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103章 糧草被換,暗流湧動
玉沁妜的指尖仍停留在沙盤之上,雁門關那方小小的木牌邊緣,已被她無意識地壓得微微傾斜,彷彿承載著千鈞之重。殿內燭火忽明忽暗,光影在她眉眼間流轉,映出那一瞬極快掠過的動搖——像風過湖麵,漣漪未起便已強行按平。她剛剛才將心底那絲柔軟狠狠壓下,一遍遍告誡自己:帝王不能寄望於某一個人的忠誠與擔當,更不該因誰的離去而心生波瀾。可百裡爵轉身時那道孤絕的背影,卻如一根看不見的絲線,悄然纏上她的心口,越收越緊,掙不開,甩不脫。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正欲召人擬旨,明日傳百裡爵入晨曦宮複核行軍部署,思緒尚在推演戰局之間,殿外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內侍的聲音隔著門扉響起,雖壓低了語調,卻掩不住其中的緊迫。
“陛下,恭郡王求見,言軍糧一事,十萬火急。”
那一聲“陛下”像一道冷風穿堂而入,玉沁妜的手指倏然從沙盤上收回,動作乾脆利落,彷彿要斬斷方纔那一瞬的恍惚。她緩緩轉過身,衣袖拂過案角,帶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顫動。臉上所有的情緒都被瞬間抹去,如同寒霜覆麵,隻剩下屬於一國之君的冷峻與威嚴。
“進來。”
她的聲音不高,卻如鐵石相擊,擲地有聲,震得殿內燭火也為之一顫。
淩霄一身黑衣,肩頭微濕,發梢還沾著晨露的寒意,彷彿剛從一場冷雨中歸來。他雙膝跪地,姿態恭敬卻不失沉穩,手中捧著一隻灰布包裹的袋子,指尖微微用力,掀開一角,緩緩傾倒出半把沙石。細碎的顆粒落在青磚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燭火搖曳下泛著灰白而冰冷的光,像是凝固的霜雪,又似無聲的嘲諷。
“昨夜押運的三千石軍糧,原定辰時入城。”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字字如釘,“今晨巡防例行查驗時發現異常——車輪印跡未改,封條火漆完整,行進路線也與報備無差。可當開啟車廂那一刻,裡麵竟全是沙石填充,真正的糧草……不翼而飛。”
玉沁妜站在殿心,一襲素白長裙襯得她身形清瘦卻挺拔如鬆。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望著地上那堆不起眼的沙礫,眸光幽深如古井,映著跳動的燭影,彷彿要從中看出千軍萬馬的殺機。
良久,她忽然笑了。那笑極輕,極冷,像冬夜裡刀鋒劃過冰麵,裂開一道無聲的寒痕。
“能在天機樓的眼皮底下換走軍糧,還能讓整支押運隊人間蒸發,連一絲蹤跡都不留……”她緩緩抬眸,唇角微揚,眼中卻無半分笑意,“這人,本事不小啊。”
淩霄垂首,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眉宇間的凝重:“屬下已下令封鎖四門,嚴查出入人員,並調閱戶部近三日簽發的所有調令。但問題不在明處——那批糧草的調撥文書手續齊全,印鑒真實,流程合規,毫無破綻。隻是……經手之人,是三皇子舊部王埔,現任戶部通判。”
殿內燭火猛地一顫,似被無形之風拂動。
玉沁妜眼神驟然一沉,如同深淵驟啟,寒意逼人。“玉明照通敵叛國,朕早已削其權柄,廢為庶王,僅保留親王爵位以全宗室體麵。他的黨羽,該殺的殺,該貶的貶,朝廷上下清理數月,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有些人,從來就不曾浮出水麵。”淩霄低聲說道,語氣裡透著幾分壓抑的警惕,“屬下追查驛道登記簿,發現前日深夜,有一輛無編號馬車曾出入過戶部倉廩重地。車夫登記姓名虛假,口音為北地腔調,右手腕內側有一處舊刺青,圖案為‘龍首銜月’——那是三皇子親衛獨有的標記,隻有最核心的心腹才會擁有。”
玉沁妜緩緩起身,步履沉穩地走向禦案。她提起朱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筆鋒淩厲如劍,卻又在下一瞬狠狠劃去,墨跡暈染開來,像是斬斷一段過往。
殿中寂靜無聲,唯有銅漏滴答,敲打著人心。
她立於案前,指尖輕輕撫過那份空白的奏報,聲音很輕,卻如鐵鏽磨骨般森冷:“他們不敢正麵攻我,便想從背後斷我根基?前線將士浴血奮戰,等的是糧草,不是沙子;盼的是歸途,不是餓殍遍野……”她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痛色,隨即化作滔天怒焰,“想讓我大軍潰於饑荒,讓百姓怨聲載道,讓江山動搖?”
