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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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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四低聲囁嚅:“是,是這樣。不過他要把我賣到青樓去。”

聞言,牙人輕蔑道:“哼!你來此已一月了,有人挑走你嗎?現在好不容易有地方願意帶走你,你還委屈上了,莫不是想留在這吃乾飯!”

李四被嚇得連連後縮,眼中充滿恐懼:“我,我不願。”

“那有什麼用!誰讓你沒投個好胎?你爹一兩銀子就把你賣給我了,你是生是死都由我決定!”

此話一出,林玉眸色一暗。

縱使買賣丫鬟合法,但就算世家權貴也沒那麼大權利隨意打殺。而這人張口之間,便隨意決人生死,當真狂妄。

她腦中思緒變化,糾結又為難。理智上言,沒有必要多買丫鬟,可情感上,她瞧見李四悲苦麵容又心生惻隱之心。

這時,牙人看這公子問了話就沒有動作了,直接動手準備把人硬拽走。李四拚命掙紮,不願落入惡人之手。

二人打鬨間隙,周圍已湧上不少人,俱是來看熱鬨的,無人出手相助。

林玉終究心軟,做了回“英雄救美”的英雄,示意東陽將牙人拉開。

“送去青樓不如我買下她。”

牙人思及李四反正不聽話,就在此地賣給這位公子也好,隨即討好地應了。

林玉語氣輕柔地問李四:“你願意跟我走嗎?”

“願意願意!”李四很快應了,聲音很小,但點頭如搗蒜。

林玉自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隨即便等牙人將李四的身契拿來。

那牙人卻很驚詫:“公子,按照行情來說此人應當是四兩銀子,你看……”他舉起手中的一兩銀子,遲疑道:“這是不是還差點?”

林玉一本正經:“不少啊,方纔不是你自己說的?”

她拉長尾音,重複牙人剛才的話:“她爹隻花了一兩銀子就把她賣給你了。”

牙人狡道:“話是這樣說。可是她入我牙行這一月,不能白吃白住啊。況且若是買賣同價,我這牙行如何盈利。公子,瞧你也是知禮之人,想必不會為難我這個做小本生意的人吧?”

“白吃白住?那不知在此期間,她有沒有做過活,又有沒有被打罵過?!”

林玉凜冽的質問聲如滾滾尖刀刺向牙人。

李四意會,拉起衣袖露出手臂。霎時間,眾人便見那瘦弱的胳膊上遍佈血紅傷痕,有深有淺,有些還在不住朝外淌血,都快將衣袖浸濕。

觸目驚心。

能看到的都數不勝數,更遑論被衣服蓋住無法看到的地方。

“這打得也太狠了吧。”圍觀之人倒吸一口涼氣。

牙人見行徑暴露,依舊嘴硬:“她是我買回來的,不聽話教訓一下又何妨!”

“律法有言:‘凡買賣奴仆者,若無大錯不得隨意打罵,不得隨意發賣。’皇親國戚尚且如此,莫非你以為,自己能不顧大晟律法,比達官顯貴還要威風?!”

這樣一頂高帽扣下,那牙人卻還死性不改,想要狡辯。

林玉沒給他機會,繼續開口:“若你還是不服氣,大可去找官府。我們就讓青天大老爺來判決是非!隻是到了那時,若論你罔顧律法、私下用刑的罪責,恐怕就不止一兩銀子這麼簡單了。”

她方纔便有所發現。天氣轉熱,李四卻還穿著厚重衣物,全身都被遮得個嚴嚴實實,一聽到牙人的聲音就不可抑製地發抖,當是長期被虐的應激反應。

何況,她牙關緊閉、雙手緊攥,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周圍人群應和道:“對!去告官府!”

