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武則天 第369章 立春
“正是她!”
正陽未曾察覺母親語氣中的微妙變化,
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發現珍寶般的光亮,語氣滿是推崇,
“她雖入掖庭為奴,卻從未荒廢學業,反倒飽讀詩書,學識淵博,
兒臣曾偶然見她在掖庭廊下隨手題詩,
字句皆有風骨,意境深遠,絲毫不遜於名家之作!
兒臣十分喜歡她,
時常尋機會與她談詩論賦,
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每每談及詩文,總能有獨到見解,語句清奇新穎,讓兒臣獲益匪淺。
母後,今日賦詩宴,何不召她前來一試?
以她的才華,定能讓滿座皆驚!”
殿內銅漏滴答作響,每一聲都似敲在人心上,
廊下風吹彩花,簌簌聲驟然清晰,與銅漏聲交織,竟讓殿內顯得更加沉靜。
武媚娘沉默片刻,
目光掠過殿外那株用緋紅綾羅剪成的桃花樹,
花瓣上還沾著宮人晨起灑的露珠,
在晨光下閃著細碎光芒,
遠看竟與枝頭綻放的真桃花彆無二致。
她收回目光,語氣恢複平靜,卻仍帶著審慎:
“上官儀乃罪臣,其家眷沒入掖庭為奴,已是本宮寬宥。
她身份特殊,豈能輕易參與禦宴賦詩,與諸學士同列?”
武媚娘目光掃過殿內屏息侍立的宮人,聲音微沉:
“且不說禦宴乃君臣同樂之地,
需講身份、論規製,單說這賦詩之事,
內文學館諸學士,皆是寒窗苦讀數十載,
經科舉選拔而入朝,腹中才學經過朝堂檢驗,
宮中其他有文采者,也多是世家子弟或勳貴之後,自幼受詩書熏陶,
而上官婉兒,雖你誇她有才華,
可她終究是罪奴出身,
未曾經過半點曆練,若讓她與諸人同列,
一則恐亂了宮宴規製,讓外臣非議本宮‘失序’,
二則若她才學名不副實,寫出來的詩粗鄙淺陋,
不僅掃了今日立春的興致,更會讓人覺得本宮識人不明,連罪奴都能隨意登堂入室。”
“母後!”
正陽聽得母親這般分析,臉上的雀躍漸漸淡了些,
卻仍不甘心地攥著武媚孃的衣袖:
“可婉兒姐姐的才學是真的!
她用炭筆在廢紙上默寫《昭明文選》,
連最生僻的註疏都記得分毫不差,
見解比太學裡的博士還通透!
再說,今日賦詩以剪綵花為題,本就需從‘假花擬真’處尋巧思,
婉兒姐姐最擅長從尋常事物裡挖新意,
說不定比那些隻會堆砌‘祥瑞’辭藻的學士更合題!”
武媚娘看著女兒急得泛紅的眼眶,心中微軟,卻仍未鬆口:
“你說她的巧思,母後信你。
可規矩便是規矩,
深宮之中,若因一人破了例,
日後人人都以‘有才’為由求特例,宮闈秩序豈不亂了?”
正陽急忙出聲辯解,語氣帶著幾分急切,
“母後,婉兒姐姐雖為罪奴,卻心性純良,且才華不應被埋沒,
今歲立春乃吉慶之日,萬物更新,
母後若能給她一個展露才學的機會,
既顯天後仁厚胸懷,
又能為宮中尋得一位賢才,
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武媚娘看著女兒滿臉著急、急於為友人辯解的模樣,心中莫名覺得可愛。
其實從正陽提及上官婉兒時,她便已有應允之意,
女兒天性純良,能得一知己好友,實屬難得,
這般簡單的要求,她又怎會真的拒絕?
方纔不過是故意逗弄一下這關心則亂的女兒,
看看她為友人據理力爭的模樣罷了,
隻是正陽一心為上官婉兒擔憂,並未察覺母親的心思。
正陽見母親仍未鬆口,又繼續說道:
“再說,此次不過是作一首應製詩,
若她寫得不好,難登大雅之堂,母後再依律罰她便是,
可若她寫得好,字句精妙,意境獨到,
母後便能得一位能解筆墨、懂巧思的得力之人,
這豈不是一樁美事?”
武媚娘見女兒這般執著,終於不再逗她,語氣揶揄:
“若是她真寫得不好,母後依律罰她,
到時候你可不能哭著鬨著跟母後撒嬌求情。”
正陽聽到武媚娘話中鬆口之意,
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她急忙搖頭,語氣篤定:
“母後放心!
婉兒姐姐才思過人,定不會被您罰的!
她真的是妙筆生花,出口成章,
所作之詩皆有深意,絕不可能寫得差!”
武媚娘伸出指尖,輕輕點了點正陽的鼻尖,語帶寵溺:
“哦?聽你這話,倒是對你的婉兒姐姐信心十足?”
“那是自然!”
正陽用力點頭,眼中滿是信任,
“婉兒姐姐的才華,兒臣親眼所見,絕無虛言!”
武媚娘看著女兒堅定的模樣,緩緩頷首,語氣鄭重:
“那好吧,本宮便準她前來參加這次賦詩宴。”
正陽一聽這話,當即破涕為笑,她忙不迭點頭,
雙手緊緊攥著武媚孃的衣袖晃了晃,語氣裡滿是雀躍:
“多謝母後!
母後您真是太好了!
兒臣要親自去掖庭,
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婉兒姐姐!”
說完就起身準備離去,
她全然忘了宮中禮儀,連躬身行禮都顧不上,
隻匆匆對著武媚娘笑了笑,便提著裙擺轉身往外跑。
武媚娘坐在鳳榻上,
看著女兒這般毛躁又鮮活的背影,
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卻漫開一層溫柔的笑意。
武媚娘端起茶盞,目光再次落在殿外的剪綵花上。
她心中忽然隱隱覺得,今日這場因女兒嬌憨而起的插曲,
或許真能為這立春宴,添上一筆意想不到的亮色。
她略一思索,對王延年說道,
“今日乃立春吉慶之日,當廣納賢才,
傳本宮懿旨,命宮中所有自認有才之人,皆可前來赴宴賦詩,
若是能作出立意新穎、字句精妙的好詩,本宮必有重賞!”
王延年急忙躬身領命而去。
旨意一出,迅速傳遍宮中各處,
無論是內文學館的學士,還是各司局中稍有文采的宮人,皆為之振奮。
能在天後麵前展露才學,
不僅是莫大的榮耀,更是改變命運的絕佳機遇,
一時間,宮內各處都湧動起一股文思的暗流。
有人立刻回到房中,翻出平日所作詩稿反複揣摩,
有人則踱步於廊下,望著殿內的剪綵花苦思冥想,
還有人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作詩的思路,
整個皇宮都因這場即將到來的賦詩宴,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