她轉身,目光如刃,直刺虛空,彷彿穿透宮牆,落在那些藏身暗處的魑魅魍魎身上。
“好得很。”她一字一頓,唇間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凜冽殺意,“既然你們不肯安生,那朕……也不必再留情麵了。”
淩霄微微低頭,聲音低沉而謹慎:“姐,要不要我現在就下令抓人?這背後的人膽敢動軍糧,簡直罪無可恕。”
玉沁妜輕輕搖頭,眉宇間透著冷峻與深思。她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寒潭般幽深,語氣卻平靜得近乎冷冽:“抓一個車夫,不過是斬斷一根線頭。我要的,是那根線的源頭——是誰,在暗處推這一局?是誰,早已布好了棋盤,隻等我落子?”
她說完,轉身走回禦座,裙裾輕拂過冰冷的玉石階,彷彿帶起一陣無聲的風。她緩緩坐下,指尖輕輕敲擊著雕龍扶手,節奏不急不緩,像是在丈量人心的深淺。片刻後,她唇角微揚,卻無半分笑意:“你去散個訊息,就說邊關急報已至,糧草順利抵達前線,大軍三日內即刻開拔——傳得越快越好,越真越好。”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水,漣漪將起未起。淩霄心頭一凜,立刻明白其中深意,應了一聲便悄然退下,腳步沒入殿外長廊的陰影之中。
大殿重歸寂靜,唯有簷角銅鈴在風中輕響,一聲,又一聲,襯得這宮闕深處愈發清冷。玉沁妜沒有再說話,隻是伸手取過戶部剛剛呈上來的賬冊,指尖劃過封皮,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涼意。
她一頁頁翻看,動作從容,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忽然,她的手指頓住,視線落在一筆不起眼的調撥記錄上——“緊急備荒”,金額不過三千兩白銀,數額不大,卻偏偏標注於三天前,正是她親口下令籌備軍需的那一日清晨。
她怔了怔,隨即緩緩合上賬冊,指尖在封麵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彷彿在觸碰一段被精心掩埋的真相。殿內燭火搖曳,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她閉了閉眼,心底泛起一陣久違的寒意。
這不是貪墨。
貪墨為財,而這是算計。
是有人早早知曉她要出兵,於是提前佈局,借“備荒”之名,行調虎離山之實。時機掐得如此精準,精準到幾乎像是……她身邊的某個人,在她尚未開口之前,就已經聽見了她的決定。
她睜開眼,眸光如雪刃出鞘。
可她知道——
風,已經起了。
而她,不會再任人擺布。
天色漸晚,暮雲低垂,宮牆內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像是被夜風悄然點燃的星火。淩霄踏著薄暮入殿,腳步輕而穩,彷彿怕驚擾了這將暗未暗的寂靜。
“太子太師王玄德動了。”
玉沁妜正執筆批閱奏章,聞言抬眼,眸光如水卻深不見底。她並未立刻追問,隻是輕輕擱下朱筆,指尖在硯台邊緣頓了頓,似在衡量這句話背後的分量。
“他今日稱病未上朝。”淩霄低聲稟報,“但昨夜,他的門生曾秘密登門。今夜二更時分,一名黑衣人從王府側門潛出,懷揣一封密函,意圖出城。”
玉沁妜眉梢微動:“截住了?”
