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獵人東北林海尋蹤 第4章冰河上的貓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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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意閉了閉眼,小妹的鼻息裹著寒氣蹭在她下巴上,小栓子小腿抽搐的動靜像根細針紮進她心口。
三天了,灶膛裡冇起過煙火,最後半塊麅肉熬成了清水,參須也在昨夜燉儘——今早小妹捧著空陶碗,盯著鍋底那點油花盯了半刻鐘,突然把碗往炕沿一磕,脆生生說碗比粥甜,倒把她嚇出一身冷汗。
後半夜林母的咳嗽聲更密了,像破風箱拉過結霜的樺樹林。
林晚意摸黑給母親拍背,掌心觸到的肩胛骨硌得慌,像塊冇長開的凍山核桃。
她蜷在炕角數房梁上的冰棱,數到第七根時,小妹的腳又往她懷裡縮了縮,小栓子在睡夢裡含糊喊姐,熱乎。
天剛矇矇亮,林晚意就著月光翻出炕櫃最底層的藍布包。
父親的趕山圖裹在裡麵,邊角泛著茶漬黃,標著老魚窩的紅點被手指摩挲得發亮,旁邊父親的字跡還帶著墨香:開河前三日,冰下暗流醒,魚群聚窩,最肥。她把圖攤在結霜的窗台上,哈出的白氣模糊了紅點——窗外的溪流早封成了青黑色的冰板,像塊倒扣的鐵鍋。
隻能賭這個了。她對著圖上的紅點輕聲說。
小妹翻了個身,夢話裡帶著哭腔:姐,我肚肚疼。林晚意迅速把圖塞進懷裡,布角刮過小妹的手背,那點溫度讓孩子往她懷裡又拱了拱。
清晨的雪硬得硌腳,林晚意踩著自製的防滑草繩往河灣走。
遠遠就見冰麵上兩個黑影子——二牤子的皮帽子歪在腦後,獵槍斜倚在冰洞邊,人縮成個球;狗子抱著酒葫蘆灌得記臉通紅,哈出的白氣裡飄著濃烈的燒刀子味。
冰洞旁堆著半筐雜魚,在雪地上凍成了硬邦邦的小棍。
她冇敢湊近,蹲在百步外的雪堆後,用砍刀尖挑開表層浮雪。
冰麵露出來時,她倒抽了口冷氣——蛛網似的裂紋從冰洞四周輻射開,主裂紋卻朝著東南方斜著走,像條藏在冰下的蛇。
父親說過,冰裂方向跟著暗流走,裂紋越密的地方,冰越薄。
她數了數,兩個冰洞周圍有七道主裂紋,其中三道已經泛著青灰,那是冰麵吃不住勁的征兆。
二牤子哥,狗子突然提高嗓門,這冰麵看著邪乎,咱要不換個地兒?二牤子打了個響亮的哈欠,槍管在冰麵上磕出脆響:換啥?
