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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獵人東北林海尋蹤 第7章冰麵下的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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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遠帆的手指在筆記本封皮上蹭出沙沙響。

紙頁間夾著的收據邊角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今早二牤子縮著脖子塞給他的——護林站收山貨的底聯,數量比上報給林業廳的多了整整三倍。

他望著林晚意垂在竹筐外的手腕,青灰色的棉袖磨得起了毛邊,卻把猴頭菇分得極仔細,大的裝草繩捆的粗筐,小的碼進藤條編的細簍,像在分揀什麼比山參還金貴的東西。

江技術員?林晚意的聲音像山澗冰融,清淩淩漫過來。

他這才發現自已不知何時跨過了籬笆,鞋尖幾乎要碰到她腳邊的青石。

她遞來的粗陶碗騰著熱氣,參須的甜香裹著小米粥的糯氣,燙得他指尖一縮。

河麵要變了,今晚彆走東岔。她的話冇頭冇尾,眼尾卻凝著點霜似的認真。

江遠帆下意識低頭看鞋——鞋幫外側沾著星點黑渣,是護林站門口那堆冇掃淨的煤矸石。

再抬頭時,林晚意正用竹片撥拉筐裡的蘑菇,碎髮被風掀起來,露出耳後一道淡白的疤,你走路腳跟先著地,步幅比平時大兩寸,是急著辦要緊事。她頓了頓,趙德彪燒紙的煙往西北飄,村部在東南,他燒的不是給上頭看的賬。

江遠帆的後頸泛起涼意。

昨夜他蹲在護林站後窗,看見地窖裡的炭盆火星子劈啪跳,趙德彪舉著賬冊往火裡塞,碎紙片被風捲起來,飄到雪地上時還帶著半拉林字——是林晚意說的,她爹去年冬天被野豬撞下山時,趙德彪扣了補償款的憑證。

你怎麼

山教的。林晚意打斷他,低頭把最後兩朵猴頭菇放進李嬸留下的藍布包,風會說話,雪會記路,趙德彪的槍筒子冒了三天鏽,他急了。她把碗往他手裡按了按,趁熱喝,參須是孫叔給的,他說你們這些拿筆桿子的,總愛熬大夜。

江遠帆突然想起地窖裡那截冇燒完的參須,焦黑的鬚子蜷在炭灰裡,和林晚意碗裡的金紅色參須,像是通一個娘生的雙生子。

他喝了口粥,小米在齒間滾出溫熱的甜,喉結動了動:我下午去縣局申請突擊檢查,明早

今晚。林晚意突然抬頭,睫毛上的蘑菇孢子被陽光照成金粉,後半夜河灣的冰會鬆,趙德彪要換人守冰口——他怕你查到細鱗鮭的運貨道。她伸手把他大衣領釦往上提了提,你穿藏青棉服,在雪地裡太顯眼。

院外突然傳來炸響。

江遠帆差點打翻碗,林晚意卻穩穩托住他手腕,指節冷得像塊玉:護林站的茶缸碎了。

果然,風裡飄來瓷片迸裂的脆響,混著趙德彪的吼罵:二牤子你個蠢驢!

老子讓你把收據燒了,你當手紙揣褲兜?接著是重物砸牆的悶響,明晚換劉三狗守冰口,多帶兩杆槍!

那小蹄子要是敢靠近冰麵聲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林晚意的指甲輕輕掐進掌心。

江遠帆看見她袖口露出的手腕繃起細白的筋,像山核桃樹抽條時的嫩枝,卻帶著股子韌勁兒。

她突然轉身往屋裡走,青布裙角掃過竹筐,幾片鬆針從筐底漏出來,落在雪地上,你去縣局走後山路,過了鷹嘴崖有棵歪脖子老榆樹,樹洞裡有張地圖。她的聲音從門裡飄出來,趙德彪的貨道,標在紅線上。

江遠帆攥緊檔案袋。

收據在袋裡窸窸窣窣,像在說什麼秘密。

他望著林晚意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忽然聽見房簷下的冰溜子哢地斷了一根,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亮晶晶的瓣兒——和地窖裡那本賬冊上的林字,碎得一模一樣。

護林站裡,趙德彪把獵槍往桌上一摔。

槍管磕在茶漬斑斑的木頭上,發出冷硬的響。

二牤子縮在牆角,凍得通紅的鼻尖掛著清涕,盯著地上的瓷片發怔——那是他上個月從鎮裡給趙德彪捎的景德鎮茶缸,畫著鬆鶴延年的,現在碎成了二十多瓣。

明晚守冰口的人,加雙崗。趙德彪的手指摳著獵槍扳機,左臉的凍疤跟著抽搐,那丫頭要是敢靠近冰麵他突然想起林振海摔下山時,雪地上那灘暗紅的血,像朵開敗的達子香,就讓她跟她爹一樣,躺炕上喝一輩子藥。

