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28章 女帝設巧計,誘敵入局中
銅鈴殘片在指間悄然翻轉,邊緣斑駁的刻痕如歲月刀鋒,輕輕劃過掌心,帶來一絲微涼的刺痛。百裡爵緩緩合攏五指,將那枚冰冷而陳舊的金屬緊緊攥入掌心,彷彿握住了某種沉寂多年的秘密。他獨坐於燈影之下,未曾點燃整支蠟燭,隻留一盞孤火搖曳,在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輪廓,半邊隱於幽光,半邊浮於昏黃,宛如命運未啟封的謎麵。
同一時刻,披香殿內燈火輝煌,金獸爐中焚著沉水香,煙縷嫋嫋升騰,繚繞梁柱之間。玉沁妜立於巨幅輿圖之前,指尖輕點禁軍大營所在,動作從容不迫,眸光卻深邃如淵,靜水流深。淩霄早已垂手侍立一旁,手中捧著一封尚未拆啟的密報,紙角微卷,似藏驚雷。
“昨夜西角門守衛輪換之際,有宮女聽見暗語。”她率先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寒泉滴石,字字清晰入耳,“三更天時,兩聲鳥鳴,其後一聲短促,像是訊號。”
淩霄低眉,指尖輕緩展開密報,墨跡猶新:“屬下已查明,當日值崗的兩名侍衛,一人乃慕容錚舊部之子,素來忠心其主;另一人半月前曾收受城南賭坊一筆數目不小的銀錢,賬目可疑。”
她微微頷首,轉身落座於紫檀雕花椅上,衣袖輕拂,帶起一陣幽香。“把訊息放出去。”她語氣淡然,卻暗含鋒芒。
“什麼訊息?”淩霄低聲詢問。
“就說——太傅雖死,餘黨未滅。其親信已然暗中掌控左翼禁軍三營,定於三日後子時舉火為號,直取乾元殿。”她提筆蘸墨,筆尖懸停片刻,隨即在空白奏摺背麵寫下幾行蠅頭小楷,字跡清峻如竹,“讓這句話,從尚衣局繡娘口中傳出,經由膳房雜役耳畔流轉,再由灑掃嬤嬤低聲絮語,傳給外廷采辦的小吏聽。”
淩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動:“若玄國細作不信呢?”
“他們會信。”她抬眸望來,目光如刃出鞘,冷冽逼人,“人心最怕真空。如今朝局肅清,舊臣自危,人人自保,唯恐牽連。隻要在鐵幕之上撕開一道縫隙,便會有無數影子爭先恐後地鑽進來。我們不必去尋他們——隻需靜候,他們自會聞風而至,登門叩戶。”
“那……是否需提醒禁軍加強防備?”
“不。”她擱下筆,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藏著三分譏誚與七分算計,“不但不能防,反而要令左翼三營將領紛紛告假稱病,營中值守減半,巡夜鬆懈,門戶大開。越是破綻百出,越顯真實可信。”
淩霄默然,不再多言,隻將那張寫滿字跡的紙條仔細疊好,收入袖中暗袋。他知道,這並非一場剿匪之戰,而是一局精心布設的棋局。獵物若未入彀,網便絕不可收——唯有耐心,方能引蛇出洞,一擊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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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宮偏殿,晨光初透窗紙,薄如蟬翼的光線斜斜地灑落在案幾之上,映得室內一片清幽。百裡爵端坐於檀木書案前,正臨帖抄經,筆鋒溫潤如玉,行雲流水間字跡工整秀逸,墨香淡淡氤氳在空氣裡,彷彿連時光都為之凝滯。忽而門扉輕啟,一名宮女悄然步入,腳步輕盈如落雪無痕,雙手恭敬奉上一部《禮經》,裝幀素雅古樸,封皮微舊卻潔淨無塵,似曾被反複摩挲。
“陛下賜的,說是閒時可讀。”
他緩緩擱下紫毫筆,動作從容不迫,接過書卷時指尖微微一頓,輕輕撫過封麵,觸感細膩如綢,彷彿能感知到那一縷來自禦前的深意。翻開第一頁,夾頁之中赫然露出半寸薄紙,其上墨跡清峻,僅書八字:虛火將燃,卿可觀變。
他凝眸注視良久,眸光微動,似有寒潭起波,終是唇角一勾,低笑出聲,笑聲清淺如風拂竹林,似嘲諷,又似瞭然,難以捉摸。合上書冊,他複又提筆沾墨,腕力沉穩,在硯台邊沿輕輕掭了掭筆尖,墨珠欲滴未滴。而後鋪開素箋,筆走龍蛇,字字端凝:
“姑母安:近日宮中風緊,宜靜不宜動。簷下蛛網日增,恐有蟲擾。兒一切如常,勿念。”
寫罷,他靜候片刻,待墨跡徹底吹乾,方纔徐徐折信封入青紋信封,交予候立一旁的宮女,聲音清淡如茶煙:“送去內務府驛道。”
宮女躬身退下,裙裾無聲掠過門檻。他卻未動,依舊倚在雕花椅背之上,雙目輕闔,神情恬淡若眠。窗外天光漸明,掃地聲沙沙作響,竹帚劃過青石板的節奏穩定而綿長,宛如某種隱秘的密語。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翹起,弧度極淺,卻似洞悉一切,彷彿聽見了那塵埃之下悄然湧動的命運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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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樓暗閣深處,七盞昏黃的油燈靜靜圍成一個幽秘的環形,火光搖曳,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詭譎的影子。每盞燈下都壓著一張泛黃的人名牌,字跡沉斂,彷彿承載著無數未訴的秘密。淩霄端坐於中央,身形挺拔如鬆,眉宇間透著冷峻與深思。他麵前緩緩攤開一幅宮城佈防圖,紙麵微皺,墨線縱橫,西角門、冷宮廢井、膳房地窖三處要害之地,已被濃烈的硃砂重重圈出,宛如血痕。
“西角門安排的是誰?”他聲音低沉,卻如寒泉滴石,清晰入耳。
“是老周,洗衣局裡乾了二十年的老嬤嬤,”手下躬身低語,語氣謹慎,“丈夫死於三年前那場血腥兵變,她恨極了那些亂臣賊子,骨子裡都刻著仇。”
“冷宮那邊呢?”
