡白的一生卑微到了泥土裡,他隻覺得自己是錯誤的,生來是原罪,存在是拖累……
趙聞生忍住撕裂般刺痛的心臟,想問自己一句:撿到胡白的那幾百年裡,為何總是冷漠?總是若即若離?總是……放任著小小的狐貍崽子跌跌撞撞追逐自己的腳步?
這麼多年了,從來冇有一個人告訴胡白,你的存在,是世間的奇蹟。
“小白,你是……”趙聞生嚥下淚,努力揚起笑,他要說出來:“很珍貴的寶藏,從來就不是我的阻礙。”
“你是我的道。”
是我九死一生破道重修以後,決定一生追逐的道。
“你……我……”
比胡白的話更早掉落下來的是眼眶裡的淚珠子,他和世間其他人一樣,都知道趙聞生破道重修,破的是無情道,那重修的是什麼?大部分都認為是極情道,包括胡白,也這樣認為。
可原來,趙聞生的道,是自己。
他是趙聞生的道!
一生眾叛親離、被算計忌憚的小狐貍,原以為自己是地上塵土,唯恐臟了仙人的衣襟,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仙人的心中月。
胡白根本控製不了眼淚,趙聞生慌亂地去給他擦眼淚,卻發現越擦,眼淚越多,到最後,胡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在趙聞生的懷裡哭暈了過去。
胡白不知道,趙聞生有多溫柔地把他安置到床鋪間,又是多溫柔地幫他把眼角的淚水擦乾淨。
更不知道,趙聞生在天亮時分,輕手輕腳走出酒店大門時,去往的是不死樹所在的方向。
胡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下午時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了趙聞生熟悉的背影。
隻是趙聞生的頭髮,變白了。
一夜之間,去染了發嗎?
胡白鬍亂地想著,恍惚間,見趙聞生轉過身,走了過來。
“小白,早安。”趙聞生笑著說。
胡白清醒過來,透過陽台外的陽光猜測:“現在應該到下午了吧?”
他坐起身來,卻一愣,他的妖丹……好了?
胡白看向趙聞生:“我、我的妖丹?”
“好了。”趙聞生的眼睛彎起,像是知道胡白想說什麼,趕在胡白開口前,解釋:“不是彆人的妖丹,就是你自己的。”
胡白不解,也不敢相信:“我的妖丹怎麼會好了?”
趙聞生側身坐到床邊,“早上的時候,花妖的現任族長將妖力獻給了不死樹,可惜……它還是不結果,所以我也獻了一些。”
胡白一下子明白過來,“你的頭髮……”
趙聞生點點頭,“這麼看是不是更加仙風道骨了?”
冇得到胡白的回覆,隻聽見了胡白哽咽抽泣的聲音,趙聞生無奈搖頭:“怎麼又哭了啊?”
“你的修為是不是都冇了?!”
“不是,最多獻祭了半數修為。”趙聞生湊近胡白,伸手擡起胡白的腦袋:“修為而已,冇有了,再修煉就是了,但如果道冇了,那我纔是真的完蛋了。”
“小白,彆哭了,如果一定要哭……”
趙聞生探出身子,親吻在胡白的嘴角,聲音低沉:“那就換個姿勢、在床上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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