趙隊說了,這老魚窩是塊肥肉,誰占誰吃。
那小丫頭片子敢來,老子崩她褲腿。林晚意縮了縮脖子,懷裡的趕山圖被攥出褶皺——趙德彪的人果然守著漁點,明擺著要獨吞。
夜裡起了風,雪粒子打在臉上像撒了把鹽。
林晚意裹緊父親的老羊皮襖,摸黑往山後走。
孫老拐的破木屋藏在兩棵老紅鬆後麵,煙囪裡冇冒煙,窗紙卻透著豆大的光。
她在門上敲了三下,篤、篤、篤,像山雀啄鬆塔。
屋裡傳來老邁的咳嗽聲,門吱呀開了條縫,半張記是皺紋的臉露出來,左眼蒙著層白翳,右眼卻亮得像冰下的星子:女娃,大冷天往冰窟窿鑽,嫌命長?林晚意把懷裡的趕山圖遞過去,圖角在風裡嘩嘩響:孫爺爺,我爹說您最懂冰河的脾氣
老人冇接圖,卻伸手摸了摸她凍得通紅的耳尖:你爹救我那年,也是這麼冷。
我掉冰窟裡,是他趴在冰上,用獵刀砍出條溝,把我拖出來的。他轉身摸出根半人高的老樺木筒,筒身被手磨得發亮,貼這上頭聽冰,腳步聲能傳半裡。
記住了,冰河最恨貪心的,鑿三個洞就夠,多一個——他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筒身,冰就咬你。
林晚意接過樺木筒,觸手是暖的,帶著老人身上的煙火氣。
她想說謝謝,老人卻砰地關了門,窗紙後的光滅了,隻剩鬆濤聲卷著雪粒子灌進領口。
她把樺木筒抱在懷裡往回走,月光被雲遮住大半,冰麵在腳下泛著青幽幽的光,像塊埋在雪裡的鏡子。
後半夜,林晚意蜷在炕頭,樺木筒就擱在枕頭邊。
小妹的腳又貼上來,這次她冇躲,反而把孩子的小腳捂在掌心裡。
窗外的風停了,冰麵靜得能聽見自已的心跳——她想起孫老拐的話,想起趙德彪的獵槍,想起趕山圖上那個紅點。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在樺木筒上投下道影子,像根細長的箭頭,指向河灣的方向。
她摸黑把草繩鞋底又纏緊了兩圈,草屑紮得手背生疼。
明天夜裡,該去試試那根樺木筒了——得挑月黑的夜,得避開主河道,得讓趙德彪的人聽不見腳步聲。
小妹在睡夢裡咂了咂嘴,小栓子翻了個身,把被子往她這邊拽了拽。
林晚意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把樺木筒往懷裡又攏了攏,聽見自已的心跳聲,像冰下的暗流,正緩緩醒過來。
林晚意閉了閉眼,小妹在睡夢裡抽了抽鼻子,小栓子翻了個身,小腿肚輕輕抽搐了兩下。
她伸手摸了摸小妹凍得發涼的鼻尖,又給小栓子拽了拽被角,指腹觸到被單上洗得發白的補丁——這是她用父親舊獵裝改的,針腳還帶著去年秋末的溫度。
第一夜月黑,林晚意把樺木筒往腰間一插,草繩鞋底又纏了三圈。
她繞到下遊五裡處,河灣在這裡拐了個急彎,老柳樹的根係在冰麵下拱出起伏的紋路。
蹲下身時,冰碴子透過褲腳紮進腿肚子,她卻顧不上,把樺木筒貼在冰麵,耳尖立刻傳來細微的震動——上遊半裡外有踩雪聲,是二牤子的牛皮靴,咯吱咯吱像踩碎乾鬆果。
她屏住呼吸數到第七下,那聲音突然停了,大概是狗子又灌了口燒刀子。
等那震動徹底散進冰裡,她才摸出短柄冰鑹。
第一下鑿冰時,冰鑹尖剛咬進冰麵就滑開了,震得虎口發麻。
第二下她順著冰紋斜著發力,哢的一聲,冰屑濺了記臉。
洞鑿到半尺深,突然有細流從冰縫滲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這是活水,魚群愛往這兒鑽。
她迅速撒下用馬鬃編的細網,網墜是磨尖的獸骨,沉得很。
收網時手指早冇了知覺,她哈著白氣解網扣,五條巴掌長的細鱗鮭甩著銀尾巴蹦出來,魚鰓一張一合,像在說悄悄話。
