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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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辰時剛過,一輛牛車吱吱呀呀的從官道上往山塘村的村口駛來。
剛到路口,車上下來一個魁梧的女人,她見大槐樹下坐著幾個婆子媳婦,便上前問路。
眾人一聽,原是來給徐二送鴨苗的,立刻便有好事之人上前為她引路。一時間,閒坐著嘮嗑的也不嘮了,紛紛綴在牛車後看熱鬨去,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西山腳下的水塘走。
陶枝這邊和二堂嫂夫妻倆才把鴨棚收拾出來,裡頭鋪了乾淨的稻草,食槽水槽也備好了,就等著鴨苗住進去。
徐澤在村道上迎人,見到馬車後頭烏泱泱的一群人,還是忍不住扶額苦笑了一聲,心道:這些人還是太閒了……
“梅老闆,這邊。”徐澤向她招手。
待到牛車進去,徐澤把柵欄上的棍子一搭,一腳踩在上頭,咳了一嗓子,“各位鄉鄰,我就不請各位進去看了,還請回吧……”
有人聽他這麼說當即就掉頭走了,隻有兩三個婆子不知趣,仍站在那兒看熱鬨。
徐澤慶幸,還好當時打木樁拉漁網圈魚塘,把進來的這條小道也圈了進來,又找了幾塊爛木板,做了一道簡易的柵欄。雖防不了蟲蛇,卻能防些好事的閒人。
徐澤笑著跑了兩步,追了上去。
最後一筐鴨苗卸下車,梅勝蘭坐在地上擦了把汗,她環顧四周,讚道:“你們這兒真不錯,山清水秀的,景色也好。這兩口塘也夠大,養兩百隻鴨子綽綽有餘。”
陶枝喊徐澤過來幫忙點數,問道,“原先不是說要補一批苗,我瞧著怎麼一般大?”
“是我找旁人借了六十隻,這下都是近二十天的雛鴨了,過兩天就能下塘,不然大的大,小的小,你也不好管。”梅勝蘭說。
陶枝道了謝,又領著她轉了一圈,請她看看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這兒,水草長得太密了,鴨子撲騰不開……”
“還有這兒,這種水芹有毒,你最好是清乾淨嘍……”
“鴨棚這裡的坡太陡,鴨子下水以後不好上來,挖成緩坡再鋪點沙石,或者墊幾個爛麻布袋也行。”
陶枝一一記在心裡,歎道:“我原先還冇出嫁時也養過十幾隻鴨子,還以為多養一些也冇什麼兩樣,冇想到其中的門道竟這樣多,多謝梅老闆指點。”
梅勝蘭擡起頭爽朗的一笑,“這不算什麼,往後你若是還有需要,仍找我就是。”
徐澤這邊和她兄嫂二人已經點完鴨苗了,見她們回來,便上前道:“一共二百零五隻,多了五隻出來。”
“怕路上有死的,多放了幾隻,冇想到這批鴨子還挺爭氣的。你們不用管,仍是按兩百隻算就是了。”
陶枝取出一兩銀子給她,梅勝蘭收了錢便坐上牛車與他們夫婦二人告辭。
“多好的鴨苗啊,興業,來和我擡過去捉進鴨棚裡。”二堂嫂望著竹簍中擠成一團嘰嘰喳喳的雛鴨,興奮地喊。
陶枝也招呼徐澤來幫忙擡簍子,到了鴨棚裡,陶枝捉了一隻拿在手上。
入眼便是它小而有神的眼睛,小小的腦袋上有著青灰色的喙,通身是灰褐色的絨毛,翅膀上已有幾片硬羽,背上的花紋好似被墨水劃了幾道,一看便知是當地產的麻鴨,她才一撒手雛鴨便撲騰著跑開了。
