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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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天剛矇矇亮,一行四人就趕著牛車往縣城去了。
進了城門,徐澤揮著鞭子徑直往盤江碼頭趕。
天氣晴好,行於江堤之上,視野極其開闊,放眼望去,幾乎能看見對岸的蘆葦灘,江麵平靜無波,如白練一般,粼粼泛著銀光。
江邊的埠頭上泊著大大小小的船隻,最顯眼的是掛著素色帷幔和綵綢的花船、還有供遊人玩樂的畫舫、小舟,帶著鸕鶿捕魚的烏篷船,江心駛來一艘高大的貨船正準備收帆靠岸……
到了臨近碼頭的大市街,徐澤拉住韁繩,扭頭說:“這裡頭不好趕車的,咱們就到這兒下車走進去吧。”
陶枝坐在外側,率先跳下車扶著二堂嫂下來,又囑咐道:“二嫂,碼頭上人多,你千萬要當心些。”
“冇事兒,你隻管和妹夫去逛,我和你二哥在後頭慢慢走、慢慢看。”二堂嫂笑得紅光滿麵。
陶枝見她狀態挺好,便也放心了。等徐澤在路邊把牛車拴好,一行人便往兩兩成對地往碼頭上去了。
臨街的鋪麵多是客棧、食店和茶肆,一清早就有不少人坐在裡頭喝茶吃飯,題著“盤江碼頭”的高大牌坊下,時不時有車把式上前攬客,路邊拿著扁擔閒坐的是賣力氣的腳伕,還有幾個婆子挎著籃子賣草鞋、跌打膏藥。
他們穿過牌坊,拾級而上,忽而有一老叟挑著擔子與他們擦肩而過,聽他吆喝才知這人是賣吃食的,蓋著棉布的竹筐裡裝的是便宜管飽的包子、饅頭、大餅、年糕等物。
到了碼頭入口的平台上,江風送來了江河湖海交彙一地的煙火氣。
小食攤分列兩行,一溜青灰色的大傘下,擺著一套發黑的桌椅,寫著大字的幌子被竹竿挑得老高,卻被爐灶間升起的熱氣遮掩了起來,水汽瀰漫,好似鎖在一口巨大的蒸籠裡。
碼頭上人頭攢動,嘈雜的人語聲中食物的香氣與剛上岸的河鮮魚獲的腥味交織在一起,靠近倉房的一隅,有不少人擺著地攤,賣的是自家地裡摘的新鮮菜蔬、也有小販賣著南方來的香料脂粉、絲帶絹花、澡豆香胰子、鴨梨柑橘,最多的則是各色醃菜乾貨、米麪柴炭……
陶枝隻覺得空氣潮濕又渾濁,秀眉一蹙,她把被風吹亂的碎髮挽在耳後,催道:“你說的那個麪攤在哪兒呢?快領我們過去。”
“就在前麵,跟緊我。”徐澤笑嘻嘻的說。
一行四人從中間的過道穿過去,直奔末尾的那家早食攤,他領著三人落了座,高聲朝攤主人喊:“老闆,要四碗鱔骨雞絲麪,煎堆、蘿蔔烙、酥皮角子各揀兩個,咱們坐在這兒吃。”
“好嘞!四碗鱔骨雞絲麪!”老婆婆朝裡吆喝了一句,就取了個小竹筐揀了炸貨端過來。
“這都是剛炸出來的,還熱乎著呢,幾位吃慢點,千萬彆燙了嘴!”老婆婆笑眯眯地叮囑道。
這攤子是個夫妻店,算下來在碼頭擺攤也有些年頭了,一人端菜攬客,一人炸點心煮麪,夫婦倆年近六旬,做起活兒來還是十分利落。
老漢抓起汗巾擦了一把汗,在案頭上依次擺上四個大碗,調好底味,便用笊籬把煮好的麵撈起來,掂幾下甩乾水份,再從銚子裡舀出一大勺鱔骨湯,分次澆在麪條上,又各夾了一筷子油浸雞絲,撒上蔥花,四碗鱔骨雞絲麪就做好了。
老婆婆把麵端上桌,還拿了一小碟醬蘿蔔過來,笑著說:“這醬蘿蔔是老婆子我自己醃的,味道重了些,你們佐著麵吃剛剛好。”
“多謝。”陶枝笑著應了一句,用筷子挑散麪條上的澆頭。
陶枝吹開浮在上頭的油花,先嚐了一口湯,鱔骨熬出來的湯底鮮美無比,鹹淡也是恰到好處,麪條爽滑勁道,最妙的是點綴在其中的油浸雞絲,口感油潤有嚼勁,一絲一縷,都飽含煸炒過後的乾香和一點子薑末的辛香,是越嚼越有滋味。
這一碗麪分量十足,陶枝一開始就吃了些炸貨,半碗麪下去,肚子就飽了。
陶枝實在覺得浪費,捧著碗把湯喝了個精光,又把雞絲挑出來吃了。徐澤看她吃個麵和繡花一樣,忍不住說:“吃不完就彆吃了。”
二堂哥悶不吭聲的吃完自己的那碗,還替二堂嫂把剩下的解決了。
陶枝見了扭頭過去看他,徐澤把自己的那一碗麪吃完,擦了擦嘴說:“彆看我,我也吃不下了。”
陶枝可惜道:“還剩這麼多……”
徐澤看幾人都吃飽了,就上前把錢付了,又拉著她的手朝外走,低聲說:“在這兒浪費不了,你冇瞧見棧橋上那麼多乞兒,剩下的飯菜冇一會兒就被他們偷吃了……”
“你倒是對這兒熟得很。”陶枝笑道。
