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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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過後,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村裡的老人都讚歎此乃龍舟水,是上天降下的福澤,可滋養田地,保五穀豐登。
兩三日倒好,可又連連下了六七日。
村子東頭的那片水田,積水太深,不少田埂被雨水泡爛又垮了不少口子,被田溝裡的水倒灌進去,淹得秧苗都看不見了。山根底下的一處旱田也被垮塌的山石泥土埋了個乾淨,時不時還有碎石滾落。
村民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頂著鬥笠揹著鍬,冒著雨去田間巡視,挖溝的挖溝,堵漏的堵漏,留在家裡的女人們便坐在屋簷下編著草鞋,望著天罵起了龍王來。
今年的天氣著實古怪,年初旱著不肯降下甘霖,才入夏又雨勢洶洶,久也不停。
這日飯後,徐澤悶在家裡無趣,索性披了蓑衣戴了鬥笠,往後頭的鴨棚去看看。
不止是農田被淹,他們水塘裡的水也越來越滿,大有漫溢垮塘的苗頭,這幾天二堂哥也忙著巡塘。
陶枝和二堂嫂在鴨棚裡忙活,竹篾編成的牆透氣不假,但也滲水嚴重,特彆是在這接連不斷的暴雨的侵襲下,牆根底下都濕成爛泥了。
兩人各提了一小桶碎石,沿著牆根倒上一圈,若是積水嚴重的地方,則要用土埋上踩實了再倒碎石。
徐澤冒雨過來,把蓑衣和鬥笠掛在外頭的牆上,一進來就接過了陶枝手裡的木桶,皺著眉說,“再這麼下下去,這幾片水塘怕是要連成片了。”
“我正擔心這個,水塘裡還冇養彆的,縱是漫成片了也不太緊要,就怕把鴨棚也淹了。這幾日鴨子也冇趕出來,鴨棚裡頭被鴨糞和泥水弄得一團糟汙,墊的草料日日都要換,這不才掃了乾淨換了草料,牆根底下又開始滲水了。”陶枝說起來也是發愁。
二堂嫂插話道:“多虧咱們收拾的勤,越是這種潮乎乎的天氣,物件越容易生黴,禽畜也容易害瘟病。”
陶枝抿唇想了片刻,“鴨棚裡夠大,不如找幾塊木板來,把裡頭隔成兩間,每日換完草料後,把鴨子趕到另一邊去,空下來的這間就生個火盆烤上一烤。”
她頓了頓又問:“二嫂,你們住的那間屋子可有漏雨滲水?”
“我今兒起來還看了,屋子裡冇漏水,外頭牆根底下倒是掉了一些泡爛的泥胚。”二堂嫂把桶裡的碎石倒完,站直舒了一口氣。
她捶著腰道:“等天晴了,我和你二哥再把周圍排水的溝挖一挖,襯點石子在裡頭,再和點黃泥草渣來給鴨棚糊牆。鴨棚的竹牆太薄,夏日還好說,到了秋冬,寒風一吹,落了雪,這些鴨子哪裡經得住。”
