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50
不可名狀之物
聲音來自隔壁,來自奧蘿拉的房間。
那聲音淒厲而短暫,彷彿一隻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夜鶯。穆雷心中一緊,剛剛鬆懈下來的神經瞬間繃緊。噩夢中的威脅……難道蔓延到了現實?
穆雷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先於大腦行動。他迅速從床頭櫃裡翻出一把黃銅鑰匙——那是奧蘿拉之前為了方便聯絡與緊急情況,半強製性塞給他的備用鑰匙。他帶著鑰匙衝出自己的房間,快速開啟隔壁的房門。
推門而入,一股混合著薰衣草香氛的微風撲麵而來。
奧蘿拉的公寓和第一次見麵時看到的混亂情況已經截然不同,即便是在淩晨幽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房間佈置的精緻與優雅。
通往臥室的門虛掩著,穆雷毫不猶豫地推門闖入。
臥室內的景象讓他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沒有怪物,沒有扭曲的陰影,沒有噩夢中的任何實體。昏暗中,隻能看到床上拱起一個不斷顫抖的巨大棉被。奧蘿拉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裹在了昂貴的鴨絨被裡,像一隻受驚的刺蝟,縮成了一團。
穆雷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床邊。他能聽到從被子裡傳出的壓抑而急促的呼吸,以及細微的牙齒打顫聲。
“奧蘿拉?”他試探著開口,聲音不大,怕嚇到她,“是我,穆雷。你還好嗎?”
被子團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回應。
“噩夢已經結束了,”穆雷繼續說道,他的聲音平穩而鎮定,這是長期作為特工訓練出的本能,“我們安全了。幸虧諾登斯把我們拉了出來。”
提到“諾登斯”,被子似乎有了一絲鬆動。一隻手從被子的縫隙裡探了出來,蒼白得在昏暗中有些晃眼,緊接著是奧蘿拉那張同樣沒什麼血色的俏臉。她金色的長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和額頭上,幾縷甚至因為冷汗而黏在了一起。那雙平日裡總是閃爍著自信與睿智的碧色眼眸顫抖不已,像一隻迷失在森林深處的小鹿。
她環顧四周,目光掃過房間裡熟悉的梳妝台,衣櫃,以及站在床邊的穆雷,神智似乎才一點點地回歸身體。
“穆雷……”她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哭腔,“我……我以為……我還在那裡……”
“沒事了,”穆雷重複道,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考慮到她正穿著絲質的睡衣,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最終還是收了回來,隻是站在那裡,用自己的存在本身給予她安全感,“隻是一個夢。我們似乎都受到了汙染,但現在已經從那裡擺脫了。”
奧蘿拉大口地呼吸著現實世界的空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許久,她的呼吸才漸漸平複下來,眼神也重新恢複了些許焦距。
“所以你也夢到了那些東西?”見她有所好轉,穆雷困惑地問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是‘種子’,”奧蘿拉肯定地指出了汙染的來源,“我們接觸到的那個‘種子’,它的力量殘響汙染了我們的精神。把我們帶到了那個……深淵。”
“所有接觸到它的人都會這樣嗎?”穆雷皺起了眉。他和盧西安諾等人都近距離接觸過那個詭異的造物,其他人是否也會被拖入同樣的噩夢?
“不完全是。”奧蘿拉搖了搖頭,她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香肩和精緻的鎖骨。她似乎並未察覺自己的失態,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剛才的恐懼和對那恐懼來曆的分析中。“神祇的汙染深度,與受害者的‘靈感’強度直接相關。”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言解釋道:“所謂的‘靈感’不僅僅是指對非凡事物的感知力,也包括畫家、詩人、音樂家們常說的創作‘靈感’。事實上,根據我們學派的研究,這兩者本質上源於同一個地方——都是靈魂與更高維度資訊產生共鳴的能力。靈魂越是纖細敏感,就越容易捕捉到那些超越凡俗的美,也……越容易被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所捕獲。”
停頓片刻,她抬頭看向穆雷,眼神複雜:“‘造夢者’可以說是‘靈感’最豐沛的一群人,因此也是最容易受到汙染的目標。而在造夢者內部,席勒學派因為追求在夢境中構建瑰麗與壯美的世界,‘靈感’普遍偏高,感知力強,所以……也最脆弱。相比之下,康德學派的那些家夥,他們更注重鍛煉意誌力,用理性的堤壩來抵禦瘋狂的浪潮,雖然會因此失去一些創造力,但在抵抗汙染方麵確實比我們強。”
穆雷大致聽懂了。簡單來說,就是文藝青年更容易招鬼。奧蘿拉這種頂級的文藝女青年,簡直就是黑暗中一盞一千瓦的引魂燈,不招鬼纔怪。
“我在夢裡,”奧蘿拉的聲音再次低了下去,身體又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在我被那些……那些‘恐懼’化作的鎖鏈捆住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笛聲。”
