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111章 婉現宮廷,事起波瀾
玉沁妜緩緩放下手中的朱筆,指尖在紫檀案角輕輕一停,彷彿那一點微涼能將心頭的餘緒也一並壓住。她終於批完了最後一份奏摺,北境戰事已定,捷報如雪片般飛來,邊關將士凱旋在望,一切塵埃落定,朝局安穩,可她卻覺得胸口像壓著一塊未曾融化的寒冰。
她閉上眼,呼吸緩慢而深長,像是要將方纔那一瞬掠過心尖的漣漪徹底撫平。可那漣漪偏偏頑固,一圈圈蕩開,牽動舊傷。
她想起百裡爵歸來那天的情景。天色昏沉,宮門將閉,他一身風塵仆仆地站在階下,鎧甲殘破,肩頭滲出血跡,在玄色披風上洇出一片暗紅。可他依舊挺直脊背,唇角揚起一抹笑,聲音沙啞卻堅定:“臣,回來了。”
那一刻,她站在高高的丹墀之上,沒有迎他,沒有賜座,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她隻是淡淡說了句“退下”,便轉身走入內殿。可那三個字,卻像一根細而韌的銀針,悄無聲息紮進心口深處,不流血,也不痛得驚天動地,卻日日夜夜隨著心跳輕輕顫動,提醒她曾有過那麼一刻,幾乎想要不顧身份、不顧江山,隻問他一句:你可安好?
但現在不行。她不能。
她是大胤的女帝,執掌乾坤,號令天下。她的肩上是萬裡河山,是千秋社稷,是無數雙仰望的眼睛。她可以疲憊,可以沉默,可以獨自在深夜翻閱舊卷時眼底泛起水光,但她不能軟弱,不能動搖,更不能任由一顆心在權柄與情愫之間搖擺不定。
她是帝王,不是尋常女子。
殿外傳來腳步聲,極輕,極緩,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遲疑。一名內侍低垂著頭,屏息斂聲地走進來,雙手捧著一張素白箋紙,指尖微微發顫。
“陛下……宮門外,長公主玉沁婉求見。”
玉沁妜睜開眼,眸光如寒潭映月,清冷而深遠。
“誰?”
聲音不高,卻讓那內侍渾身一凜,幾乎跪倒在地。
“是……是長公主玉沁婉。她說已在宮門外跪了半個時辰,不求入宮,不求賜宴,隻求能見陛下一麵,哪怕遠遠看一眼聖顏,也願叩首而去。”
空氣彷彿凝滯了一瞬。
玉沁婉。
這個名字在她記憶中早已模糊成一片薄霧。先帝膝下的長女,齊妃所出,生而尊貴,十五年前皇位之爭驟起波瀾,她本是儲君之選,卻在關鍵時刻自請廢黜,剃度出家,遁入空門,從此斷絕紅塵,再未踏足皇宮一步。她登基那日,曾在儀典間隙遠遠見過一次——那人立於人群之外,身披素紗,手持佛珠,眉目低垂,神情淡漠如古井無波。她向她行禮,動作恭敬卻不親近,一句話未說,轉身便走,彷彿她們之間從不曾有過血脈相連的過往。
那時她以為,那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可如今,她竟回來了。
在這樣一個風不起浪的黃昏,在宮門將閉的時刻,以一副凡俗之軀,跪在冰冷石階之上,隻為求見她一麵。
為何?
玉沁妜盯著那張素箋,指尖微動,卻沒有去接。窗外暮色漸濃,晚風拂過簷角銅鈴,發出一聲悠遠的輕響,像是來自久遠歲月的一聲歎息。
玉沁妜沒有立刻回應。她緩緩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筆直,彷彿一尊沉靜的玉像,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良久,她才開口,聲音如深秋湖麵拂過的風,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查過她的行蹤嗎?從哪裡來?帶了幾個人?”
