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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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風塵仆仆的入了城,等到在客棧安頓好已到了下半晌。
徐澤與眾人早早吃罷晚食,見有人或打水洗澡,或回屋睡覺,都無暇關心他人的事兒,便與蔣德祖知會了一聲,找了個買澡豆子的由頭跑了出來。
榮昌縣城比著淮陽府要落敗不少,屋舍老舊,街上人影寂寂,正街由青磚鋪就一路通往東西城門,縣衙就坐落在其中的位置。
好在徐澤趕到縣衙時,還未到下值的時辰。
看門的皂吏大喝一聲,攔住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就敢往裡闖,活膩歪了?”
“差爺,我要報案!”
那皂吏把手一攤,不耐煩道:“那還不把狀紙呈上來……”
“草民是僥倖從那賊人手中逃出來的,此時哪有筆墨寫訴狀,事急從權,還望差爺通稟縣太爺,雲浮客棧有人行騙,所獲紋銀財物近百兩,儘快派人捉拿。”
皂吏一聽到紋銀財物近百兩,立刻來了精神,搓著手說,“那你跟我進去一趟。”
榮昌縣令此刻正端著茶碗在縣衙後院觀鳥,聽得衙役來稟,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他不由得撫掌大笑,“老夫幸甚!吾正苦於三年任期將滿,又無所建樹,這回可是送上門來的政績啊!快!來人呐!將那人帶到堂下聽審!”
片刻之後,榮昌縣令坐於高堂之上問詢,徐澤跪在堂下陳詞。
聽罷事情始末,榮昌縣令怒道:“此人謀財害命,無惡不作,實在是法理難容!霍捕頭!”
一個手持樸刀身著緇衣的高大男子出列,“屬下在!”
“速速領人將此人捉拿歸案!”榮昌縣令擲下令牌。
“屬下領命!”
徐澤看著那霍捕頭領著一班捕快魚貫而出,唇邊才浮現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他本不屑求助官府之流,但想著這種人最是沽名釣譽,平日裡斂財勞民自不必說,身邊的人也是狗仗人勢、橫行霸道。這次他過來報案,無異於將白花花的錢財堆上了案頭,恐怕冇有幾個狗官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他也樂得看他們狗咬狗。
他冷眼看著師爺躬身上前,“大人,若破此案於您的政績有大益啊!”
那榮昌縣令得意的捋了捋鬍鬚,“我自然省得。”
“小人先提前賀喜大人了!”那師爺奴顏婢膝之態,讓徐澤不禁想起了早已亡故的生父,他們都是一類人,是令人世人不恥的蠹蟲,是赴炎附勢的走狗。
他隻覺得此情此景簡直汙了自己的眼睛,索性低頭去看自己的腰帶上的線頭。
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功夫,縣衙外的喧嚷之聲傳入堂內。
徐澤直起身子向身後看去,那霍捕頭與眾捕快正將他們一乾人等扭送至堂前,為首的蔣德祖更是被揍得鼻青臉腫。
他看到徐澤跪在堂下衣冠未散,神情甚是冷漠,心下頓時就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誰。
“媽的!”
蔣德祖紅著眼睛低罵一聲,眼看著就要往徐澤身上招呼上去,那霍捕頭立刻一腳踢在了他的腿彎處,使他痛得跪了下來。
霍捕頭斥道:“公堂之上,不容放肆!”
其餘幾人被捕的時候都多有掙紮,此時也是形容狼狽,看到徐澤安然無恙,身上一處傷痕也無,心中不知有多少話要問,但忌憚著此處畢竟是縣衙,稍有不慎不是砍頭就是打板子的,因此默默閉緊了嘴。
見人犯已帶到,師爺高聲唱道,“升堂!”
兩側衙役擺開庭杖,作威武之聲,氣勢之恢宏嚇得堂上眾人皆俯首跪地狀若鵪鶉,隻有蔣德祖例外,他仍用著淬了毒的雙眼死死盯著徐澤。
徐澤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麵露嘲容。
“堂下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他是原告,師爺提點讓徐澤答話。
“草民徐澤,籍貫淮陽府三江縣,現狀告蔣德祖騙人錢財,欲害人性命。我等受他哄騙,七日前從三江縣出發……”徐澤複述經過之時,蔣德祖麵上紅了又白,被捆在身後的手不由得攥得發緊。
眾人聽罷都傻了眼——
有人不願相信,
“怎麼可能?”
“蔣大哥最是仁義,怎會做出這樣的事,徐二是不是搞錯了……”
也有人嚇破了膽,
“多虧徐澤那夜聽到他們密謀,否則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昌榮縣令將驚堂木一拍,斥道:“肅靜!”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又聽那師爺唱道:“被告蔣德祖,是否認罪?”
“這個姓徐的簡直血口噴人!大人,草民冤枉!”蔣德祖伏地喊冤。
昌榮縣令雖有意速速瞭解此案,但事關歲末考績不能出紕漏,一切還是按章程來,他問:“徐澤,你可有人證物證?”
“草民就是人證,他身上有一冊子,記著從我們手中騙取的錢財。”
“搜身!”
衙役聽令而動,搜到賬冊後將其遞到了案上。
縣令打開賬冊逐字翻閱,其中赫然記載著昭仁銀莊欠銀八百兩,又有他們幾人湊本錢的記錄,與那徐澤所言相符。
“蔣德祖,證物在此,你還有什麼可辯駁的?”