“小桃,原是慕容家遠親,因家族牽連被貶為雜役,整日埋頭苦活,可眼神從不低頭——她一直想翻身,想洗清冤屈。”
“膳房地窖呢?”
“陳五在盯梢,墨刃親手調教出來的,嘴嚴得像鐵鎖,手穩得像磐石,從不出錯。”
淩霄微微頷首,眸光如刀鋒掠過圖上三處標記,低語般道:“記住,一旦發現異常,隻許跟蹤,絕不攔截。我要知道他們去找誰,帶什麼密信,見什麼人,說些什麼話——一個字都不能漏。”
“若對方始終按兵不動呢?”
“他們會動的。”他緩緩抬手,摩挲著腰間一枚素色香囊,動作輕柔得近乎癡迷。隨即取出一片乾枯的槐葉,葉脈分明,邊緣微卷,置於燈影之下細細端詳,彷彿那殘葉中藏著命運的紋路。“他們等的就是這種風聲——一個倒台的太傅,一群惶惶不可終日的舊臣,再加上禁軍空虛、宮防鬆懈……這是天賜良機,千載難逢。隻要他們還妄想在這盤棋局中落子,哪怕隻是一粒塵埃,也一定會動。”
手下屏息領命,悄然退去。暗閣重歸寂靜,唯有燈火輕輕跳動。淩霄獨坐於光影交界之處,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麵,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堅定,彷彿在丈量著夜的深度,也像是在靜候命運齒輪悄然轉動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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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天光微明,薄霧如紗般籠罩著宮牆深處,西角門一帶靜謐無聲,唯有簷角銅鈴在晨風中輕響。老周提著一隻青篾編就的竹籃,緩步穿行於青石小徑之上,腳步沉穩卻透著幾分年歲積下的遲緩。籃中疊放著幾件剛漿洗熨帖的宮袍,月白、黛青、藕荷色層層相間,衣料在微曦中泛著細柔的光澤,隱約還帶著皂角與陽光曬透後的清氣。
行至拐角處,她忽地腳下一滑,身子微微一傾,似是被石縫間的苔蘚絆住,整個人踉蹌了一下。竹籃順勢翻倒,衣物如雲絮般散落於地,袖口翻卷,領緣輕展,淩亂中竟也透出幾分刻意的痕跡。她低眉垂首,顫巍巍地彎下腰去拾撿,枯瘦的手指撫過織錦緞麵,動作緩慢而專注。就在俯身之際,眼角餘光悄然一掃——一名陌生嬤嬤正匆匆自迴廊儘頭走來,身形略顯緊繃,步履急促,彷彿生怕被人瞧見。
那嬤嬤穿著半舊的靛藍布裙,頭戴素布包髻,神色冷肅,一路低著頭,隻顧前行。經過老周身邊時,連眼神都未停留片刻,徑直轉入側巷深處。然而就在她抬臂撥開巷口垂簾的一瞬,寬大的袖口微微掀起,露出半塊用粗布包裹的小物,藏得隱秘,卻未能逃過老周那一雙閱儘宮闈風雲的老眼。
半個時辰後,暮色漸沉,天機樓的暗樁悄然傳來密報:那名神色慌張的嬤嬤趁四下無人之際,將一個灰布包裹迅速塞入宮牆深處的隱蔽牆洞,隨即低首疾行,匆匆離去。暗哨見狀,立即悄然取出布包,層層揭開——赫然露出半塊古舊令牌,銅質斑駁,邊緣鐫刻著細若遊絲的篆文:“玄驛·戊字七號”,字跡深邃,隱透詭秘。
淩霄接到密報之時,正獨立於披香殿外幽長的迴廊之下,晚風拂動他墨黑的衣袂,簷角風鈴輕響,如訴如吟。他眉目未動,神情冷峻如霜,卻並未立刻踏入殿內,而是緩緩從袖中拈出一片尚沾著清冷夜露的青翠槐葉,指尖微頓,彷彿追憶什麼,繼而輕輕將其納入貼身香囊的最深處,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傳令下去,”他低聲吩咐立於身側、隱於陰影中的暗衛,聲音低沉而凜然,如寒泉滴石,“嚴密盯死那個牆洞,寸步不離。本樓主斷定,今日之內,必有幕後之人現身取物——一隻鼠,終究要回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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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華陽宮內,百裡爵正佇立在銅鏡前,指尖輕理衣襟。那件素雅的月白錦袍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沉靜的靛青常服,衣料細膩如雲,袖口繡著銀線暗紋,在斜灑進來的晨光中悄然閃爍,似有星屑流轉。他慢條斯理地係緊腰帶,玉質流蘇垂落身側,本應隨風輕擺,卻被他不經意間抬手一挽,打了個隨意卻彆致的結,彷彿將心事也一並輕輕束起。
