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_農家子的科舉青雲路 454
他們有些時候甚至會因為資訊來源錯誤,鬨出張冠李戴的笑話。
“《京報》頭版第二條關於鼓勵墾荒的新政諸位看了嗎?其中規定新墾之地,三年不征,此策大善!然則如何防止豪強借機兼並?報上未言,此乃隱患!”
“再看工部漕運修繕進度,言及征發民夫五千,工期兩月。按市價民夫日耗幾何?糧秣器械又從何而出?若全由地方攤派,恐生民怨。我等或可就此撰文投往百家言,建議朝廷明晰款項來源減輕地方負擔!”
“郗閣老文章中提到學思並重,愚以為正合當下!吾輩既讀《京報》,知曉時政便不能隻學不思,當以此為基礎深思其利弊方不負聖賢之道,不負此報開設百家言之深意!”
不少舉子摩拳擦掌,熬夜奮筆疾書,為了能將一篇凝結了自己思考的策論投往百家言,渴望自己的聲音能藉此平台上達天聽,下啟民智呢。
謝清風沒想到自己的京報第一期就那麼受歡迎,遠超他的預期。他想著至少得第二期纔有效果,沒想到第一期效果就這麼好。
可能是聖元朝的百姓們精神與娛樂生活實在是太過匱乏了。
謝清風到現在還記得當初他向蕭雲舒陳述《京報》構想時,提到最後一版要設一個市井閒談欄目,刊登些故事連載甚至小笑話時,蕭雲舒那蹙緊眉頭的樣子。
“胡鬨!”蕭雲舒當時便毫不客氣地駁回,“清風,你要清楚,《京報》非是尋常書坊印的話本,它承載著朕開明新政的意誌,是通達天下和啟迪民智的利器!豈能自降身份刊載那種稗官野史,不入流的消遣之物?若如此,朝廷體統何在?!”
謝清風知道他會反對,早已準備好了說辭,“陛下,臣並非要刊載淫詞豔曲或怪力亂神,報紙若隻登政令文章,曲高和寡,如何能吸引尋常百姓購買?若無人看,縱有萬千良策,恐怕無法通達天下。”
“吸引百姓,靠的是實實在在的政令惠民,靠的是清朗公正的輿論導向!而非靠這些奇聞軼事!”蕭雲舒態度強硬,“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後人效仿,內容必然流於低俗,屆時《京報》格調儘失,你我都將成為士林笑柄!”
蕭雲舒覺得京報就是代表著他的顏麵,這要是摻雜些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格調都沒有。
“皇上,水至清則無魚啊!”謝清風也有些急了,“臣可以保證內容定會嚴格把關,絕無傷風化悖禮法之處。此舉隻為降低閱讀門檻引百姓入門,他們或因故事而來,卻也能順便知曉朝廷政令,潛移默化,豈非另一種教化?”
兩人在禦書房內爭論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誰也說服不了誰。蕭雲舒認為謝清風過於理想化,低估了娛樂內容可能帶來的反噬和風險,謝清風則覺得蕭雲舒過於愛惜羽毛,不懂變通,忽視了傳播的規律。
最後,眼看要陷入僵局。
謝清風最後還是退了一步,行吧,你是皇帝你最大。
他提出一個折中方案:“陛下不若如此。這市井閒談隻占最後一小版,內容由我親自撰寫或嚴格審定,每期呈您過目。若有一絲不妥,您可直接撤下。我們試行三期,若效果不佳或引來非議,臣立刻將此版取消,絕無怨言!”
蕭雲舒見謝清風提出了具體的限製和監督措施,緊繃的臉色這稍稍緩和,但他還是覺得不妥拒絕了謝清風的這個提議。
“謝卿你的用心朕明白,然朝廷體統非同兒戲,此例一開恐後患無窮,此事.....暫且作罷。”
謝清風無話可說,冷著臉拱手道,“既如此,是臣思慮不周,陛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告退了。”
他語氣生硬,行禮的動作也帶著明顯的疏離,不等蕭雲舒回複轉身就走了。
“站住。”
蕭雲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不出喜怒。
謝清風腳步一頓,卻沒有立刻回頭。
隻聽得蕭雲舒似乎輕輕歎了口氣,“謝清風啊謝清風,”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縱容,“也就是朕了,還能容忍你這驢脾氣,擱在先帝朝或是換個君王,就憑你方纔那幾句,早就拖出去廷杖伺候了。”
他還記得自個兒剛登基那會兒子,謝清風還恭謹守禮,句句斟酌,字字小心得生怕行差踏錯半步呢。
蕭雲舒看著他僵直的背影,擺了擺手,“罷了,你那個試行三期的法子朕準了,但內容一字一句需先呈報,退下吧。”
聽到這話,謝清風咧嘴一笑,聲音也輕快了不少,“誒!謝謝皇上——!臣遵旨,這就滾去好好寫稿子,保證一字一句都先讓您過目!”
這變臉的速度又帶著點痞賴和難掩興奮的語氣,與方纔那個梗著脖子據理力爭的犟驢簡直是判若兩人。
蕭雲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嬉皮笑臉弄得一怔,隨即有些哭笑不得,沒好氣地揮袖斥道:“滾蛋!少在朕麵前耍寶!真是欠了你的,滾吧滾吧。”
“臣告退——”謝清風拖著長音,利索地行了個禮,腳步輕快地退出了禦書房。
謝清風走出皇宮後,官袍的下擺都彷彿沾了幾分笑意。
他剛纔在禦書房內對蕭雲舒的態度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覺得自己的能力與貢獻值大了就開始飄了,而是他覺得需要做出一些稍微逾矩的行為。
這也是心理學上人際交往的一種策略,在等級森嚴的君臣關係中,若一味表現出毫無波瀾的恭順與敬畏,久而久之,他在皇帝心中便可能僅僅定格為一個能乾但無趣,可靠卻缺乏溫度的工具性臣子。
這種關係穩固,但是脆弱得很,經不起什麼風浪和猜忌。
若是真遇上什麼事情,他們君臣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的話,他的下場不一定會比邵鴻裕好上多少。
人家邵鴻裕還是蕭雲舒的老師呢!
還不是說收拾他就收拾他。
他需要變成的不是權臣,而是一個在皇帝心中擁有獨特位置的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