牙人見這麼多人打抱不平,心中惱怒卻又不敢再言,隻得心虛地去拿來身契,之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林玉也與兩人一同離開人市。

天邊紅日慢慢西墜,夕陽散出霞光照入人間,目光所及皆染上鎏金之色。街上不似午時熱鬨,很多臨時商販已在收拾東西歸家。

微分拂過,布幡搖晃。

餛飩店中,林玉對狼吞虎嚥的李四輕聲道:“慢點吃。”

李四身旁擺著四個空碗,瘋狂攝入中囫圇一句:“好的公子。”

林玉將她的身契拿出置於桌上:“你可拿著這張身契自行離去,牙人不會再找你麻煩。”

林玉本沒打算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她白日裡都在大理寺中,家中除東陽外也沒有其餘人,實在用不上丫鬟,也養不起。

東陽是不得不為之,但若再加一人,恐怕生計難以維持。

李四一聽此話便急了,臉從餛飩碗中擡出,急忙表明真心:“公子,我願意跟著你。況且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她忐忑不安:“我會做飯,也會照顧人,隻求公子不要趕走我。”

林玉打斷她,拒絕:“可我並沒有閒錢再發一人的月錢。”

李四一愣,不停搖頭:“沒關係的。我不用月錢,隻要有個住的地方就可以了。若我回到以前的家裡,我爹肯定會再把我賣出去的。公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能去幫工賺錢、端盤掃灑……真的,我不會吃很多的,也花不了多少錢,我還能替公子賺錢!求求公子了,留下我吧。”

“我也能去碼頭搬東西。”一直未開口的東陽突然說道。

林玉見她懇切,最終點頭:“好吧。你的傷待會一同去醫館看看。”

李四歡欣應聲,而林玉的思緒飄到方纔。

當時那一番話實則誇大。縱使律法如此規定,可真正實施者少之又少,但因其尊貴地位,便鮮少有人提出異議。

力多放於顯貴而少於平民,是為可悲。

虧得她樣子唬人,又有多人圍觀,牙人自覺心虛才放手。

她思緒遊蕩之時,東陽問向女孩:“你叫李四?”

“是,我是家中的第四個孩子,”李四回答,“不過我也不想叫這個名字了。”

東陽又道:“那要不然叫‘蘭生’吧。”

百末旨酒布蘭生。

“蘭生”和“東陽”一樣,皆為酒名。

不遠處,結束宴飲的奚竹拖著醉醺醺的孟源出了酒樓。

孟源還未儘興,邊走邊回頭大聲對其餘人說:“來日再聚!”

奚竹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把人送上馬車後,欲打道回府。沒曾想竟看到了林玉,她正坐在一家餛飩店中,在她身邊還有一男一女。

奚竹聯想到昨日之事,大致猜到其為林玉新的護衛。

看來這人還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奚竹又想起早些時候碰見她的時候,她呆呆地盯著那糖人,後來卻假裝不要,莫名有一絲反轉的笑感。

林玉總是假裝一副冷淡無趣的外表,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其實輕而易舉便能看出,她內裡並非如此。

就連孟小源這種傻人都能意識出,她根本不似外表那般冷漠。

唯有她自己,認為偽裝得很好。

嚴行命他多跟狀元郎學習,他本以為那是個完美無缺、端重持正的人設,相處過後,才覺出不對。

她的本性到底是如何的?

直到孟源大聲嚷嚷的聲音傳入耳膜,奚竹才恍然發覺竟想了這麼些時間,自顧自搖頭後,並未與她打招呼便讓車夫駕車離開東市了。

-

隔日,林玉很早便來大理寺上值了。

昨日給蘭生看過傷又買過一些藥後,再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因此,她手中銀錢又一朝空空。

看到案上堆疊成山的公文,她重重歎了口氣。

混口飯吃,當真不易。

巳時,日光變得稍大些,清晨的涼爽完全褪去,隻餘下滾滾熱意。

孟源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進大理寺,照例先去逗了逗飯飯。如今在這大理寺當中,隻有飯飯纔是他的心頭寶,就連奚竹都排在了後麵一位。

玄鳳鸚鵡置於一紅酸枝鑲螺鈿鳥籠中,見到主人便高聲喊叫:“孟小源!孟小源!”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教它的。

見到它神氣無比的樣子,孟源猜想必定已有人喂過了,便打算去謝過林玉。

經過奚竹的書房時,孟源發現他正在沏茶,神色認真,目光專注得彆無他物,隻餘眼前茶盞。

孟源眼睛一亮:“哥,你多泡兩杯唄。”邊說邊把奚竹珍藏的青花底琉璃茶盞拿出來。

奚竹沒看他,繼續手中動作,道了聲:“放下。”

孟源依舊笑嘻嘻,把茶杯放在案上,哀求:“求你了,哥!”