殿內燭火微晃,映照出她眉宇間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凝重。
“回陛下,天機樓已有記錄。”侍立在側的內臣低頭稟報,語氣溫恭而謹慎,“她三日前自清心庵啟程,一路步行而來,未乘轎輦,亦無傘蓋儀仗。今日清晨抵達宮門,身邊無隨從相伴,僅提一盞青瓷蓮花燈。守門禁軍不敢擅自阻攔,又恐貿然放行惹出事端,隻得速速通傳入宮。”
“燈?”玉沁妜微微蹙眉,眸光輕閃,像是被什麼細小的塵埃擾了心緒,“什麼燈?”
“據說是宮中舊製,蓮瓣三層,釉色青白,溫潤如玉,底座刻有‘永寧’二字,字跡古樸,應是多年之物。”
永寧。
這兩個字輕輕落進她耳中,卻如驚雷炸響於心底。
她的指尖不自覺地蜷了一下,搭在龍案邊緣的手背泛起淡淡的青筋。那是母後生前最愛的燈式——每逢除夕夜,母後都會親手點燃一盞“永寧燈”,置於太廟供桌之上,祈願國泰民安、皇室昌隆。那燈形製雅緻,蓮瓣層層疊疊,似含露初綻,釉光柔和,映著香火嫋嫋,宛如神明低語。
後來一場大火燒毀了舊殿,連同那盞燈也化為灰燼。此後宮中無人敢再造此式,唯恐觸了忌諱,引動哀思。可如今,竟有人帶著這樣一盞燈,踏著晨霧,一步步走入皇宮?
她盯著案上那份剛批完的奏摺,硃砂批語猶未乾透,像一道尚未癒合的傷口。殿內寂靜得能聽見銅漏滴水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許久,她終於再度啟唇,聲音低了幾分,卻更顯肅然:“去查她進宮的路線,有沒有接觸外臣?有沒有暗中聯絡任何人?哪怕是一句問候、一個眼神,都不許遺漏。”
“已徹查過。”內臣恭敬回應,“她走的是偏門,由西華門入宮,全程未與任何人交談。便是遞牌子請見,也是親筆所書,字跡工整清秀,用的是宮中舊體,一筆一劃皆合規製,毫無差錯。”
玉沁妜緩緩起身,裙裾無聲滑過地麵,如同月光流淌。她走到窗邊,陽光斜斜地灑進來,落在她發間的白玉鳳釵上,折射出一點清冷的光。她抬手輕輕碰了碰那支釵,動作極輕,彷彿怕驚擾了什麼沉睡的記憶。
窗外,梧桐葉影斑駁,風過處,碎金搖曳。
這個人……不該來。
可她來了。
孤身一人,步履從容,沒有喧嘩,沒有排場,隻提著一盞燈,一盞本該湮滅在歲月裡的燈。
像是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人,帶著舊日的氣息,悄然叩響了塵封多年的門扉。
玉沁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已是一片深潭般的沉靜。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潭水之下,早已暗流翻湧。
若隻是尋常的拜謁,又何須等待整整十五年?若當真是為禮法而來,為何不曾提前遞上摺子,通稟一聲?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像一陣驟起的風,吹亂了宮牆深處沉寂多年的塵埃。這其中,必有深意。可她究竟圖什麼?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皇族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無權無勢,亦無子嗣牽連朝局,甚至連名義上的尊榮都已歸還佛前。她所擁有的,不過是一襲素衣、一盞孤燈,和一段被歲月掩埋的舊名。
除非——
她想掀開的,從來就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那段被刻意封存、無人敢提的往事。
玉沁妜緩緩轉身,指尖輕輕拂過龍紋案角,聲音低而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宣她至晨曦宮偏殿候見。朕,親自過去。”
內侍低頭應諾,腳步匆匆退下,衣袖帶起一陣微風,捲走了殿中最後一絲靜謐。
她沒有回到那象征至高權力的鳳座,而是徑直朝殿門走去。宮人慌忙追上來,將厚重的玄金龍紋披風披在她肩頭,金線繡成的龍首在晨光中微微泛著冷光,彷彿隨時要騰空而起。她未言語,也未停步,隻是微微頷首,任那沉重的織物壓上雙肩,一如這些年壓在心頭的千鈞重負。