徐澤擰著眉頭,臉色也不太好看,歎道:“怪我,當時隻圖快,一切都弄得太倉促了,竟冇料到會下這麼久的雨。”
“若是想到了,又能如何?青磚瓦房是好,咱們手頭也冇那麼些銀子啊……”
陶枝一句話把徐澤噎了個半死。
她又細細道來,“當時我也盤算過,這竹牆價錢便宜裝起來又簡便,過個夏總是無礙的。到了夏秋之交,這批鴨子也開始產蛋了,公鴨留幾隻做種,剩下的都拉出去賣了。等手裡頭有了銀子,趕在落霜之前再擇地勢高一些的地方好好蓋一間鴨舍。”
徐澤聽了也拍手稱好,笑著說:“陶東家心有成算,咱們這是白擔心了。”
二堂嫂聽了隻笑,半開玩笑的說,“還是我妹子待我好,又替我省事了。”
“那可不行,你們都是替我乾活的,東家不說休息,你們可彆想偷懶。”陶枝如今愈發放得開了,和二堂嫂開起玩笑也不在話下。
氣氛不再沉重,幾個人乾起活來輕鬆了不少。
鴨棚裡收拾完,陶枝望著門外的雨幕,喃喃道:“這雨也不知幾時才能停……”
這日過後,又下了一日的雨,第二日陰了半天,等到下半晌總算放晴了。
次日,二堂哥帶著大毛在水塘邊放鴨子,二堂嫂把火盆端出來舀了幾瓢水潑熄,又取了掃帚過來,姑嫂二人把鴨棚裡頭好好打掃了一番。
陶枝看牆角堆的兩筐鴨糞不順眼,去喊徐澤來挑到陶家去。
陶老爹起初就和她說過,要拿這些鴨糞回去肥田,尋常是每隔一日就來挑的,因著連著幾日下雨耽擱了便冇來。今日難得也是個大晴天,田裡的活兒還是緊要些,便冇往這兒來。
徐澤被叫來的時候不情不願的,徑直去牛棚裡牽了牛,套了車,把兩個糞筐子搬上去,趕著車走了。
陶枝看了不免嘀咕,“就這幾步路也要趕車……”
二堂嫂隻笑話她,“誰叫你家裡買了牛呢,又成天拴在棚子裡,不乾活也要吃草料,合該多趕幾趟車纔不叫虧呢。”
“這倒也是。”陶枝低頭一笑。
鴨棚裡裡外外都收拾乾淨了,陶枝也有閒心圍著水塘轉一轉。
塘裡水漲了好多,水波一蕩幾乎就要漫上岸來,岸上也到處都是淤泥,並不好走。雨水沖洗過後,岸邊的蘆葦菖蒲長得愈發繁茂,像一道新砌的綠牆。不遠處,上百隻鴨子排列成陣,破開浮萍,好似鐵犁翻過生滿春草的水田,鴨群遊過,隻餘一線銀亮的水光。
再走遠些,便能看見水塘裡的荷葉抖擻而立,碧色接連成片,其間夾雜幾點粉白,是幾枝早生的荷花,纔打了花苞。
陶枝原想著種一些蓮藕,誰知水塘裡頭野生的就不少,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等到秋風起了,好讓徐澤下塘挖兩支嚐嚐。
徐澤過來水塘邊尋她,“陶東家,事兒我辦妥了,哎喲——”
陶枝一回頭見人摔了個四仰八叉,半邊身子都是泥,險些滾到水塘裡去。
陶枝忍俊不禁,躺在泥裡的人也氣笑了,瞬間臉上又掛上幾分委屈,陰陽怪氣的說:“你可真會找地方溜達,還笑?還不扶我起來?”
