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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115章 婉諾閉世,帝應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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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宮門剛剛開啟,第一縷微光還帶著夜露的涼意,玉沁婉便已佇立在紫宸宮外。

她穿了一身素白裙衫,布料是極普通的細麻,未繡紋樣,也無佩飾,連腰帶都是最樸素的素絛。發髻用一根青木簪子固定,連絲帶都未曾係上一根,彷彿刻意剝離了所有屬於宮廷的身份與華彩。她雙手緊攥著那道蓋了鳳印的赦詔,黃綾邊角已被指尖反複摩挲得微微起毛,像是怕它突然化作煙塵消散。她低著頭,目光落在那枚鮮紅的鳳印上,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不是夢,不是幻覺,不是命運又一次冷酷的戲弄。這是真的,她終於拿到了赦令,終於能帶弟弟離開這座吃人的宮牆。

內侍通報後,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窄縫,像一道裂開的傷口。她被引入偏殿,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回響。殿內陳設簡樸,香爐中燃著一縷沉水香,煙氣嫋嫋,卻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凝重。

玉沁妜坐在案後,披著玄色常服,袖口沾著一點未乾的墨跡,像是連夜批閱奏章時無意蹭上的。她沒有戴冠冕,也沒有插鳳釵,隻將烏黑長發挽成一個鬆散的結,幾縷碎發垂落頰邊,襯得麵容愈發清瘦。她的神情平靜如古井,可眼底那一抹淡淡的青影卻泄露了秘密——她昨夜未眠,或許整夜都在權衡,在掙紮,在為今日這一麵做最後的心理準備。

兩人對視良久,誰都沒有先開口。

空氣彷彿凝滯,時間也在這一刻悄然停駐。玉沁婉看著那個曾與她同榻而眠、共讀詩書的妹妹,如今端坐於帝位之側,眉宇間儘是帝王的威儀與孤寂。她忽然覺得,她們之間隔著的不隻是這方寸殿宇,更是十年光陰、無數陰謀、一場血雨腥風。

她緩緩上前,雙膝觸地,發出一聲輕微卻沉重的聲響。她雙手捧起赦詔,高舉過頭頂,動作莊重得如同獻祭。

“臣玉沁婉,今立誓於天地之前——自今日起,攜弟遠遁山野,不問朝堂,不涉權爭,終身閉世,永絕塵緣。”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晨風,卻又字字清晰,如刀刻石,擲地有聲。

她說完,從發間抽出那支銀簪,指尖微顫,卻毫不猶豫地往食指一刺。血珠立刻滲出,殷紅如硃砂,順著指尖滑落,滴在赦詔的邊角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像一朵悄然綻放的梅花,淒美而決絕。

玉沁妜盯著那滴血,久久未動。她的呼吸似乎都慢了下來,目光在那抹紅上停留得久了,彷彿看到了什麼遙遠的記憶——或許是她們年少時在禦花園裡割掌為誓的舊事,或許是某次深夜私語中許下的諾言。可如今,誓言不再是少女間的天真盟約,而是以命相抵的生死契約。

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你可知這誓言一旦立下,便再無回頭路?從此你不再是玉家的女兒,不再是皇室公主,甚至連名字都將被史冊抹去。你願意嗎?”

“知道。”玉沁婉低頭,嗓音微啞,“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我願以命償之。不止是我,便是我子孫後代,也永不踏入京城一步。”

她的語氣平靜,卻藏著千鈞之力。她不是在求饒,而是在宣告一種選擇——一種比死亡更沉重的活著的方式。

玉沁妜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她緩緩道:“你護他,是因為他是你弟弟。可你要明白,他犯的是死罪,謀逆之罪,按律當誅三族。我能饒他一次,是看在這份血脈之情上,可天下不會饒他第二次。若有朝一日他再入京,便是萬劫不複。”

“我帶他走,不是為了讓他躲罪。”玉沁婉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是為了讓他活著贖罪。我會教他種地、織布、砍柴、挑水,讓他親手耕種一日三餐,讓他明白百姓疾苦,讓他學會低頭做人。他不再是皇子,也不配是。但他還活著,這就夠了。隻要他還活著,我就還有機會,把他變成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一個被權力扭曲的怪物。”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卻一字一句砸進人心。她說的不僅是對弟弟的救贖,更是對自己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的清算。

玉沁妜望著她,良久,才輕輕點頭。她伸手接過赦詔,仔細翻看一遍,確認鳳印無誤,火漆封緘完整,然後將目光重新落回姐姐臉上。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憐惜,有敬重,也有深深的疲憊。

“你想要什麼?”她問。

“一輛馬車,三車物資。”玉沁婉平靜地說,“糧食、衣物、藥材各一車。我不求奢華,隻求能撐到找到安身之處。山野偏遠,冬寒漫長,我不想他還沒開始贖罪,就先病死在路上。”

