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41
與虎謀皮
午後,太陽的位置稍稍偏西,陽光的溫度似乎也隨之下降了幾分,不再那麼灼熱,反而帶上了一絲慵懶的暖意。
然而當穆雷和奧蘿拉所乘坐的計程車駛離曼哈頓相對光鮮亮麗的主乾道,拐入傳聞中的“五點區”時,這份慵懶的暖意便被一種陰冷潮濕的氣息所取代。
這裡的建築像是被歲月和貧窮反複蹂躪過一般,普遍低矮而破敗。磚牆上布滿了黑色的黴斑和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汙垢,狹窄的街道上汙水橫流。街上來往的行人大多麵色晦暗,眼神中充滿了麻木與警惕,他們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行色匆匆。
“這裡就是五點幫的地盤,”奧蘿拉望著窗外,語氣平靜地介紹道,“過去愛爾蘭幫、猶太幫、意大利黑手黨……無數的幫派在這裡為了地盤和利益火並、廝殺,最後由保羅·凱利和強尼·托裡奧的五點幫整合了所有勢力,成為了這裡唯一的王者。一個真正的罪惡淵藪,犯罪者的天堂。”
然後她轉過臉來,望著穆雷。
“你確定要一個人進去?這些人……他們可不怎麼友善。我從六處那邊有所瞭解,強尼·托裡奧是個精明而殘忍的家夥,你上次從他麵前逃脫,他恐怕不會給你什麼好臉色。”
穆雷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微笑:“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一個人去。卡文迪許小姐,你和我,我們的氣質跟這裡格格不入。兩個人一起目標太大,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警惕。我一個人,他們頂多把我當成一個誤入此地的肥羊,或者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這樣,我反而更容易接近目標。”他一邊說,一邊從容不迫地整理著自己的領結。
奧蘿拉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緊張或恐懼,但她失敗了。最終她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但是你必須答應我,艾略特爵士,安全第一。記住,你不是孤軍奮戰,我在外麵接應你。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想辦法脫身,然後第一時間通知我。不要逞英雄,這是命令。”
“放心,卡文迪許小姐。我還沒活夠呢。而且我可不想讓你有機會在我的陣亡報告上簽字。”
他推開車門,下了車。一股更濃烈的惡臭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他轉身對車裡的奧蘿拉揮了揮手,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那片如同巨獸之口的混亂街區。
奧蘿拉坐在車裡,目送著他那身著高階羊毛西裝的挺拔背影逐漸被那些破敗的建築和湧動的人潮所吞沒,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自己的手套,心中默默祈禱。
穆雷的出現立刻引起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幾個看起來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很快圍了上來,這些人的嘴裡叼著劣質的香煙,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嘿,瞧瞧這是誰?”領頭的一個瘦高個兒吹了聲口哨,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道,“一位迷路的英國紳士?先生,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百老彙可不在這邊。”他的同伴們發出一陣鬨笑,看向穆雷的眼神充滿了貪婪,就像一群鬣狗看到了落單的羚羊。
穆雷停下腳步,神色波瀾不驚。他平靜地掃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領頭的瘦高個兒身上。
“我沒有走錯路。”他的聲音自信而清晰,“我來這裡,是找強尼·托裡奧先生。有一筆生意,我想他會很感興趣。”
穆雷直呼二老闆大名的派頭讓這群地痞流氓一時有些發懵。他們麵麵相覷,臉上的戲謔和貪婪漸漸被驚疑所取代。五點區的人都知道,直呼“強尼·托裡奧”這個名字,要麼是活膩了的蠢貨,要麼就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而眼前這個英國人,看起來更像是後者。
“你……你找托裡奧先生?”瘦高個兒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但依然帶著幾分懷疑,“你是什麼人?托裡奧先生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穆雷淡淡地說道,同時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張十美元的紙幣,用兩根手指夾著,遞了過去,“你隻需要去告訴他,一位能夠幫他找回前幾天在碼頭丟失的那批貨的‘朋友’來了。我想,他會願意見我的。”
十美元,對於這些街頭混混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意外之財。瘦高個兒的眼睛瞬間亮了,他一把搶過鈔票,在手裡反複看了看,確認是真貨後,臉上的懷疑徹底變成了諂媚的笑容。
“好的,先生!您請稍等!”他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對身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你們幾個,‘護送’這位先生去‘地窖’。我馬上去向老闆彙報!”