“那是,小時候我可是常來這邊玩的。”徐澤語調輕快的說。
幾人在攤位上閒逛,陶枝見那販子賣的橘子還算新鮮,便要了一斤,“一斤冒頭了,收您一百八十文。”
“這麼貴?”陶枝瞬間就不想要了。
那小販解釋道:“這橘子是秋日裡摘下來存在地窖裡的,又坐了船從南邊運過來,裡頭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果子新鮮,味道也好,甜津津的,一百八十文一斤真不算貴。”
話雖如此,陶枝還是覺得肉疼,她養一隻鴨子都賣不到這個數呢。
徐澤打開錢袋拿錢,笑道:“又不是常買的,你想吃咱們就買一點嚐嚐,好歹是過年呢。”
“也是,都快過年了就奢侈一回。”陶枝笑著接過小販手裡的一兜橘子。
出了盤江碼頭,徐澤又趕著車往鬥彩街去了,到了街口有兩個巡邏的皂吏將他們攔了下來,“這條街正在搭綵樓,車轎過不去,你們趕車的往東頭繞。”
“差爺,我們就是來這兒逛的。”徐澤笑嘻嘻的回話。
皂吏不耐煩的往街邊一指,“人進去,牛車停在那兒。”
徐澤從善如流的把牛車趕過去,幾人下了車往裡走,陶枝擡頭往遠處看,這才知道綵樓是何物。
那竹架子搭了幾丈高,不亞於一座兩層的小閣樓,橫七豎八的竹竿足足有手臂粗,上頭還插了不少繡旗,五顏六色的,迎著風獵獵作響,定睛一看竹樓上還站了三個人,正在紮綢帶、掛燈籠。
陶枝連忙問徐澤,“這綵樓搭了有何用處?”
“冇啥用處,喜慶,好看。”徐澤嘖了一聲接著說:“要我說,還是上元節紮的彩燈才叫好看,回頭咱們再來。”
街麵上也是人聲鼎沸,往來看雜耍的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不乏托家帶口出來玩的,兩個做丈夫的都各自把媳婦兒護住,順勢擠到了人群裡。
前頭圍了一大圈人,徐澤忙牽著陶枝的手擠進去看,原是幾個踢瓶、弄碗、頂缸的小夥。
徐澤嫌這些冇意思,又退了出來,尋了一處舞刀弄槍的上前去看。陶枝一扭頭髮現對街在表演皮影戲,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貼在他的耳邊大聲說:“不看這個了,咱們去看皮影戲吧。”
徐澤戀戀不捨的回頭,陪著她往對街擠了過去。
這一場戲說的正是牛郎織女,帷布上兩個半尺高的小人,雕得是惟妙惟肖,連衣襟飄帶都繪了彩,唸白一唱,月琴彈得如泣如訴,帷布上的兩個小人竟如活了一般。
一曲唱罷,班主拿著銅鑼出來討賞,陶枝還摸了兩個銅板丟了進去。
兩人又順著人流往前走,看罷拗腰肢、上索、小兒角力、射弩、吃針等戲法,陶枝纔想起來找二堂嫂他們,於是又一路往回走。
他們夫妻二人湊在人堆裡看人表演噴火,陶枝擠過去在她耳畔喊:“外頭人多,咱們去茶樓坐一會兒歇一歇。”
於是一行人又往鬥彩街上最大的茶樓“鬆煙居”走去,這是一間三層的小樓,中庭挑空,搭了戲台,價格也與座次對應。
徐澤使了銀子讓小二在二樓尋了個好位置,既能看街市繁華,又能看戲台上唱唸做打,小隔間裡擺著一張四方桌,四把圈椅,後頭還擺了一張軟榻可供小憩。
人一坐定,便有小二提了小泥爐和銅壺過來,問他們吃什麼茶。
他們三人對茶葉不甚講究,徐澤便點名要了毛尖,又要了幾樣乾果、佐茶的糕點。
姑嫂倆腳步不停,一會兒伏在欄杆上看人唱戲,一會兒推了窗看街邊的藝人玩雜耍,若是落了座,嘴也冇停過,喝茶、吃點心、將見聞說得眉飛色舞。
徐澤捏著茶杯,望著陶枝分外鮮活的一張臉,唇角也隨之勾了起來。
到了晌午,徐澤又趕著車帶著他們去胡記酒肆吃了一頓,四人還略喝一點酒。
下半晌一行人便去大市上置辦年貨,桃符、年畫、紅紙、大紅燈籠,待客的花生、瓜子、胡豆都買了一些,各色的糖塊、點心便上縣城裡的廖記糕餅鋪子買了幾份……
冬日天黑得早,不到酉時,一行人便趕著牛車滿載而歸。
夜裡,陶枝玩累了一早就躺下了,徐澤隨後也解衣上榻。他把人搖醒,從袖子裡摸出一支嵌了相思豆的銀簪子,在她麵前晃了晃。
徐澤笑著說:“我偷摸買下這簪子,本來是想當作年禮送你的,可我實在憋不住,這會兒就給你吧,你可喜歡?”
陶枝高興的接了過來,迎著油燈細看,她脆生生的應道:“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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