“截住了。”淩霄遞上信箋,“信上無署名,但筆跡與王玄德平日奏摺如出一轍。內容僅一句:‘糧變已成,可促其亂’。”
她接過信紙,指尖緩緩撫過字痕。墨色沉勻,筆鋒內斂而不失力道,確是王玄德的手筆無疑。那熟悉的字跡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表象下的裂痕——不是倉促偽造,而是蓄謀已久。
她沒有發怒,反而笑了。那笑容極淡,如月下浮霜,冷中帶靜,靜中藏鋒。
“他以為我在賭百裡爵會不會叛。”她輕聲道,聲音不高,卻似有千鈞壓於其中,“其實我在賭的,是這滿朝文武,還有多少人敢在這時候伸手碰權柄的紅線。”
殿內燭火微微搖曳,映得她側臉輪廓分明,眼底卻是一片清明如淵。
“要不要現在就拿下他?”淩霄問。
“不。”她搖頭,動作果斷,“他還不是主謀。不過是嗅到了風向,想借他人之手除掉我倚重之人,坐收漁利罷了。這種人,最擅長的是觀望、試探、落井下石——可惜,他選錯了時機。”
她起身,步至窗前。夜風卷著烏雲壓城而來,遠處宮燈次第點亮,宛如漂浮於黑暗海麵的星辰。整座皇城靜謐無聲,可她知道,越是平靜的水麵之下,越可能暗流洶湧。
“三皇子餘黨尚未肅清,各地舊部蠢動;如今連太子太師也按捺不住……”她望著遠方,語氣微沉,“這盤棋,比我想象中熱鬨得多。”
淩霄立於她身後半步,低聲再問:“那百裡爵那邊……還讓他出發嗎?”
玉沁妜沉默良久。殿中唯有燭芯爆裂的一聲輕響,像是某種命運的預兆。
“讓他準備。”她終於開口,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穿最輕便的衣裳,帶最可靠的隨從。彆讓他知道糧草的事。”
“萬一路上再出問題?”淩霄皺眉。
“不會。”她驀然回頭,目光如刃,“他們動手一次,是試探;動手兩次,就是找死。我不可能再給第二次機會。”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彷彿已在心中劃下生死界限。
淩霄點頭:“屬下已安排天機樓暗線沿途護送,絕殺堂佈下七道暗哨,層層設防。隻要有人靠近車隊十丈之內,立刻格殺勿論。”
“嗯。”她輕應一聲,轉身重新落座,指尖輕叩禦案,節奏平穩如心跳。
“你去盯住王玄德。”她吩咐道,“他既然敢遞信,就不會隻寫一封。我要看他接下來聯係誰,牽出哪些不該露麵的人。”
“是。”
淩霄退下後,大殿重歸寂靜。玉沁妜獨坐燈下,翻開一本新報——邊關傳來的軍情彙總。紙頁平整,字跡工整,通篇無異常,一切如常。
可她知道,真正的風暴從不在明處爆發。
真正的戰事,從來不在前線廝殺的沙場,而在這些看似平靜的文書之間,在那些朝臣笑臉相迎的背後,在每一次你以為萬無一失的決策之後,悄然埋下的伏筆。
她忽然想起百裡爵臨行前的那一眼。
不是乞求寬宥,也不是討好逢迎,而是一種近乎固執的堅定。他說:“我會活著回來。”
那時她沒有回應。因為她不願輕易許諾什麼,也不願讓任何人成為她情感的負擔。帝王之路,註定孤獨,容不得軟肋。
可此刻,坐在空曠的大殿裡,聽著更漏滴答,她竟發現自己並不希望那個承諾落空。
她甚至開始在意——若他真的沒能歸來,這朝堂之上,是否還能有人用那樣一雙眼睛看她?不卑不亢,不懼不避,隻為信念而戰。
但她也不能讓任何人,拿他的命去做籌碼。
無論是敵人的陰謀,還是她自己的猶豫。
這一局,她必須贏。不僅為了江山穩固,更為了不讓信任她的人,白白赴險。
殿外傳來更鼓聲,一聲聲沉緩悠遠,穿透寂靜的夜,已是三更天了。
燭火在銅鶴燈台上輕輕搖曳,映得龍紋屏風上的影子微微晃動。內侍躡手躡腳地進來,捧著油壺欲為燈盞添油,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可她隻是抬了抬眼,未語,隻輕輕揮了下手。那內侍立刻會意,低頭退下,連衣角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殿中重歸寂靜,唯有窗外細雨敲打青瓦的聲音,如針落綢緞,細微卻清晰。她坐在紫檀木案後,指尖拂過一卷尚未拆封的密報,封口處還沾著淩霄獨有的暗紋火漆。她用銀刀挑開,緩緩展開。
字跡剛勁利落,是淩霄親筆所書:王玄德府上,今夜又來了一人。身形瘦削,頭戴鬥笠,自角門悄然潛入,半個時辰後離去。天機樓尚未查出其身份,但據暗哨回報,那人行走時左腿微跛,步伐滯澀,似有舊傷未愈。