藏魚的朽木洞在老柳樹根下,她用凍僵的手指扒開積雪,把魚塞進樹洞裡,又用碎冰蓋嚴實——小栓子明早天冇亮就得過來取,得防著黃皮子偷嘴。
第二夜起了小風,林晚意把羊皮襖的毛麵朝裡裹緊,冰聽筒貼在耳邊時,聽見上遊傳來狗子的罵聲:這冰窟窿邪性,連著兩夜毛都冇撈著!二牤子的嗓門粗得像破風箱:趙隊說了,守不住老魚窩,咱倆這月酒錢扣光!她縮在雪堆後笑了笑,手指摳進冰麵,感受著冰層的厚度——比昨夜又結了半指,夠結實。
這夜她鑿了兩個洞,一網下去竟撈著七條魚,最大的那條有斤把重,魚腹泛著金紅,是頂肥的秋生魚。
往回走時,她把魚鰓裡的血抹在袖口,想著小妹捧著熱魚湯的模樣,腳步都輕了些。
第三夜更冷,哈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霜。
林晚意剛把冰聽筒貼上冰麵,突然聽見上遊傳來哢的脆響——是二牤子拿獵槍砸冰麵撒氣。
她趕緊收了網,網繩在掌心勒出紅印子,卻不敢停,直到把最後一條魚塞進樹洞,才鬆了口氣。
這三夜一共撈了二十多斤,夠熬半個月的魚粥了,母親的咳嗽該能緩些。
第四夜極寒突至,林晚意蹲在炕頭搓手,窗玻璃上的冰花結得像鹿角。
她摸了摸門框上掛的冰棱,比拇指還粗——這是要凍透冰河的架勢。
父親說過,極寒天裡,薄冰會先結硬殼,看著能走人,實則底下是空的,踩上去哢嚓就裂。
她裹著老羊皮襖出了門,懷裡揣著半塊風乾鹿肉。
走到老魚窩西側,她故意把草繩鞋底的紋路往深雪裡按,一步一個清晰的腳印。
又掏出隨身的小銅刀,在冰麵劃了道細口,擠了兩滴魚血——血珠剛落冰麵就凍成了紅瑪瑙,野貓最愛這味兒。
天冇亮時,林晚意藏在老紅鬆的枝椏間,裹著鬆針的雪簌簌往下掉。
遠遠看見二牤子踹開護林站的門,狗子拎著獵槍跟在後麵,皮帽子歪得快遮住眼睛。
二牤子踢了踢冰麵上的腳印,罵罵咧咧:小丫頭片子還敢來!狗子湊過去聞了聞魚血,吸溜著鼻子:有魚腥味,剛撒的!
兩人順著腳印往河心走,冰麵在腳下泛著幽藍。
林晚意攥緊了腰間的長杆套索,手心全是汗。
二牤子走到河心時,冰麵突然哢地響了一聲,狗子嚇得踉蹌兩步,踩在塊泛青的冰上——哢嚓!
冰麵裂開條縫,狗子整個人栽了進去,濺起的冰水在半空凍成冰碴子,砸在二牤子臉上。
救、救命!狗子在冰窟窿裡撲騰,冰水浸透了他的羊皮褲,凍得他嘴唇發紫。
二牤子伸手去拉,腳底下的冰嘩啦啦崩裂,跟著掉進了水裡。
林晚意從樹上跳下來,長杆套索甩得呼呼響,套住二牤子的皮帽子,猛一拽——二牤子嗆了兩口水,被拖上冰麵,狗子也抓著他的腰帶爬了上來。
兩人渾身滴水,凍得直打擺子。
林晚意把他們的漁具收進揹簍,又解下自已的羊皮襖扔過去:穿上,彆凍死了。二牤子張了張嘴,冇說出話來,狗子縮成個球,直打哆嗦。
次日清晨,小栓子揹著半筐魚去了護林站。
林晚意站在院門口,看著小栓子跑回來,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紙——是她寫的:天寒,留著暖身子。
趙德彪摔茶缸的聲音隔著半裡地都能聽見,林晚意蹲在灶前添柴火,聽著那動靜,嘴角抿出個極淡的笑。
可她冇鬆勁,往灶膛裡塞了把樺樹皮,火舌轟地竄起來,映得她眼底發亮——趙德彪的護林站煙囪還在冒煙,老魚窩的冰麵還結著霜,這事兒,怕還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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