長廊蜿蜒,青石鋪地,每一步踏下,都激起清脆的回響。那聲音在空曠的宮道間來回碰撞,像是時光的足音,一步一步,丈量著過往與現在的距離。她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長,映在牆上,如同一道無法抹去的印記。
她忽然想起,自己七歲那年,曾遠遠見過玉沁婉一麵。那時父皇尚在,宮中還殘留著些許溫情。玉沁婉站在迴廊儘頭,背對著初升的朝陽,靜靜望著一群皇子在庭院中嬉戲打鬨。她的目光很靜,靜得不像這紛爭不斷的皇宮裡的人,可那平靜之下,卻又似藏著千言萬語,藏著重山般的隱忍與悲涼。年幼的她不懂,隻覺得那雙眼,清澈得令人心顫,卻又深不見底,彷彿能看透命運的迷霧。
後來,父皇駕崩,攝政王掌權,她被迫蟄伏,隱忍十年,在權謀與生死之間如履薄冰。再聽聞玉沁婉的名字,已是她自願削發為尼的訊息。一道詔書,寥寥數語——“願伴青燈古佛,不涉紅塵紛擾”——便將她從史冊中輕輕抹去,從此杳無音信,宛如從未存在過。
可如今,她回來了。
不是以公主之身,不是皇室之名,而是以一個早已超脫世俗的身份,悄然歸來。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是慈悲的回歸,還是複仇的序章?玉沁妜的腳步未停,心卻已翻湧如潮。她知道,這一麵,或許將揭開那些被深埋於宮牆之下、連夢都不敢觸及的真相。
晨曦宮的偏殿坐落在一處高台之上,離禦書房不過幾步之遙,卻因位置偏僻、平日無人問津而顯得格外清冷。青磚鋪地,簷角微翹,映著天光,彷彿連風都繞道而行。玉沁妜來時,正逢晨霧未散,薄光如紗,輕輕覆在殿前石階上。殿門半啟,一道素色簾幕低垂搖曳,隨風輕晃,像是誰剛離去,又像在靜靜等待。
她立於門口,腳步微頓,並未立刻踏入。指尖在袖中輕輕一顫,隨即壓下心緒,隻餘一片沉靜。
殿內極靜,靜得能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音。陽光從窗欞斜照進來,劃出幾道細長的光柱,浮塵在其中緩緩遊動,宛如時光凝滯。就在那光影交界之處,一個身影靜靜佇立於大殿中央——白衣素裙,不染纖塵,發挽道髻,簡淨如畫。她腳邊擱著一盞青瓷燈,釉色溫潤,燈芯微亮,似已燃了許久,卻依舊執著地散發著一點微光。
那人背對著門,雙手交疊於身前,脊背挺直,姿態端莊而不僵硬,從容而不輕慢。彷彿她不是站在一座荒寂偏殿之中,而是立於天地之間,獨自與歲月對望。
玉沁妜終於邁步,足音輕緩,踏在空曠的地麵上,竟驚起一絲回響。那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那人緩緩轉身。
是玉沁婉。
她眉目如舊,清麗中透著疏離,臉上不見驚詫,也無慌亂,彷彿早已料到這一刻終會來臨。她隻是靜靜地望著玉沁妜,眼神深邃如古井,波瀾不驚,卻又似藏儘千言萬語。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位君王,倒像是在凝視一個曾與她共度春秋、如今卻隔世相望的故人。
良久,她才緩緩屈膝,俯身下拜,動作不疾不徐,每一個細節都恪守禮法,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遠與決然。
“臣參見陛下。”她的聲音很輕,如風拂竹林,卻字字清晰,落在空殿之中,久久不散。
那一聲“陛下”,叫得恭敬,也叫得遙遠。彷彿自這一跪一起之間,她們之間橫亙的,已不隻是這方寸之地,而是再也無法跨越的山河歲月。
玉沁妜靜靜地站著,身形如鬆,未有絲毫移動。她凝望著眼前這個多年未曾謀麵的姐姐,目光緩緩地、第一次真正地落在她的臉上。那眉眼之間,依稀還能尋到先帝的輪廓,像是歲月輕輕描摹出的舊影;可更多的,卻是齊妃獨有的溫婉與柔和,彷彿春日裡一縷不驚擾人的風。她的膚色極白,近乎透明,彷彿久居深院,少見天光,連陽光都忘瞭如何照進她的眼角——那裡已悄然爬上了細密的紋路,像是時光無聲劃過的痕跡,藏著無人知曉的孤寂與隱忍。
“十五年了。”玉沁妜終於開口,聲音低而沉,像是一塊投入深井的石子,激起的是久遠回響,“你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入宮?”