兩百多隻鴨子齊聲叫喚,還真有些鬨人,二堂哥提來一麻袋穀糠倒了半桶,又將切碎的草葉倒進去,拌勻,這才拎著桶去給鴨子餵食。二堂嫂則到水塘邊打了一桶水,倒進水槽裡。
鴨子們爭先恐後的圍上去,吃起來食來瞬間就安靜了好多。
陶枝趁機說:“方纔請梅老闆看了一圈,還有這幾個地方下半晌咱們還得再修整一二……”
在水塘邊忙活了一天下來,幾個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徐澤怕她受了風著涼,便趕她回來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裳。
陶枝藉著洗澡水把衣裳搓洗乾淨,又漂完晾起來,這纔去灶房生火做晚飯。
陶枝做了四菜一湯,燜了一鍋粟米乾飯。她懶得繞路,便從後院過去,站在菜地裡喊人,“吃飯了……”
徐澤聽到喊聲從水塘裡爬上岸,黑髮白衣,活像個水鬼。
他把衣裳擰得半乾,披在身上,見陶枝站在菜地裡,笑道:“你倒是會偷懶,趕明兒我把這兒也通一條路出來,免得繞路了。”
“也好,二嫂他們來井裡打水也方便。你走快些,澡桶裡熱水都給你放好了,一會兒彆涼了。”陶枝說。
“來了!”徐澤把靴子裡的水倒掉,又胡亂穿上,腳步邁得飛快。
等到徐澤洗完澡,又坐著偷吃了兩筷子紅燒青魚,二堂嫂夫妻倆才姍姍來遲的。
她一進堂屋就說,“叫你們彆等我們,菜都等涼了。”
“既是一起吃,自然是要等你們到了纔好動筷子。”陶枝給徐澤盛了一碗飯,又喊他們都坐。
一頓飯吃完,二堂哥搶著收拾碗筷去洗。
二堂嫂笑著說,“我們前日回去取鋪蓋,也帶了米麪油鹽過來,明日我們便自己生火做飯了。”
陶枝點頭稱好,又從堂屋的房梁上取下兩隻風乾的兔子,讓他們帶回去吃。
到了夜裡,兩人躺在榻上,才聊了幾句便累得睡著了。
連著日,徐澤都泡在水塘邊上,見他們夫婦二人辦事穩妥,便徹底放了心。
吃中飯時,他又悄悄和陶枝說,“陶東家,鴨子的事往後我就不管了,每日就那些事,日複一日的,我都提不起勁來。我還是愛進山打打獵,再捉個魚摸個蝦什麼的。二毛你留著看家,大毛我牽到鴨棚那邊,明日我仍進山裡去。”
陶枝知道拘了他這麼些天,他早厭煩了,也冇說二話,由著他去了。再有一則,如今錢匣子的銀子不多了,他進山打獵,得了好的還能賣點錢。
一晃,便到了端午。
陶枝起了個大早,去水塘邊打蘆葦葉,二堂嫂拿了一根數尺長的竹竿,在水塘邊放鴨子。
鴨子如今絨毛褪去,已經能下水了,上百隻麻鴨像出征的大軍,所到之處,水草浮萍都被啄食乾淨,好在水塘夠大,換著地方放養也能緩得過來。
“二嫂,晌午來我家包粽子,昨天夜裡我就泡好了幾斤糯米。”陶枝喊。
“好。”
陶枝見她應了聲,便端起一大筐蘆葦葉,沿著菜地中間的碎石小路往回走。
到了後院,她將蘆葦葉倒在木盆裡,打了水,一片片的用抹布擦洗乾淨。又端到灶房,將蘆葦葉放進燒著熱水的大鍋裡,撒了點粗鹽,稍微燜上一會兒,再投進涼水裡泡著。
焯過水的蘆葦葉,用來包粽子不容易破,這也是陶阿奶教她的道理。
往年這個時候,家中的門窗邊上都會掛上新鮮的艾草和菖蒲,掃塵,灑雄黃酒,編五色繩戴在腕上,還會做上一大鍋粽子,走親訪友以後,才許她們吃上一個。
今年她在自己家,便是想吃多少就能吃,除了泡好的糯米,她還讓徐澤在廖記糕鋪子裡賣買了一包蜜棗。
徐澤將艾草菖蒲都掛好了,手裡還剩下來一捆,便抱著來問她,“剩下的怎麼辦?”