玉沁妜頷首:“宮裡會準備。司禮監即刻備車馬糧帛,由禁軍護送至城南十裡亭交接。你在那裡接人。”

“多謝陛下。”玉沁婉叩首,額頭觸地,動作虔誠。

“彆謝得太早。”玉沁妜站起身,緩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玉明照現在還在死牢關押,由兩名內侍看守。他還沒出宮,也還沒自由。你必須等押解令下來才能提人。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觸囚犯,包括你。”

“我明白。”玉沁婉低聲應道,心中卻湧起一陣酸楚。她多想立刻見到弟弟,看看他是否瘦了、傷了、瘋了……可她不能。她必須忍耐,必須遵守規則,哪怕這規則由她曾經最親近的人製定。

“還有。”玉沁妜俯視著她,聲音冷了幾分,“若有人阻你離宮,無論是宗人府、禁軍還是其他官員,一律以抗旨論處。我會親自下令,凡敢攔者,當場革職,絕不姑息。”

玉沁婉再次叩首,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麵,指尖微微發抖。她知道這句話的分量——這是姐姐給她的最後一道護身符,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權力庇護。她感激,卻也心痛。她們曾並肩賞雪吟詩,如今卻要靠聖旨與命令來維係一線生機。

“你起來吧。”玉沁妜轉身走向書案,提起筆,蘸墨揮毫,寫下一道手諭。筆鋒淩厲,字字如刀。她吹乾墨跡,鄭重蓋上私印,然後遞過來。

“拿去司禮監,他們會配合你。”

玉沁婉接過手諭,雙手微微顫抖。那紙張輕若無物,可她卻覺得重如千鈞。這是她通往自由的通行證,也是她與過往徹底告彆的憑證。

她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她想喊一聲“妹妹”,可那個稱呼早已不屬於現在的她們。最終,她隻是低聲道:“我會讓他學會做人,而不是做官。我會讓他記住,他曾害死了多少人,辜負了多少信任。我會用一生去彌補,哪怕補不回來。”

玉沁妜沒有回應。

她站在窗前,望著外頭漸亮的天色。晨光正灑在宮道上,映出長長的影子,像是時光拉長的歎息。風吹動簷角銅鈴,發出輕微的叮當聲,空靈而寂寥。

那一刻,她彷彿不再是執掌天下的女帝,而隻是一個疲憊的女子,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目送親人遠行。

“你走吧。”她背對著玉沁婉,聲音輕得幾乎融進風裡,“我在宮門口安排了兩輛馬車。一輛載物,一輛載人。你先去準備,等押解令一到,立刻接他出宮。不要拖延,也不要回頭。”

玉沁婉慢慢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部分。她轉身走向殿門,在門檻處停了一下。

陽光從背後照進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投在青磚地上。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她怕一看,就會崩潰。

可她不能。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長公主,不再是朝中重臣,而是一個逃亡者,一個贖罪者,一個默默無聞的母親般的姐姐。

她知道,前方的路漫長而艱辛,但她已經沒有退路。

她隻為一個人活著——那個還在死牢裡等她帶走的弟弟。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她背對著玉沁妜,聲音很輕,“你摔跤那次,是我給你包的傷口。你說疼,我就唱歌給你聽。那時候你叫我姐姐,不像現在我叫你陛下。”

玉沁妜站著沒動。

“我記得。”她說,“你也記得就好。”

玉沁婉走了出去。

殿門緩緩合上,發出沉悶的輕響,彷彿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屋內燭火微搖,光影在牆上輕輕晃動,映出玉沁妜孤寂的身影。她獨自一人坐在龍案之後,四周靜得能聽見銅漏滴水的聲音。

她伸手翻開一本奏摺,指尖落在紙頁上,卻遲遲沒有動筆。目光遊離,思緒早已飄遠。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袖口那一抹淡淡的墨痕,像是觸碰到了舊日時光的餘溫。那墨跡早已乾涸,可她總覺得它還帶著溫度——像極了那個雪夜,他伏在案前寫字時,不小心打翻硯台的模樣。

那時他還小,嚇得臉色發白,她卻隻是笑著替他擦去衣袖上的墨點,說:“無妨,姐姐幫你擔著。”

如今,她坐在這至高之位,執掌天下生殺予奪,可那句“我幫你擔著”,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外麵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內侍低聲通報的聲音。

“陛下,司禮監已備好車馬三輛,糧帛藥材皆已清點完畢,禁軍小隊已在宮門外待命。”

玉沁妜輕輕頷首,聲音平靜如古井深水:“知道了。”

內侍頓了頓,又道:“長公主已在宮門等候多時,手諭也已交予司禮監主事……是否可以放行?”

