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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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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恥辱之世,明淨之心

4月27日,星期六傍晚。

沿著曼哈頓鱗次櫛比的摩天樓宇邊緣緩緩浸染開來的暮色將磚石與鋼鐵的輪廓模糊成一片沉鬱的剪影。電氣街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昏黃的光暈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散,卻無法驅散那些盤踞在街角巷尾,愈發濃厚黏膩的陰影。

塞繆爾·麥克盧爾裹緊了他的花呢大衣,晚春的寒意似乎比往年更為刺骨,帶著彷彿從地底深處滲出的陰冷。

他正站在林肯·斯蒂芬斯位於格林尼治村的聯排住宅前,那棟紅磚建築在此刻看來,宛如一座拒絕一切生者靠近的緘默陵墓。

麥克盧爾已經敲了三次門,可所有的敲門聲都被無邊的寂靜吞噬,沒有留下任何回響。

門後沒有回應,沒有腳步聲,沒有燈光,甚至沒有一絲活物應有的氣息。

麥克盧爾眉頭緊鎖,灰色的眼眸裡滿是憂慮。斯蒂芬斯,他麾下最得力的記者,已經把自己囚禁在這座房子裡太久了。

自從兩周前他從南方回來,斯蒂芬斯就變成了一個幽靈,一個隻存在於電話線另一端,聲音沙啞而疲憊的幽魂。而現在,連電話也無人接聽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麥克盧爾的心。他環顧四周,街道上行人稀疏,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成怪誕的形狀。

他繞到住宅側麵的窄巷裡,這裡更加黑暗。但有一扇通往一樓書房的窗戶虛掩著,不知是主人的一時疏忽還是刻意而為。

於是麥克盧爾不再猶豫,用一把隨身攜帶的折刀撬開視窗,笨拙的動作帶來了一係列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將窗戶向上推開,翻身躍入屋內,穩穩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濃重的黑暗將他包裹。窗外的光線被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儘數隔絕,彷彿連時間都在這裡腐爛。

麥克盧爾摸索著前進,腳下的地板發出令人心悸的呻吟。他穿過客廳,越過那些匍匐巨獸般的傢俱輪廓。也許是擔心引來某些不必要的關注,他沒有開燈,隻是沿著樓梯扶手,一步步向上走去。

二樓的走廊同樣被黑暗籠罩,但儘頭的一扇門下卻透出一條微弱的黃色光線。

光亮來自書房。

麥克盧爾屏住呼吸,輕輕推開那扇沒有上鎖的門。

這裡亮著一盞台燈。燈罩將光線聚攏,投射在書桌的一角,照亮了一份攤開的《紐約先驅報》。林肯·斯蒂芬斯就坐在那張高背扶手椅裡,背對著門。他的身影被燈光切割,一半浸在光明中,一半融於黑暗裡,界限分明得令人不安。

“林肯?”麥克盧爾試探著叫了一聲,打破了書房裡的沉寂。

椅子上的人影微微一顫,彷彿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驚醒。他緩緩地轉過頭。

麥克盧爾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如今卻陌生得可怕。

斯蒂芬斯的臉色呈現出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如同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他的雙眼深陷,眼眶周圍是彷彿淤血般的濃重黑影。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能洞察一切謊言的眼睛,此刻卻空洞無神,隻剩下被徹底掏空後的疲憊與無儘恐懼。

他頭發淩亂,幾縷灰白的發絲頹然垂在額前,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彷彿他的血肉與精力都已被某種看不見的寄生蟲吸食殆儘。麥克盧爾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了。

“塞繆爾,”斯蒂芬斯開口,聲音乾澀,“你不該來這裡。”

斯蒂芬斯的視線落在麥克盧爾身上,卻沒有焦點,彷彿在透過他看著某個更加遙遠恐怖的存在。

他沒有起身,沒有絲毫待客的意思,甚至連一絲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他隻是坐在那裡,任由台燈的昏光照亮他憔悴的麵容。

“我聯係不上你,林肯。電話沒人接,電報沒有迴音。”麥克盧爾走到書桌旁,語氣中充滿了關切,“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南方回來之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你把自己關在這裡,不見任何人,雜誌社的同僚們都很擔心你。”

斯蒂芬斯緩慢地搖了搖頭,動作僵硬,如同生鏽的機械。

“沒什麼。我隻是……累了。”

“累了?隻是這樣而已?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是被哪個邪惡的巫毒下了降頭!抽走了靈魂!南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帶回來的那些調查報告呢?”