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致的恐懼,甚至超過了剛才尖叫時的表現。“我……我想不起來那段旋律,一點都想不起來。但是,我的靈魂記得那種感覺。就像……就像有什麼東西被直接刻了進去,種下了一顆種子……我害怕,”她抬起頭,碧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哀求與無助,“我害怕再睡著。我怕隻要一閉上眼睛,那笛聲就會再次響起,然後……我就會被徹底拖進那個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她便不再言語。
臥室裡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一絲灰藍色的微光,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仍然統治著世界。穆雷能聽見自己和奧蘿拉的心跳聲,一個沉穩,一個急促,交織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穆雷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這種局麵。安慰的話已經說儘,專業的分析也討論完畢,之後應該做些什麼?穆雷不知道。
就在穆雷搜腸刮肚,試圖找一句合適的告辭藉口時,奧蘿拉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抬起下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脆弱,恢複了幾分往日裡作為上司的矜持與高傲,儘管微微顫抖的聲線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的恐懼。
“艾略特爵士,”她用一種命令般的口吻說道,眼睛卻瞟向一旁,不敢與他對視,“鑒於目前的特殊情況,為了確保軍情十一處紐約分部聯絡員的人身安全,我命令你,立刻將你的個人物品搬到我的房間來。今晚……不,從今晚開始,你就睡在這裡。以便隨時隨地應對可能發生的……任何威脅。”
奧蘿拉的臉頰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但她依舊強撐著,用更加高高在上的語氣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為了能隨時應對可能發生的緊急狀況,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你必須……必須和我待在一起。對,就是這樣。包括……睡覺的時候。
穆雷愣住了。
搬過來?和她一起睡?保護她?在夢裡?
他腦中瞬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性:這是某種考驗?某種他不知道的軍情十一處的特殊紀律?還是說,這本身就是噩夢汙染的後遺症,導致她的思維出現了混亂?他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奧蘿拉是不是那個愛搞事的奈亞化身假扮的。
他沉默地站在那裡,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了極其嚴肅和困惑的表情,彷彿在破解一道複雜的密碼。
奧蘿拉看到穆雷半晌沒有回答,隻是用一種看“不明物體”的眼神盯著自己,她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從臉頰蔓延到耳根,再到白皙的脖頸。她為自己剛才那番豁出去的言論感到羞恥,更為對方的“不解風情”感到惱火。
“你還在等什麼?”她提高了音量,試圖用氣勢掩蓋自己的尷尬,“這是命令!作為你的上級,我有權調動你執行任何任務!難道你忘了自己還是軍情十一處的特工嗎?還是說,你對我的命令有異議?”
她見穆雷依舊不為所動,急得幾乎要跳起來,隻好丟擲了殺手鐧:“隻要你答應,我可以……我可以在你的評估報告上寫上幾句好話!甚至……甚至可以考慮給你漲薪水!”
穆雷依舊沉默著。他不是在考慮評估報告或者薪水的問題,他隻是覺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超出他的理解範疇。
在排除了所有複雜的可能性之後,穆雷腦海中的邏輯最終指向了一個最簡單,但在他看來也最不可思議的結論。
短暫的思考過後,他用純粹求知般的好奇語氣開口問道:“卡文迪許小姐,你是不是……喜歡我?”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奧蘿拉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又在下一秒以火山噴發般的氣勢重新湧了上來,這一次,是帶著蒸汽的滾燙的紅。她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瞪大,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無比漫長。
一秒。
兩秒。
三秒。
“流——氓——!”
一聲夾雜著羞憤與怒火的尖叫,徹底引爆了臥室裡的尷尬氣氛。
奧蘿拉此刻徹底拋棄了所有的身份與矜持。她順手抓起身邊的天鵝絨枕頭,像一頭發怒的雌獅,朝著穆雷那張寫滿無辜與困惑的臉就砸了過去。
“我讓你胡說八道!讓你胡思亂想!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混蛋!”
枕頭柔軟,但砸在臉上的力道卻不輕。穆雷被砸得一個趔趄,還沒反應過來,第二個枕頭已經呼嘯而至。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以為你是誰?本小姐會喜歡你這種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家夥?你做夢!”
奧蘿拉抓起枕頭跳下床,追著穆雷滿屋子打,絲質的睡裙隨著她的動作翻飛,金色的長發狂亂地舞動,像一團燃燒的金色火焰。
穆雷一邊狼狽地躲閃,一邊試圖解釋:“我隻是合理推測!你的行為完全不符合邏輯!”