門外,廊下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如落葉拂階,卻是影十七悄然走近。
“殿下,內務府方纔回話,說您的信已妥帖寄出,不日便可抵達。”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聲音清冷如泉,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案頭那部泛黃的《禮經》上。書頁微卷,似曾被反複翻閱。他緩步上前,修長的手指輕輕將書合攏,動作輕柔得如同撫去一段舊夢,隨後又緩緩將它推至案角,彷彿要將某種執念悄然藏匿。
“今日天色晴好,殿下可要移駕禦苑,出門走走?”影十七低聲問道,語氣恭敬中帶著一絲關切。
“不必了。”他微微搖頭,眸光仍停留在窗外,“外頭風大得很,吹得人睜不開眼,沙塵撲麵,反倒擾人心緒。”
影十七躬身退下,腳步無聲,如煙散去。
殿內重歸寂靜,唯有光影緩緩移動。他獨自立於窗前,凝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宮牆與飛簷,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彷彿凝固的歲月。風從遠處掠過,掀起他鬢邊一縷碎發,卻吹不動他眉宇間的沉靜。
良久,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輕觸朱漆窗欞,而後輕輕敲擊,三長兩短,節奏分明,如密語低訴,又似暗夜傳音。敲完一遍,他又重複一次,指節微頓,似在等待回應。
隨即停下,唇角忽而浮起一抹極淡的笑意,淺若春風拂水,漣漪微漾。那笑意來得無端,卻又意味深長,彷彿隔空聽見了誰的耳語,或是命運深處傳來一聲遙遠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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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內,玉沁妜端坐於紫檀雕花案前,指尖輕執玉管狼毫,正凝神批閱一疊硃批奏摺。晨光透過鏤金窗欞斜灑進來,映得她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忽有內侍疾步而入,聲音微顫:“啟稟陛下,西角門處發現異常交接情形,似有外來之人潛入宮禁,並留下信物。”
她眸光微抬,神色未動,筆鋒依舊穩健流暢,隻淡淡吐出三字:“知道了。”
內侍屏息退下,殿中複歸靜謐,唯有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在空曠大殿中輕輕回蕩。直至一行硃批工整落定,她才緩緩擱下那支通體烏沉的紫檀木筆——筆杆末端隱泛幽光,其上淬著無色劇毒,遇血即發,殺人於無聲無形。
她起身,裙裾拂過青磚,步履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行至牆邊巨幅輿圖之前。目光如刃,直落西角門所在之處。那一隅已被點染一記鮮紅硃砂,宛若一滴尚未乾涸的血珠,刺目驚心。
“該來的,總會來。”她低語,嗓音清冷如寒泉滴落石上,餘音未散,便又有急促腳步由遠及近,踏碎了殿外的寧寂。
“啟稟陛下!”一名暗衛單膝跪地,氣息略顯急促,“華陽宮方向傳來密訊——三長兩短,與先前約定訊號完全一致!”
她睫羽微垂,唇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終是輕輕頷首:“傳令下去,繼續監視,不得打草驚蛇,更不可擅自行動。”
“遵命!”
人影退去,殿宇重歸寂靜,彷彿連風都屏住了呼吸。她獨立於地圖之前,手中把玩著一枚墨玉棋子,質地溫潤如脂,色澤深邃似夜。指尖緩緩摩挲其上細密雲雷紋路,動作悠然,眼神卻深不見底,宛如古井幽潭,藏儘風雲變幻。
而在宮城另一端,淩霄悄然隱匿於飛簷迴廊的陰影之中,玄色衣袍與夜色融為一體。微風拂過,袖角輕揚,一片沾著清冷夜露的槐葉自指間滑落,被他不動聲色地收入繡著暗紋的香囊之中,動作輕巧如羽落無痕。
簷角銅鈴隨風輕晃,叮咚一聲,清脆悠遠,旋即碎在初升朝陽的薄光裡,彷彿預示著一場悄然拉開帷幕的驚瀾,正在無聲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