斯蒂芬斯沒有回答,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那份報紙,但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在閱讀上麵的文字。

麥克盧爾感到一陣無力,他瞭解自己的朋友,瞭解斯蒂芬斯不是個因為小小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甚至是難以理解的可怕事件,才會將那樣一個戰士折磨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他將手按在斯蒂芬斯冰冷的肩上,迫使他看著自己。

“林肯,看著我。我們是夥伴,是戰友。我們是為了共同的理想而聚集到一起,為了我們信奉的道德與正義。不管是坦慕尼協會,乃至托拉斯和摩根集團的老闆都無法讓我們屈服。你說過,記者的筆就是手術刀,你要用這把刀剖開這個國家肌體上的毒瘤。現在,你自己的靈魂生了病,難道就要任由它腐爛下去嗎?”

麥克盧爾試圖用這充滿力量的言語去點燃那熄滅的火焰。

“告訴我,林肯。無論你遭遇了什麼,雜誌社永遠是你的後盾。我,還有所有同仁,都會站在你這邊。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斯蒂芬斯的嘴唇微微顫抖,空洞的眼神裡泛起了一絲微弱的波瀾。也許是麥克盧爾的話語撬開了他腦子裡那些深不見底的恐懼與絕望。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終於再次開口,儘管聲音微不可聞。

“太晚了,塞繆爾……一切都太晚了。那些東西……它們不是我們能對抗的。我們不過是一幫幼稚的孩子,做著天真的美夢,以為僅憑信念就能保衛所有的公平與正義。”

“‘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你看到了什麼?”

斯蒂芬斯閉上眼睛,彷彿不願再回憶那恐怖的景象。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指神經質地抓緊了椅子的扶手。

“兩個星期前,我從南方回來,我帶著我所有的心血,我數月以來潛伏在那片被詛咒的土地上蒐集到的一切。那不是報道和資料,塞繆爾,那是……證據。一係列重磅到足以顛覆這個國家根基的證據。是我豁出性命換來的真相,其價值……無可估量。”

麥克盧爾屏住了呼吸,他能從斯蒂芬斯的語氣中感受到那份檔案的分量。

“我原本的計劃,是立刻將它們交給進步黨,交給西奧多·羅斯福本人。隻有他,隻有藉助進步黨和他們身後財團的力量,我纔有可能得到庇護,保全我的性命,並將那恐怖的真相公之於眾。”

他的身體開始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

“但是……但是敵人……那些‘蛇’……它們還是在車站追上了我。”

“蛇?什麼蛇?”麥克盧爾不解地問。

“不是真正的蛇,塞繆爾,但它們比任何毒蛇都更致命,更陰冷。”斯蒂芬斯的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恐懼,“它們從陰影中滑出,無聲無息。它們的目標很明確,殺死我,帶走那些資料。我以為我死定了,我能聞到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屬於墳墓的腐臭味。”

書房裡的空氣似乎也隨之變得冰冷了幾分。麥克盧爾感到自己的後頸汗毛倒豎。

“可是就在它們要動手的時候……另一群東西出現了。”斯蒂芬斯的聲音壓得更低,彷彿害怕被牆壁竊聽,“它們是‘狼’。它們從黑暗中撲出,迅猛而殘忍。一場無聲的屠殺就在我眼前上演。那些‘蛇’在‘狼’的麵前脆弱得就像紙片。那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你永遠也想象不到那是一副多麼可怕的場麵。”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平複胃裡的翻湧。

“‘狼’殺光了那些‘蛇’,救了我。但我還沒來得及慶幸,它們就轉向了我。它們沒有傷害我,隻是……強行奪走了我身上所有的資料。我幾個月來的努力,我賭上性命換來的一切,就這樣付諸東流。”