她垂眸,指節微微收緊,指甲掐進掌心,卻未覺痛意。

“讓她等。”她終於開口,語氣淡漠,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押解令尚未發出,誰也不準走。”

內侍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殿中再次陷入寂靜。

玉沁妜緩緩抽出一張空白宣紙,提筆蘸硃砂,手腕微頓,似有千鈞壓肩。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光已如寒星般冷冽。

一筆一劃,寫下幾字:“準予提押庶人玉明照,交由長公主玉沁婉監管,即日出宮。”

字跡剛勁有力,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短短一行字,耗儘了多少年的掙紮與隱忍。

她取出鳳印,穩穩按下,紅印如血,烙在紙上,也烙在她心頭。吹乾墨跡後,她將文書遞出,聲音低而清晰:“送去死牢,讓看守即刻放人。”

傳令宦官接過旨意,低頭退出大殿,腳步匆匆,彷彿連空氣都不敢驚擾。

玉沁妜緩緩靠回椅背,雙目緊閉,呼吸輕緩,可胸膛起伏劇烈,像是壓抑著某種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

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不是幻聽,而是記憶深處最清晰的那一段回響。

她說:“陛下,他是我弟弟,也是你的親弟。我不求你赦他死罪,隻求讓我帶他走,讓他活著。”

那一夜,玉沁妜的心,第一次動搖了。

此刻,她睜開眼,目光落在案頭那支白玉鳳釵上。它靜靜躺在硯台旁,通體瑩潤,冷光流轉,一如當年母親親手為她戴上時的模樣。

她曾以為,戴上這支釵,便意味著成為真正的帝王——無情、無畏、無牽無掛。

可現在她明白,戴上它的人,也可以是一個妹妹。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夜色漸退,東方泛起魚肚白,晨光熹微,灑在金磚地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低聲自語:“齊妃,若你在天有靈,請護佑這一程平安。”

宮門外,玉沁婉已等候良久。

寒風吹拂,捲起她的裙角和發絲,她卻不曾抬手整理。雙手緊緊攥著手諭,指節泛白,彷彿那是維係最後一絲希望的繩索。

她望著那扇厚重的宮門,眼神中有焦急,有擔憂,更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期盼。她在等一個人走出來——不是什麼罪囚,不是被廢的皇子,而是她從小牽著手長大的弟弟,玉明照。

遠處終於傳來鐵甲碰撞之聲,鏗鏘沉重,踏破清晨的寧靜。

一隊禁軍押著一人緩緩走來。

那人穿著粗布囚衣,手腳俱戴鐐銬,步履蹣跚,頭顱低垂,幾乎看不出麵容。正是玉明照。

他瘦得脫了形,臉頰凹陷,唇色青紫,雙眼空洞無神,彷彿靈魂已被抽離。兩名內侍攙扶著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像是耗儘全身力氣。

玉沁婉看見他的瞬間,心口猛地一縮,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她想衝上去,想喊他的名字,想抱住他哭一場。可她不能。

她隻能站直身體,挺起脊梁,一步步迎上前去。

帶隊軍官出示文書,司禮監主事核對無誤後,親自上前開啟鐐銬。金屬落地的聲響清脆刺耳,像是斬斷了一段過往。

“人交給你了。”軍官語氣冷硬,“記住,他現在是庶人,不再是皇子。出了這個門,他就跟大胤皇室再無任何關係。”

玉沁婉點頭,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但他永遠是我的弟弟。”

她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握住玉明照冰冷的手。

那隻手顫抖著,枯瘦如柴,卻在觸碰到她的刹那,微微一顫,竟沒有掙脫。

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可她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我們回家。”她說,聲音溫柔得像春日暖風,“從今天起,沒有人能再傷害你。”

玉明照緩緩抬起頭,目光遲鈍地落在她臉上。許久,那雙死寂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一絲微弱的光亮,像是熄滅已久的燈芯,被風吹了一下,重新燃起一點火星。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出沙啞破碎的音節:“姐……姐……”

僅僅兩個字,卻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玉沁婉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可她依舊笑著,用力握緊他的手:“我在,我一直都在。”

她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停在一旁的馬車。

禁軍列隊退開,宮門在晨光中緩緩開啟,金色陽光傾瀉而下,鋪滿整條石階,宛如一條通往新生的路。

她扶著他踏上第一級台階。

他的腳有些發軟,幾乎站立不住,但她穩穩托住他。

第二級。

第三級。

風忽然揚起馬車簾子的一角,露出裡麵整齊擺放的包袱、衣物、藥箱,還有一件繡著梅花的小襖——那是她連夜趕製的,怕他受寒。

玉沁婉抬頭望天。

天很藍,雲很淡,晨風拂麵,帶著初春的清新。

她輕聲說,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說給命運聽:“從今天起,你隻是我的弟弟。沒有身份,沒有罪名,沒有過去。你隻需要好好活著,就夠了。”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兩道相依的影子,慢慢融入遠方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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