她凝視著那行字,眉心微蹙,彷彿有一根極細的線,在記憶深處被悄然牽動。忽然間,那一夜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三皇子府火光衝天,宮衛圍剿,文書焚毀,人心潰散。就在那場浩劫之中,有個貼身幕僚趁亂逃走。此人精通偽造文書,右手指節殘缺,左腿曾中冷箭,行走時略有不便……種種特征,竟與今夜之人如此吻合。
玉沁妜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已無波瀾,唯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提筆蘸墨,筆鋒微頓,隨即在紙上寫下三個字:楚螭寞。
墨跡未乾,她盯著那三字良久,彷彿要透過紙背看清那個藏匿於陰影多年的人。然後,她繼續落筆——曾為三皇子幕僚,通曉戶部印製流程,極可能參與偽造調令。
寫罷,她將紙條仔細摺好,三層對折,不留一絲縫隙。起身走到牆邊,指尖在雕花木壁上輕輕一按,一道暗格無聲滑開。她將紙條放入其中,再合上機關,動作熟練得如同呼吸。
明日早朝,王玄德仍會準時出現。他會咳嗽幾聲,扶著胸口歎氣,說自己年邁體衰,卻不忘高呼“臣願肝腦塗地,以報君恩”。他說話時眼神誠懇,語氣悲切,彷彿真是個憂國憂民的老臣。
而她,也會一如往常地端坐於鳳座之上,聽政議事,條分縷析。不會提及西北糧草短缺的真相,不會追問那封失蹤的軍令密信,更不會提起那個跛腳的身影。
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經在悄然改變。
曾經的她,信奉鐵血手腕,以雷霆之勢肅清異己,寧可錯殺,不肯放過。那時的她,以為權力就是刀,必須時刻出鞘,才能震懾四方。
可如今,她學會了等。
等風起,等雲動,等對手在自以為安全的時候,一步步踏入早已布好的局。她不再急於揭破,也不再怒而斬殺。她願意花時間,讓證據像藤蔓一樣慢慢攀爬,纏繞住每一個僥幸的靈魂,直至他們無處可逃。
窗外忽地一道閃電撕裂夜空,慘白的光瞬間照亮整個大殿,也將她手中的紫檀木筆映得幽光流轉。筆尖還懸著一點未乾的墨,緩緩墜下,落在宣紙上,暈開如血痕。
她靜靜看著那滴墨,許久,才緩緩放下筆。
伸手撫上發間的白玉鳳釵,觸手溫潤,涼意卻直透心底。那時她仰頭望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隻要簪上這支釵,就能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後來她真的坐上了那至高之位,才發現真正的強大,並非來自權勢,也非來自威嚴。而是當你內心翻江倒海、恨意如焚、痛徹心扉之時,仍能穩穩地端坐於朝堂之上,聲音平靜地下令:“準奏。”
雷聲漸遠,雨勢未歇。
她望著窗外無邊的黑夜,唇角浮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轉瞬即逝。
風暴,總會來的。
她隻須靜候。
內侍在殿外低聲稟報:“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
她沒有作聲,隻是靜靜地坐在案前,目光落在手中的驛報上,彷彿那紙頁間藏著千鈞重量。殿內燭火微顫,映得她的影子在牆上拉得修長而孤寂,宛如一尊久立不語的石像,守著這深宮長夜。
外頭的腳步聲遲疑片刻,終是緩緩退去,漸行漸遠,直至消融在寂靜的迴廊儘頭。整座宮殿陷入一片沉沉的安寧,唯有更漏輕響,和風掠過簷角的細微嗚咽,像是替無人傾聽的帝王訴說心事。
她終於翻開了最新一份邊關急報,字跡工整,墨色未乾——“天氣晴,風向西北,利於大軍進發。”短短一行,卻似壓著萬裡烽煙與無數將士的呼吸。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幾個字,久久未動。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像是湖麵被風拂過的一瞬漣漪,轉瞬又歸於平靜。可那平靜之下,是誰也看不見的驚濤駭浪。
良久,她提筆蘸墨,筆鋒微頓,隨即在旁鄭重批下兩個字:照舊。
墨跡緩緩滲入紙中,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格外清晰,彷彿不是寫字,而是將一段無人知曉的心緒,一筆一劃刻進了命運的卷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