玉沁婉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如同夜雨落瓦:“因為有些事,再也不能瞞下去了。”
“什麼事?”玉沁妜追問,語氣未變,可眼神已悄然收緊。
“關於皇室血脈的事。”玉沁婉抬起頭,目光直直迎上妹妹的視線,不再閃避,也不再退縮。
刹那間,殿內彷彿被抽走了所有聲響。燭火微微晃動,映得兩人麵容忽明忽暗,像是命運在光影中搖擺不定。玉沁妜的眼神變了,不再是方纔的審視與疏離,而是驟然染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寒意。她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玉沁婉,彷彿要從她瞳孔深處挖出真相的根須。
玉沁婉卻未退縮。她挺直了脊背,聲音平穩而堅定:“我知道,三皇子玉明照,並非先皇親生。他的生母——齊妃,我的母妃,曾與宮中一名侍衛私通。此事牽涉極深,知情者寥寥無幾。而我……是其中之一。”
話音落下,殿宇彷彿陷入死寂。連風都停了,連呼吸都成了奢侈。
玉沁妜依舊站在原地,指尖卻悄然收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她早察覺三皇子身上有異——那雙眼睛不像先帝,那份性情也不似皇族血脈應有的模樣。可她從未想過,這秘密竟來自齊妃,來自眼前這位一向沉默寡言、淡泊名利的姐姐之口。更令她震驚的是,這本該是她們母女之間最不堪、最不可示人的隱秘,如今卻被玉沁婉親手揭開。
她為什麼要說?她圖什麼?
“你有什麼證據?”玉沁妜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玉沁婉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抬起手,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方素色布巾,動作輕柔得如同撫過舊夢。她一層層開啟,露出一枚銅牌——古舊斑駁,邊緣已被摩挲得光滑,卻仍能清晰辨認上麵五個字:“東宮巡衛·陳”。
“這是那名侍衛臨死前托人交給我的信物。”她低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深處擠出來的,“他叫陳遠,原是東宮護衛,後來被調往邊關,在一次巡查途中墜崖身亡。死前留下遺書,親筆寫下——他與齊妃有過一段情,而三皇子,我的弟弟玉明照是他親生的孩子。”
玉沁妜接過銅牌,指尖觸到那冰冷的金屬,心頭卻猛地一顫。她翻來覆去地檢視,字型規整,刻痕深淺一致,確實是宮中製式無疑。這不是偽造,也不是妄言。這枚銅牌,承載著一段被塵封十五年的真相。
“你藏了這麼多年。”她緩緩抬頭,目光如刃,“為何今日纔拿出來?”
玉沁婉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承受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痛楚。再睜眼時,眼中已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因為我弟弟……快撐不住了。”她的聲音終於有了裂痕,低啞而顫抖,“他在死牢裡,每日隻能靠著一口涼水續命。我知道你們已經決定廢他爵位,甚至……可能賜死。可他是我的同胞弟弟啊!他不知自己的身世,也不曾選擇這樣的命運。他不該為一個不屬於他的權利,付出生命的代價。”
玉沁妜怔住了。
“你是說,你想救他?”她問,語氣中多了一絲遲疑。
“不是救他。”玉沁婉搖頭,聲音重新變得堅定,“是還他一個真相。他也姓玉,也是在這宮牆之內長大的孩子。哪怕他不是先皇血脈,哪怕他的出身背負著禁忌與羞恥——他也該知道,自己是誰的孩子,來自何方,又為何會站在這裡。”
她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卻又像是將更大的重量扛上了肩頭。
玉沁妜望著她,久久不語。燭光映照下,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錯在冰冷的地磚上,彷彿命運在此刻悄然交彙。她看著姐姐那張蒼白而堅定的臉,忽然意識到——這個曾經溫順沉默的女人,早已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獨自走過了多少風雨,背負了多少秘密。
而現在,她終於選擇了說出一切。
不是為了翻雲覆雨,不是為了權謀爭鬥。
隻是為了一個弟弟,一個或許從未真正瞭解過自己的弟弟,爭取一次知曉真相的權利。
外麵的風輕輕拂過簷角,銅鈴隨之輕晃,發出細微而清越的聲響,彷彿時光在低語。一縷陽光從窗欞的縫隙間斜斜地灑進來,像是一道溫柔的指尖,悄然撫上那盞靜置的青瓷燈。燈身泛著淡淡的光暈,釉麵流轉著歲月沉澱的溫潤,竟似真的被點亮了一般,隱隱透出幾分暖意,照亮了屋內沉寂已久的角落。
玉沁妜終於開口,聲音如寒潭深處泛起的一絲漣漪,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重量:“你說這些……不怕動搖國本?”