“我讓你邏輯!我讓你推測!”又一個枕頭精準地砸中了他的後腦勺,柔軟的羽毛從破裂的縫線中飛了出來,在昏暗的房間裡紛紛揚揚,宛如一場荒誕的雪。
穆雷徹底放棄了溝通。他看出來了,眼前的女人已經進入了一種無法用語言交流的狂暴狀態。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話戳中了她的痛點,但作為一位“經驗豐富”的特工,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戰略性撤退。
而且,從她中氣十足的叫罵聲和揮舞枕頭的力道來看,顯然已經從噩夢的恐懼中徹底恢複過來了,甚至可以說是……精神過頭了。
“好了,好了,我錯了!”穆雷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既然你這麼有精神,那我就放心了。”
他見奧蘿拉的攻勢稍稍停頓,便順勢說道:“你不喜歡我,那真是太好了。說實話,你也不是我喜歡的型別。”
這句話他是發自真心的。在他心裡,隻有那位如冰山般沉靜的美人伊莉絲才能讓他的心湖泛起漣漪。對於奧蘿拉,他更多的是同僚之情和一點點……對於“麻煩上司”的敬而遠之。
然而這句大實話就像是往燒得正旺的壁爐裡澆上了一桶汽油。
奧蘿拉的動作停滯了一秒,隨即她的怒火以幾何級數暴漲,漂亮的臉蛋都氣得有些扭曲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尖銳得幾乎能刺破人的耳膜,“我不是你喜歡的型別?你這個有眼無珠的蠢貨!你憑什麼不喜歡我?我哪裡不好了?!”
穆雷目瞪口呆。喜歡她,她生氣;現在說自己也不喜歡她,她更生氣了?
在女人的邏輯麵前,克總都隻能算是個蘿莉。
穆雷不想再惹麻煩了,隻想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回去睡個回籠覺。
“你很好,你非常有精神。”穆雷用最誠懇的語氣說道,然後一步步地向門口退去,“是我配不上你。我先告辭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拉開臥室門,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奧蘿拉的公寓,身後還傳來著奧蘿拉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穆雷·艾略特!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懦夫!混蛋——!”
“砰!”
穆雷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將所有的噪音都隔絕在外。世界總算清淨了。然後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門板上,感覺比跟一隊平克頓偵探火並還要累。
他搖了搖頭,把剛才那場荒唐的鬨劇甩出腦海,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自己的臥室。
床鋪因為他之前的匆忙離開而顯得有些淩亂,但這正是他渴望的港灣。他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柔軟的床墊接納了他疲憊的身體。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開始模糊,就在他即將墜入夢鄉的那一刻——
“咚!咚!咚!咚!咚!”
他公寓的房門,被人用一種彷彿要拆遷的力道瘋狂地砸響。
“穆雷·艾略特!你這個混蛋!給我開門!你以為你躲得掉嗎?!”
是奧蘿拉的聲音,充滿了不屈不撓的怒火。
穆雷呻吟了一聲,把頭埋進枕頭裡,試圖裝死。
“我知道你在裡麵!開門!不然我叫人了!”
穆雷本來不想理她,但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用鑰匙開鎖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既然他這邊有奧蘿拉的備用鑰匙,那麼奧蘿拉那邊沒有理由沒有自己的。
他認命般從床上爬起來,滿臉生無可戀地走向門口。今晚是彆想安生睡覺了。
穆雷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房門,準備迎接新一輪的語言風暴。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乾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外的奧蘿拉像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擠了進來。
她懷裡抱著自己的鴨絨被和枕頭,金色的長發依舊淩亂,臉頰上還帶著未消的紅暈,碧色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怒火。但如果仔細看,還能在那怒火的深處,發現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與脆弱。
穆雷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奧蘿拉已經輕車熟路地衝進了他的臥室,然後以一個極其優美的魚躍式姿勢“啪”的一聲將自己連人帶被子一起拍在了穆雷的床上。
她迅速調整姿勢,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春捲,隻露出一顆金發小腦袋,警惕地看著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穆雷。
“乾什麼?”她理直氣壯地宣佈,“從現在開始,我征用你的床鋪了。”
穆雷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跳了。“這是我的床。”
“現在是我的了。”奧蘿拉毫不退讓。
“那你睡這裡,我睡哪裡?”
“沙發,地板,都可以,我不管,反正你不準離開這裡。”奧蘿拉用下巴指了指門外,“總之,這個房間,這張床,現在歸我管。”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擺出了上司的架子,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口吻,下達了蠻不講理的最終命令:
“穆雷·艾略特爵士,我現在以軍情十一處紐約分部聯絡員的身份正式向你下達命令:保護我的安全,直到天亮!這是最高優先順序的任務!”
她看到穆雷抽搐的臉,立刻補充道:“你要是敢違抗命令,或者擅離職守,我就扣光你這個月的績效!還有,彆忘了你之前欠保險公司的那筆錢可是我幫你還的!你要是敢不聽話,就給我十倍吐出來!”
說完,她把頭往枕頭裡一埋,閉上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
穆雷站在臥室門口,看著霸占了自己床鋪,裹成一團的美少女頂頭上司,又看了看空蕩蕩的沙發。
淩晨四點的曼哈頓,窗外依舊漆黑一片。
他歎了口氣,認命地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