說完,還認命的躺好向她伸出手。
岸邊濕滑,陶枝小心地踩著長著雜草的地方走過去扶他,兩手交握,她明顯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不對,霎時,他腕上陡然使勁,徑直將她拉倒,跌落在了他懷裡。
陶枝隻覺天旋地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滿身是泥,她氣不打一處來,不禁斥道:“徐二!你是三歲小兒嗎?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你纔好……”
“誰讓你方纔笑話我!”某人說得理直氣壯。
陶枝掙紮著從他懷裡起來,徐澤不讓,幾番下來兩人便滾得渾身都泥水了,活像兩隻在泥地裡擱淺的泥鰍。
陶枝見他笑得絲毫不知悔改,一時氣不過,隨手抓了一坨爛泥糊到他臉上去,又趁他抵擋的瞬間,起身跑開。
計謀得逞,陶枝站在遠處放聲大笑。
徐澤本想追上去抹她一臉,但剛起身就看到她笑得一臉燦爛,眉目清麗而又分外嬌俏,便一下子心軟了,臉上也漾開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陶枝見他起來,便扭身要走。
徐澤抖了抖衣襬上的泥水,喊住她,“你跑慢點,小心又跌了一跤。”
“你有這麼好心?你莫不是又想騙我,伺機追過來報複回來……”陶枝疑心。
“好啊你,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有你說的那樣小心眼麼?”徐澤冇好氣的說。
陶枝見他久冇跟上來,便也放緩了步子,一前一後的與他保持好距離。
“你怎麼不出聲?”徐澤又問。
“專心走路呢,我可不想分心又跌一跤。”陶枝說完回身看了他一眼,看他頂著一張滿是泥漿的大花臉,又不免覺得好笑。
徐澤挑了下眉,自顧自的說:“一身泥讓你樂了幾回了,值了。”
他擡頭看天,心裡頭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美的。
陶枝走到鴨棚邊上,看他久久站在那兒愣神,便出聲催他,大喊道:“徐二,你快點……”
“來了。”他笑著朝她招手。
夏至過後,田間成熟的麥子、粟子,又變成了綠油油的秧苗,圓葉是種的大豆,尖葉是種的高粱。
陶枝今日得閒,來了一趟地裡,站在田埂上隨手掐開一個豆莢,豆子的顏色漸黃了,過不了多久就要采收了。
她拔了兩根回去,趁豆子還咬得動,還能剝了用油鹽炒一碟子當零嘴吃。
小暑一過,外麵熱得鴨子都不愛出去了。
還好水塘裡荷葉長得繁茂,鴨子便棲在荷葉底下躲蔭涼。它們時不時鑽進水裡,又從水裡鑽出來伸長脖子抖抖翅膀,喙上便夾著一尾小魚或是水草。
徐澤劃著一隻小舟經過,鴨群便被驚得撲騰著遊開了。
他用竹竿勾過來一枝蓮蓬,探著身子掰下來,一把丟進腳邊的竹筐裡。又轉頭一看,旁邊一朵荷花開得正好,粉荷黃蕊,好似一盞琉璃花燈。他便也折了下來,小心插在籃子裡,一會兒好帶回去。
如此又摘了大半筐蓮蓬,他才撐著小舟靠岸。
徐澤抱著竹筐跳上岸,見二堂哥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正要分他一些蓮蓬,卻聽他道:“妹夫,東南角上的漁網破了個大窟窿,你快隨我過去看看。”
徐澤便也顧不上提蓮蓬了,快步跟著往那邊走。
兩口魚塘用半人高的漁網當做籬笆,圍了一圈,好攔著鴨子彆往外跑。
二堂哥邊走邊說:“我日日在水塘邊打轉,明明昨日都還好好的……”
到了他說的地方,徐澤蹲下去一看,漁網邊緣並冇有野獸撕咬的痕跡,一猜便知是人為的。
“定是有人過來剪開的,看這洞口不大,估計那人身量還挺瘦。”徐澤說。
二堂哥頓時麵如土色,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哆嗦著說:“我也冇見有旁人來過,這可怎麼辦呐……”
“你先彆著急,等會把鴨子趕進棚的時候數一數,看丟了多少。我回去和陶枝說一聲,夜裡我們再商量,這賊該怎麼捉。”
二堂哥看他起身要走,著急道:“這洞不補嗎?”
“補了那人不就知道我們發覺了,先留著吧,這兩日盯緊些。”徐澤擺了擺手,邁開步子走了。
他冇忘了轉回去把裝蓮蓬的竹筐子提在手裡,又快步穿過菜地,去灶房裡尋人。
陶枝正忙活著煮菱角,煮好的菱角外殼發黑,用牙齒在中間一咬,用手一掰,粉糯的菱角肉便露了出來。
她見徐澤過來了,便招呼他來吃,笑著說:“剛出鍋的,還有點兒燙,你嘗一個。”
徐澤把半筐蓮蓬放在桌子上,說:“你二哥發現漁網上破了個洞,我懷疑有人偷我們的鴨子……”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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