二牤子打了個寒顫。

他想起今早林晚意蹲在冰麵測厚度,冰錐子紮進冰裡時,她貼在冰麵上聽了足有半刻鐘,說冰下有暗流,三日後準裂。

現在趙德彪要他去守冰口,可後半夜的冰他望著窗外漸沉的日頭,喉結動了動,終究冇敢說話。

林家院裡,林晚意站在倉房門口。

月光剛爬上東山頭,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斜插在雪地裡的標槍。

她掀開草簾,取出牆角那捲黑布鬥篷——是用老獵戶的狼皮褥子改的,毛麵朝裡,能吸走腳步聲。

鬥篷底下壓著把短柄冰鎬,鎬頭磨得發亮,映出她眼底跳動的光。

她伸手摸了摸鬥篷裡層的暗袋,那裡躺著半塊樺樹皮,上麵用炭筆寫著子時,河灣上遊。

風捲著雪粒子撲過來,她把鬥篷往肩上一搭,轉身時,倉房的木門吱呀響了一聲——像山夜裡某種野獸的低嚎。

林晚意的靴底剛觸到河灣的冰麵,後頸的絨毛就豎了起來。

風裹著雪粒子往領口鑽,她卻連縮脖子的動作都不敢有——孫老拐說過,冰河最忌虛浮氣,人一慌,冰就跟著顫。

黑布鬥篷的狼毛擦過手腕,像老獵戶的手掌在拍她:穩當些,丫頭。

她屈起膝蓋,腳尖先點上冰麵凸起的老樹根。

這是孫老拐教的貓兒步,借樹根的糙麵吸走鞋底的摩擦聲。

第一根樺木杆插進冰縫時,冰麵發出細不可聞的哢響,她立刻屏住呼吸——不是冰層要裂,是杆頭蹭到了水下的枯樹枝。

貼著杆尾的掌心傳來震動,東南角的水流聲像被棉絮裹住,悶得發沉,是厚冰;西北角卻有空蕩蕩的迴響,像敲在倒扣的銅盆上,正是孫老拐說的老魚窩暗流複活的征兆。

竹簍在背上輕晃,她摸了摸腰間的冰鎬。

鎬頭是用爹當年獵熊的老鐵器磨的,握把纏著她去年秋天剝的麅子皮,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熱。隻鑿淺洞。孫老拐的聲音在耳邊響,趙德彪的人盯著主漁點,你要引魚,不要引狼。

冰鎬尖剛碰到老魚窩西側的冰麵,她的手指突然收緊——冰層泛著幽藍的光,在月光下像塊淬過的鋼。

她放輕力道,隻鑿出個半指深的小坑,碎冰碴子落在鬥篷上,涼得刺骨。

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魚腥粉混著鬆針末子撒進冰洞,粉白的粉末剛觸到水麵就化開,在冰下暈開團模糊的霧。

退到上遊時,她的靴底已經凍得發硬。死冰區的冰層泛著灰白,是去年秋天山洪衝下來的淤泥結的,看著薄,實則硬得能扛住野豬踩。

她蹲下身,冰鎬這次用了十足的力,咚的一聲,冰屑濺到臉上,生疼。

兩個冰洞鑿成時,後頸的汗已經結成了霜,她卻笑了——洞深三寸,剛好能卡住雙層密網的竹楔子。

二牤子的鼻涕泡在燈籠下顫了顫。

他縮在老魚窩邊的草垛裡,狗子的呼嚕聲就在耳邊,熏得他直皺眉。這鬼天兒。他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槍托硌著大腿根,趙隊說加雙崗,倒不如讓我回屋焐炕。

突然,冰麵泛起暗紅的光。

狗子嗷地坐起來,燈籠差點掉地上:紅鰭鮊!二牤子順著他的手指看——冰層下,一群巴掌大的紅魚正擠成團,魚尾拍得冰麵直顫。

狗子抄起抄網就要往冰上衝,二牤子卻攥住他後領:等等!

林丫頭說後半夜冰鬆

鬆個屁!狗子甩開他的手,這魚能賣二十塊!冰麵在他腳下發出吱呀聲,二牤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聲音像極了上個月他落水前,冰層裂開的預兆。

他剛要喊人,上遊傳來哢嚓一聲脆響,比爆竹還利落。

冰裂了!狗子的臉瞬間煞白,抄網噹啷掉在地上。

兩人跌跌撞撞往上遊跑,燈籠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照見冰麵裂開道半指寬的縫,卻冇見著人。

二牤子的靴底打滑,摔在雪地裡,一抬頭正看見晨霧裡一個黑影閃過,黑鬥篷的毛邊掃過冰麵,像狼尾巴尖。

林晚意的竹簍沉得壓肩。

細鱗鮭的尾巴拍在網裡,力道大得她差點栽進雪堆。

她貓著腰鑽進灌木叢,指尖摸到腰間暗袋的樺樹皮——孫老拐寫的死冰區三個字還在,被l溫焐得發軟。

河灣方向傳來二牤子的罵聲,她扯了扯鬥篷帽子,加快腳步往村東頭走。

孫老拐家的朽木洞在老榆樹下,洞口蓋著塊磨盤大的石頭。

她搬開石頭時,手背蹭到了石縫裡的青苔,涼絲絲的。

竹簍剛塞進洞,身後傳來柺杖點地的篤篤聲。

她回頭,看見老人裹著灰布棉襖站在門口,銀白的鬍子上沾著霜,手裡端著個搪瓷缸,熱氣正往他皺巴巴的臉上飄。

丫頭。孫老拐的聲音像老樹根敲在石頭上,魚鰓冇破?

林晚意摸了摸竹簍,細鱗鮭的鰓蓋還在輕顫:冇破。

老人點點頭,轉身往屋裡走,柺杖尖在雪地上戳出個小坑。

林晚意望著他佝僂的背影,突然聽見洞裡的魚尾巴又拍了一下,聲音悶在木頭裡,像誰在敲一麵小鼓——那是給明天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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