所謂的“護送”其實就是監視。幾名混混立刻將穆雷圍在了中間,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他們的態度依然警惕,但眼神中卻多了幾分敬畏。
穆雷毫不在意地邁開腳步,在這些人的“簇擁”下,向著五點區的更深處走去。
“地窖”是一家酒吧的名字,也是五點幫的一處重要據點。它的門麵毫不起眼,一塊褪色的木頭招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型寫著店名。混混們將穆雷帶到門口,其中一人粗魯地推開大門,示意他進去。
“進去吧,紳士。老闆就在裡麵等你。”
穆雷邁步走了進去,身後的木門立刻“砰”的一聲被重重關上,同時傳來了門閂落下的聲音。
酒吧裡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遮擋了所有的光線,隻有吧檯後方幾瓶酒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幽幽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精和煙草混合的黴味。突然陷入的黑暗讓穆雷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他隻能憑著感覺,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幾步。
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頂住了。緊接著有一聲清脆的子彈上膛的“哢噠”聲在死寂的黑暗中響起。
是槍。
穆雷的身體瞬間僵硬,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甚至沒有舉起雙手。他意識到在這種時候任何一絲的恐懼和軟弱都會讓他萬劫不複。
“我再說一遍,”他的聲音竭力保持著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嘲諷,“我來找強尼·托裡奧先生,談一筆關於他丟失貨物的生意。”
黑暗中傳來一聲粗重的喘息,一個低沉而充滿威脅的聲音響起:“我記得你,英國佬。上次在碼頭,你從老闆和我的麵前溜走。你的膽子真不小,還敢自己送上門來。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不然,我現在就把你的腦袋轟成一堆爛泥!”
穆雷也記得這個聲音。是那個一直跟在托裡奧身邊,像座鐵塔一樣高大的保鏢。也就是這個保鏢在自己逃跑時開了好幾槍。
穆雷非但沒有害怕,心中反而安定了幾分。和這種頭腦簡單的打手打交道,遠比麵對托裡奧本人要容易得多。
“目的?我的目的就是來幫助托裡奧先生。”穆雷冷笑一聲,語氣變得強硬起來,“你們丟了一批很重要的貨,不是嗎?那批貨的原主人恐怕已經快要急瘋了吧?而我,手裡恰好有你們急需的線索。現在,你覺得是帶我去見你的老闆,聽聽我能帶給他什麼好訊息更重要,還是在這裡浪費時間,用槍指著一個能幫你們解決大麻煩的人的腦袋更明智?”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反過來威脅道:“如果你現在開槍打死我,我保證,托裡奧先生會把你剁碎了扔進哈德遜河裡喂魚。因為你親手毀掉了他找回那批貨的唯一希望。”
黑暗中陷入了沉默。穆雷能感覺到,頂在自己額頭上的槍口微微顫抖了一下。顯然,他的話起作用了。那個高大的保鏢雖然凶悍,但並不愚蠢,他分得清其中的利害關係。
幾秒鐘後,槍口從穆雷的額頭上移開了。
“……跟我來。”保鏢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語氣依舊不善,“但你最好彆耍花樣,英國佬。否則我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說完,他便轉過身,向酒吧深處走去。
穆雷揉了揉被槍口頂得有些發疼的額頭,調整了一下呼吸,跟了上去。
穿過滿是酒臭的吧檯區,保鏢推開一扇暗門,後麵是一條狹窄的走廊。走廊儘頭的一間房間門口,他停下腳步,抬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進來。”房間裡傳來一個平靜而略帶沙啞的聲音。
保鏢推開門,側身讓穆雷進去,自己卻沒有跟進,而是像門神一樣守在了門口。
這是一間寬敞的會客室,與外麵酒吧的破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牆邊立著一個裝著各種名貴酒水的桃花心木酒櫃,空氣中飄散著濃鬱的古巴雪茄的味道。一個穿著考究的男人正坐在房間中央的真皮沙發上,他就是五點幫的二號人物,人稱“狐狸”的強尼·托裡奧。
那張臉和上次見麵時一模一樣,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棕色眼睛閃爍著如同野獸般狡詐而危險的光芒。
穆雷的目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立刻被坐在托裡奧對麵的那個人吸引了。
那也是一位客人,同樣西裝革履,頭戴一頂黑色的費多拉禮帽。但最詭異的是,他的臉上,或者說整個頭部,都被一個怪異的黑色天鵝絨頭罩完全罩住了,隻在眼睛和嘴巴的位置留下了幾不可見的縫隙。這副尊容,與其說是神秘,不如說是驚悚。
托裡奧對穆雷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他隻是抬了抬眼皮,用夾著雪茄的手指了指對麵沙發的空位,那裡恰好就在那個“頭罩人”的旁邊。
“坐,艾略特先生。”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邀請一位老朋友喝下午茶,“我們上次見麵,似乎有些不太愉快。”
穆雷不動聲色地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與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頭罩人”並肩而坐。
“很高興您還記得我,托裡奧先生。”
“當然記得,”托裡奧吸了一口雪茄,緩緩吐出一團濃密的煙霧,“畢竟,敢在我麵前耍花樣,還能成功溜走的人可不多。不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還是來談談現在。”
他將雪茄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然後向穆雷介紹道:“您來得正好,這位先生,是你旁邊這位,他就是那批貨物的原主人,我們的客戶。一家……嗯,種植業公司的代表。”
“種植業公司?”