“為什麼?它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不知道。”斯蒂芬斯痛苦地搖著頭,“我隻知道,我在南方窺見的那個真相……太過駭人,太過……褻瀆。它違背了我們所知的一切常理與秩序。如果沒有那些真實的證據作為鐵證,任何試圖說出它的人,都隻會被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斯蒂芬斯的聲音因此充滿了絕望:“我失去了所有的籌碼,塞繆爾。我無法再向羅斯福尋求庇護,因為我拿不出任何能讓他信服的東西。而那些‘蛇’背後的勢力,隨時可能回來將我抹除。我彆無選擇,隻能將我的妻子和孩子送回鄉下老家,然後獨自一人……坐在這裡,等待著它們來取我的性命。”

他張開雙手,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泣更加悲涼。

“但最可笑的是,它們沒有來。無論是‘蛇’還是‘狼’,都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好像……我已經被遺忘了。一個無足輕重,不值得再費力氣處理的蟲子。”

麥克盧爾終於明白了。斯蒂芬斯麵對的,恐怕遠遠不止是他向來希望揭穿的那些政治陰謀與商業腐敗。

“你到底……在南方發現了什麼?”麥克盧爾忍不住追問。

“彆問了,塞繆爾!永遠彆再問!”斯蒂芬斯猛地抬起頭,幾乎是在嘶吼,“口說無憑,我說出來你也不會信!你隻會把我當成瘋子送進精神病院!而且……而且,一旦讓你也知道了那些事,那些消失的‘蛇’……也許就會重新出現,它們會找上我們每一個人,把我們一一滅口!我不能……我不能再把你們拖下水!”

麥克盧爾沉默了。他理解斯蒂芬斯的恐懼與苦衷。再追問下去已經毫無意義。

“好吧,林肯,我不問了。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我來這裡,還有另外一件事,一件需要你幫助的事。”

斯蒂芬斯毫無反應,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麥克盧爾從大衣內袋裡取出一份檔案,放在了書桌上被燈光照亮的地方。

“雜誌社得到了一份線索,一個匿名者提供,有關於‘自由軍團’的線索。”

“自由軍團”這個名字終於讓斯蒂芬斯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

他想起了從報紙上看到的複活節那場慘絕人寰的大中央車站爆炸案。他們將一整列滿載炸藥的列車全速衝進了那座剛剛落成不久,象征著紐約榮耀的宏偉建築,將其化為一片火海與廢墟。

“線索顯示,他們可能正在策劃一場新的,規模更大的襲擊。我們不知道時間,不知道地點,也不知道目標。我們隻知道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他注視著斯蒂芬斯的眼睛,那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林肯,你是全美國最優秀的調查記者。不僅如此,我知道你還擁有……一些常人所不具備的能力。你掌握著最精湛的潛入技巧,你能從最嚴密的防守中挖掘出真相。腐敗的警察和唯利是圖的平克頓偵探社對這群瘋子束手無策,但你不一樣。”

麥克盧爾俯下身,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幫幫我,林肯。幫幫這個城市。如果能在‘自由軍團’動手之前查出真相,我們或許能拯救成百上千條無辜的性命。那些在爆炸中化為焦炭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我們不能讓那樣的慘劇重演。”

“正義”,“理想”,這些宏大的詞彙對於此刻的斯蒂芬斯來說,已經太過遙遠和空洞。他見識過那種恐怖的真相後,人類社會的一切掙紮都顯得渺小而可笑。

但是,“拯救無辜的性命”,這句話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了他麻木的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斯蒂芬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寫下過改變國家法律的文字,也曾因為恐懼而抖若篩糠。他的人生已經毀了,他的事業、他的家庭、他的精神……都已經在那一夜的車站裡,被那些從黑暗中鑽出來的不可名狀之物徹底碾碎。他現在活著,不過是一具等待死亡的軀殼。

既然橫豎都是一死……

既然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遲遲沒有落下……

既然自己已經被世界所遺忘……

那麼,在最終的黑暗降臨之前,做一點什麼,似乎也並非毫無意義。去拯救一些具體的人,去阻止一場可以預見的災難,或許能讓破碎的靈魂尋回一絲存在的實感。

漫長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林肯·斯蒂芬斯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眼中重新閃起了一縷微弱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顫抖著,卻頑強地重新燃起。那光芒不隻是作為一名記者的驕傲,更有作為一個“人”最後的尊嚴與正義感。

“把線索給我。”

他伸出手,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和迷茫。

隻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徹底決然。

反正,最壞不過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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