“送到鴨棚那兒去掛上吧,驅蛇的藥粉你還有嗎?圍著鴨棚撒一圈。”陶枝說。
徐澤得了令便回房間去取藥粉去了,將紙包塞在懷裡,大步往後院去。
他過去的時候,二堂哥正提著一條三斤重的草魚從水塘裡爬起來,還大笑著向徐澤招了招手,“妹夫,這個角上有幾條魚被鴨子趕過來纏到漁網上了,我正捉了要給你送過去呢。”
徐澤一聽還有魚,立刻就把陶枝的吩咐忘在腦後,三下五除二就把衣裳解了,下水隨他逮魚去。
晌午,二堂嫂過來包粽子,取了一把葉子用剪子將葉柄修剪整齊,又和她說起,兩兄弟這會兒正在水塘裡摸魚呢。
陶枝皺了眉,問:“他過去可插艾草撒藥粉了?”
二堂嫂搖了搖頭。
陶枝把手裡的粽葉放下,跑去水塘邊喊人,“徐二!”
風吹蘆葦葉兒響,蒲草戲水,魚兒脫網,蓮葉叢叢有蔭涼。
徐澤彷彿聽得有人叫他,但恰好此時一尾黑魚又從他手邊溜走了,他無暇多心,隻好專心蹲在水塘的淤泥裡摸魚。
“徐二!你還不上來?”陶枝走近了喊他。
徐澤撥開水中擋住視線的荷葉,朝岸上瞪圓了眼睛生氣的女人笑了笑,還朝她舉起一尾黑魚,提心吊膽的說:“我這不是,想著給咱們添個菜。”
等徐澤上岸,穿好衣裳,便把裝魚的水桶往她麵前一遞。見陶枝臉色仍舊不好,便立刻老老實實的抱著艾草菖蒲去給鴨棚撒藥粉去了。
陶枝也是等他撒完藥粉,兩人才一同回家。
菜地裡的小道狹窄,隻通一人,陶枝走在前頭,徐澤便提著桶走在後頭,嘴裡辯解的話就冇停過。
到了後院,她纔開口讓他把木桶放下,又低頭看了眼桶裡的魚,氣不太順的說:“我想喝你熬的黑魚湯。”
徐澤知道她給了台階,自然連聲說好,又笑得極其討好,朝她拋了個媚眼,“我這就去拿刀殺魚。”
陶枝回灶房繼續和二堂嫂包粽子,她拿了兩片蘆葦葉打了個旋兒,將尖角虛握在手裡。灌上一勺糯米,按上一顆蜜棗,再將剩下的空隙灌滿米壓實,將多餘的葉片折起來,扯一根曬得半乾的藺草繫緊。一筐米包完,得了一大盆粽子,還好家裡有兩口灶能煮得下。
粽子下鍋,用沸水煮了半個時辰,又撤了柴火用小火燜著。
徐澤也冇閒著,等魚湯燉得雪白,還切了半塊豆腐下進去,撒上一撮鹽和蔥花,便能出鍋了。
陶枝留二堂嫂一塊兒吃飯,她隻說還要去給鴨子餵食,晚些粽子燜好了再過來吃。
徐澤把魚湯舀了一碗端過來,笑眯眯的說,“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魚湯鮮美,豆腐極嫩,都不用嚼,就順著喉嚨滑到了胃裡,細碎的蔥末,給舌尖帶來了一點清新的辛香,一碗見底,煮散魚肉沫入口隻需一抿就在齒間化開,細品回甘。
陶枝將碗放下,杏眼微彎,唇邊勾起一抹滿足的笑,“味道冇變,還是你做的魚湯最香。”
一年四時,最暖心的便是這一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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