那位代表似乎察覺到了穆雷的目光,他微微側過頭,彷彿在透過那層黑色的天鵝絨觀察他。
“您好。”他開口了,聲音經過頭罩的過濾,顯得有些沉悶和失真,但語氣卻異常冷靜,“關於貨物丟失的事,我們公司也有責任。那確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貨物,是公司的高度機密,正因為如此,我們擔心走漏風聲,才將它混在一船普通貨物裡,並邀請托裡奧先生幫忙照顧,對它進行單獨的嚴加看守,卻沒有告知貨物的真實性質。現在既然貨物已經丟失,追究責任已經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儘快找到它,並且奪回來。”
話雖這麼說,他的語氣卻是平靜得可怕。甚至讓穆雷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對於這份貨物的丟失其實也並不怎麼關心。
反正是公司的貨,跟我打工人有什麼關係...這樣的感覺?
托裡奧接過話頭,他銳利的目光在穆雷和代表之間來回移動:“那麼,代表先生,關於那些襲擊者的身份,你有什麼頭緒嗎?”
“頭緒?”代表冷哼一聲,“除了那群躲在北邊的瘋狗,還能有誰?”
“自由軍團?”托裡奧的眉頭皺了起來。
“沒錯。”代表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憎惡,“極有可能是他們從某個我們不知道的渠道,得知了那件貨物的性質。我們稱其為‘種子’,它原本隻是一種獨特的奇術產物,是我們公司用於研發新一代種植業技術的試驗品。但由於它的性質極不穩定,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將會變得非常危險。”
“自由軍團,”他加重了語氣,“恐怕就是打算將這枚‘種子’改造成武器,用來製造新一輪的恐怖襲擊!就像不久前的複活節那樣!”
複活節慘案,穆雷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一輛滿載炸藥的列車,以自殺式的姿態全速撞進了曼哈頓剛剛落成不久的大中央車站,造成了數百名無辜平民的傷亡。平克頓偵探的事後調查證明,那起駭人聽聞的事件,正是以加拿大為後方,打著林肯旗號在美國北方進行分裂活動的地下武裝——自由軍團所為。
“我們公司非常擔心,”代表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如果自由軍團真的利用‘種子’發動了襲擊,再次造成了嚴重的傷亡,邦聯政府一定會順藤摸瓜發起全麵調查,到時候,恐怕整個公司都會受到牽連。所以,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儘快將‘種子’奪回來!為此,我們公司願意提供額外的資金支援,隻要托裡奧先生能幫我們辦到。”
托裡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那麼,我就不打擾你們詳談了。”
代表立刻站起身,他向托裡奧微微欠身,然後便轉身離開了會客室,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穆雷一眼。
隨著房門關上,房間裡隻剩下了穆雷和托裡奧兩人。空氣中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托裡奧沒有立刻開口,他隻是慢條斯理地吸著雪茄,用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審視著穆雷,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這種無聲的壓迫感,遠比任何聲色俱厲的威脅都要來得可怕。
“好了,艾略特先生,”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現在,該你說了。你都知道些什麼?彆跟我說什麼‘線索’之類的廢話,我要聽實話。你為什麼會盯上這件事?你又是誰的人?”他循循善誘,語氣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試圖剖開穆雷的偽裝。
穆雷挺直了背,迎上托裡奧的目光,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托裡奧先生,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關於襲擊者的身份,關於那枚‘種子’的下落,我現在確實一無所知。”
托裡奧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但是我來這裡,”穆雷不理會他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繼續說道,“是為了與你合作。自由軍團不是街頭的混混,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恐怖分子。而那枚‘種子’,既然能被他們看上,其危險性恐怕遠超我們的想象。這件事,已經不是你們五點幫能夠單獨處理的了。你需要我的幫助。”
“幫助?”托裡奧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掐滅了雪茄,身體微微前傾,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英國小白臉,說要幫助我,強尼·托裡奧?艾略特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在我把它耗光之前,我勸你最好說點有用的東西。”
穆雷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意已經毫不掩飾了。如果自己再拿不出足夠分量的籌碼,今天恐怕真的無法活著走出這個房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丟擲自己的王牌。
“好吧,既然如此……”他身體後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擺出一副輕鬆的姿態,緩緩說道,“看來,那位代表先生,還是對你有所隱瞞啊。有一件關於那枚‘種子’最重要的事情,他始終沒有告訴你。”
托裡奧眯起了眼睛,示意他說下去。
穆雷微微一笑,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件貨物,那枚所謂的‘種子’,它與‘神祇’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