“怕。”玉沁婉輕輕點頭,眸光微垂,又緩緩抬起,直視前方,“我怎會不怕?可比起這份恐懼,我更怕的是沉默。這些年,夜深人靜時,我總在想——如果當初我站出來,哪怕隻說一句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明照會不會沒有被權勢矇蔽雙眼,一步步走向深淵?你又會不會不用獨自一人,背負起這萬裡江山、千鈞重擔?”
她向前邁了一步,腳步極輕,卻像是踏碎了多年積壓的塵埃。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清晰,一字一句,如同細雨落進心田:“陛下,我知道您不信我。或許在您眼中,我今日前來,不過是為求自保,或是妄圖重拾舊日榮光。但我要告訴您,我不是來乞求寬恕的,也不是為了奪回什麼權力。我隻是……想把真相說出來。”
她頓了頓,喉間微微滾動,彷彿吞嚥下太多難以言說的苦澀:“有些真相,藏得太久,就不再是秘密,而成了毒。它悄悄腐蝕人心,侵蝕血脈,最終毀掉的,不隻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一個王朝。它已經害了許多人,我不想再看著它繼續吞噬更多無辜的生命。”
玉沁妜靜靜地望著她,目光如刀,卻又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她凝視著玉沁婉的眼睛——那雙眼裡沒有算計,沒有野心,甚至沒有怨恨。有的,是一種近乎悲憫的坦然,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澄澈與決絕。那是隻有真正背負過罪與痛的人,才會有的神情。
就在那一刻,玉沁妜忽然明白了。
這個人不是來攪亂朝局的。
她是來揭開傷疤的。
而這個傷疤,早已潰爛多年,隻是無人敢觸碰,無人願提及。所有人都選擇視而不見,任其化膿流血,直至深入骨髓。可今天,她來了,帶著滿身風霜與孤勇,親手撕開那層結痂的皮肉,讓膿血暴露在光下。
“你接下來……想說什麼?”玉沁妜的聲音依舊冷峻,卻已多了一分遲疑,一分不易察覺的鬆動。
玉沁婉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起伏,像是要將積壓半生的沉重都吐儘。她雙手緩緩合十,置於胸前,姿態虔誠得如同在佛前禱告,又像是在向命運做最後的懇求。
“我想告訴您一切。”她的聲音輕顫,卻堅定如鐵,“從齊妃如何初遇陳遠,如何暗通款曲,再如何把孩子安在先帝身上;到孩子出生後,那些見不得光的安排,那些被抹去的名字與痕跡……所有的事,我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沒有參與,但我知情。我沉默了太久,如今,我不能再沉默。”
她抬眼,目光如炬,直直望進玉沁妜的眼底:“但請您答應我一件事——在我說完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三皇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該覬覦皇位,也不該和陛下爭權奪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過錯。他不該因為一場陰謀、一段隱秘、一份不屬於他的繼承權,就被推上斷頭台,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卻仍強撐著不墜:“他雖然有罪,但不該像當年的我一樣,被捲入風暴中心,卻連自己為何受罰都說不清。我不求您原諒他,隻求您……給一個不屬於這個皇宮的孩子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