而後,他抱住頭,假裝痛不欲生的樣子,道:“誒!我頭好痛,必是昨日喝得太多了,現在必須要喝上一杯解酒茶才能好!”

“這可不是解酒茶。”

話雖如此,奚竹卻還是把另外兩個茶杯拿了過來。

片刻後,杯中茶湯黃綠清澈,香氣四溢,殘留葉兒在冒熱氣的水中調皮地打著轉兒。

“嘿嘿,謝謝哥!”孟源捧起一杯,湊近嘴角喝了一口,“真是令人神清氣爽!睏倦一掃而光!簡直能再乾一天的活!“

奚竹無言片刻,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困呢。

“昨日你回去孟尚書沒訓斥你?”

“彆說了,”孟源哀嚎,“我一回去我爹剛好在家,你是沒聽到他老人家那嘮叨的聲音……”

奚竹笑道:“活該。”

須臾,孟源端著那另一個青花底琉璃盞敲開隔壁書房的門。

“進。”

孟源獻寶似地把茶盞遞給林玉:“林兄,今日必定是你幫我餵了飯飯。”

他朝身邊的奚竹努努嘴:“這是我哥泡的茶,就當我借花獻佛了。”

林玉接過來,卻並未立馬喝,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嗯……”

倚著門框的奚竹倒是笑了,開口:“怎麼?林大人看起來對我的茶不感興趣。”

真是好大一個屎盆子!

林玉興致不高,悶聲道:“並沒有,我待會兒再喝。不知二位大人來還有其他事嗎?若無他事,我便要繼續處理公務了。”

聽著已有趕人意味。

“聽說嚴大人派了你去交接大理寺衙役公服一事?”

衙役公服每隔兩年分彆在夏、冬兩季進行一番大采買。這事原本與林玉毫無關係,奈何嚴行一顆為侄之心,看奚竹一天天無所事事心中著急,就把這差事指派給奚竹了。又怕他一人出什麼差錯,便讓林玉也隨同去。

談起這個,林玉就是一陣心煩。早些時候她發現月事來了,急匆匆地趁著沒人處理了一番。本就蔫蔫的,又憑空砸來一個差事,實在煩躁。

這樣一下來,她早起的鬥誌已被消磨得幾近於無,隻盼著早日下值。

她耷拉著眉:“是。”

“嚴大人派我和你一起去。”

奚竹莫名,這人為何一臉不高興的模樣?誰惹她了?

“我知道。”

倒是孟源聽了,一時間差點跳起來,興奮道:“那林兄你怎麼不開心呢?衙役公服向來是在霞光閣采辦,沒準還能見到那位神秘的東家呢!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一臉嚮往:“據說那東家瓊姿花貌,豔美絕倫,窈窕無雙,實乃秋水伊人……”

“停停停停停!!”

這個年紀的少年對女子本就有種隱秘的情感,更何況是一個鮮少有人見過、美名遠傳的女子。

而林玉激動的原因並非如此,她訝然:“是去霞光閣采辦?”

“對啊,你不知道嗎?若林兄你實在不想去,”孟源狡黠一笑,“我可以代勞。”

“不必了。”

林玉一下變了個態度,正言正色:“嚴大人如此信賴我,我怎能辜負他的期望?此事還是我去為好。”

先前,她聽到這個訊息時並不開心,想著奚竹應當知曉詳情,沒有多問便離開了。現在一看,哪是什麼破差事?簡直是天上白白掉餡餅!

她正愁沒有機會接近霞光閣呢。

她愛工作,工作使人幸福。

孟源見機會錯失,遺憾歎道:“好吧,看來我是無緣見到那神秘老闆了。那林兄回頭千萬記得與我講講她是何等美貌!”

“放心,過後我必活靈活現地給你描述出來。”林玉嘴角彎起,心情頗好。

奚竹奇怪,她方纔像沒了半條命一樣萎靡不振,聽到霞光閣後一下就生龍活虎起來。這女子容貌對她當真有如此吸引?

恐怕看美人是假,霞光閣纔是真正目的。

他並未多言,同孟源離開。

待人走後,林玉淺飲了一口麵前的茶。入口醇正清爽,初帶一絲苦澀,片刻回甘。熱水滑過小腹,為全身帶來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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