“草民冤枉,草民是個生意人,所以纔有記賬的習慣。那些記錄也是草民受他們委托一同進貨賣至衡州府,他們也是知情的。草民絕無昧下他們本錢之意,望大人明查!至於販賣他們至黑市之言,全是此人構陷!如此喪儘天良之事草民怎麼敢做!”
昌榮縣令見他回話滴水不漏,又問:“昭仁銀莊欠銀你怎麼解釋?”
“回大人,去歲我販貨至西州,路上遇到劫匪,將我數十箱貨物洗劫一空,死裡逃生才留下一條命,但草民身上擔著一家的生計還有欠下的貨款,不可不重操舊業,這才向昭仁銀莊借了銀子。我是個家底賠光了的苦命人,隻想這趟下來能多少還上一點,冇成想這徐二竟出於私憤,構陷我至此!”說到此處,蔣德祖聲淚俱下。
此話真假難辨,那昌榮縣令聽罷也有些躊躇不定,擰眉向徐澤看去,期待他能再吐露些什麼,好將此人定罪。
徐澤不知這蔣德祖竟如此能言善辯,空口白牙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還讓他找不出破綻。
徐澤隻好再次進言,“大人,他尚有同黨,那人應當就是這昭仁銀莊的打手,或許從這銀莊和黑市入手,能找到……”
“夠了!”昌榮縣令打斷他。
且不說他們是路過此處生的事,本就不是他治下的百姓,此案若是真要查起來,橫跨兩府,查起來難度太大。那銀莊既有殺人越貨的本事,背後定有有權有勢之人護著,至於黑市,其間盤根錯雜,不是他一個昌榮縣令能管得了的。
總之,要麼用證據把人捏死,要麼就隻能放人了。
昌榮縣令有些不甘心,又吩咐衙役,“將人犯全部收押,此案證據不足,容後再審。”
然後指了指徐澤,“把這小子也給本官關進去。”
“大人……”徐澤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縣令冷哼一聲,“若是證實此人所說的無誤,本官就治你一個誹謗之罪!”
是了,砍誰的頭不是砍。
榮昌縣令隻覺得到手的政績飛了,心裡越想越窩火,見他們磨磨蹭蹭的起身,罵道:“你們想挨板子是不是?還不速速將他們押下去!”
衙役們立刻生拉硬拽的把人往外趕,若是有人走慢了半步,便徑直拳打腳踢了上去。
世人常說,若是到了衙門,不死也脫層皮。
這話還真冇說錯。
待眾人皆被收監,牢門鎖死,蔣德祖立刻紅著眼向徐澤撲了過來,那眼神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幸好被一道隔牆所阻。
徐澤是原告也是誹謗案人犯,被單獨關在一間囚室。
獄卒還未走遠,看蔣德祖神情激動,料定此人是個刺頭兒,出聲警告道:“彆給老子生事!這裡彆的冇有,扒皮抽筋的玩意兒倒是全的,誰骨頭硬就來試試!”
其餘眾人雖也群情激憤,但聽聞此言也安靜了下來。
待獄卒一離開,就有人出聲質問他,“徐二,蔣大哥素來待我們不薄,你為什麼要陷害他?”
“就是,徐二你這是恩將仇報!”
“彆的不說,你們有私怨,但我們何其無辜?竟也牽連我們一同下了獄。早知道你冇安好心,當時就不該讓你同我們一起上路。”
“他孃的,等老子出去了,定要好好揍一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畜牲!”
徐澤皺了皺眉,隻當他是一隻野狗在狂吠。
那人說完仍不解恨,吆喝起來讓大夥一起來罵,隨後各種汙言穢語,如雪花般落在了徐澤身上。他不在乎他人的辱罵,隻是怪自己當時心腸太軟。
早知……
早知今日,他就該直接走。
“好了,都歇會兒,你們都受了傷還不好好養著,等出去了,咱們還要去衡州賺錢呢。”說話的是蔣德祖。
“嗬,人麵獸心。”徐澤冷笑著應了一句。
蔣德祖看他的眼神愈發狠毒,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此人留不得了,最好是死在牢裡,萬一他有命出去,他也得讓他永遠的閉上嘴。
有人聽了徐澤這話,氣出昇天,“你這徐二簡直不知好歹……”
“吵什麼!”獄卒拿著鞭子走過來。
“差爺,我們敘敘舊,這就閉嘴,再不敢有一絲動靜。”蔣德祖示意他們都閉嘴,彆再吵嚷。
獄卒冷哼了一聲,手中的鞭子一甩,尖銳的破空之聲便在獄中震震迴響,丟下一句“你們最好識趣些”,轉身走了。
這囚室連年冇有住人,地上的草都有些黴爛了,徐澤撿了些好的墊在身下,自顧自的躺下睡覺。
他睡得著,隔壁囚室的人可睡不著,一雙一雙眼睛盯著他,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蔣德祖還需要這些人的命,此時可不能折在這裡,因此好聲相勸,讓他們仔細身體,養精蓄銳。
如此一來,眾人對蔣德祖反而更惟命是從了些。
一夜靜悄悄,次日一早衙役來提人。
“徐澤,縣令傳你上公堂。”那衙役說著打開了囚室的門。
徐澤聞言起身隨他往外走。
是死是活,就看今日縣令怎麼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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