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寺正 第 112 章
林玉坐在木椅上,見梧桐還要去生火倒茶,連忙道:“梧桐,彆忙活了,快來坐吧。”
梧桐見她實在懇切,便停下動作,坐下後充滿歉意道:“林大人,你看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連口熱水都沒有。”
林玉安慰道:“大清早來打擾你,是我們唐突了纔是。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她來時,好像沒看到其他人。
梧桐應道:“是,我找了很久的家人,但時間過去太久,找到談何容易?於是,我便又回到了京城附近,見此地安寧卻不荒僻,便在這個村落定居下來了。平日裡做做繡活,也能養活自己。”
離開柳姿樓後,她整個人看起來都輕鬆了許多,也找到了想要的生活,林玉為她如今的狀態而開心。
簡單的寒暄過後,林玉直奔主題:“梧桐,此次前來,我主要是想問一些柳姿樓的舊事,不知可不可行?”
梧桐愣了一下後,道:“大人你儘管問吧,我必定知無不言。”
“當初在柳姿樓,你可見到過什麼奇怪的事?比如老鴇與什麼人見麵?柳姿樓賺的錢一般怎麼用?在何人手上?錢幣可有異常,如特殊標誌?”
有些商戶,會刻意在收入銅錢上劃下印記,以備被盜。這是林玉在翻看商賈類的書籍時知道的。
柳姿樓之事實在過去太久,大理寺內也找不出任何新的證據。她隻得絞儘腦汁,想出這些可能的突破口,列舉出來詢問當初在柳姿樓待過的梧桐。
奈何梧桐苦思良久後,依次答道:“每過兩日,金二梅便會去柳姿樓西邊的妙手醫館處找何大牛私會。隻是每月初十,不管情況如何,都會本本分分地待在樓中。至於她同什麼人見麵,我倒是不知了。”
知道這些,全然是因金二梅離開柳姿樓時,便意味著空閒的姐妹能短暫地歇口氣,不怕被打。
她繼續憶道:“柳姿樓錢財用途,除了購置樓中所需物品外,隻有金二梅才知道。她捂得很緊,就連與她最親近的丹粟都一無所知。而錢幣異常……”
梧桐搖了搖頭:“當是沒有的。”
連夜趕來,林玉最後的希望便是這裡,此刻聽到這些幾乎沒用的資訊,說不失望是假的。
她強撐著擠出一個笑容,對梧桐道謝:“多謝你了梧桐。我此番沒彆的事,見到你過得好就安心了,問完後我們就先離開了。若你這兩日再想起其他的,請一定要去大理寺告知我。”
林玉心碎成渣,不願讓梧桐擔心,說完後立即就站起身來,急慌慌地要走。
奚竹自是跟著她而動彈。
“等等!”
緊要關頭,梧桐高聲喊住兩人,讓他們在此稍等片刻,自己則快步跑到另一間屋子,在一本厚重琴譜的夾頁裡拿出一張泛黃的紙。
“金二梅身死後,沒人去收撿她的東西。我欲去找有無關於沙棠姐的線索,便將她房中的東西一股腦地拿了過來。隻可惜我什麼都沒有找到,許多都是粗粗看一眼後便放置在一旁。直到我搬來此地,把所有東西又翻看了一遍。”
梧桐將這東西遞給了林玉,抿嘴道:“我找出了這個,當即便去大理寺想交給大人。但是李大人說你不在京城,我……不好交給他人,便留下了那個地址。”
林玉接過來,隻消看一眼便知梧桐為何不願將此物示於他人麵前。
這是一封密信,年代久遠,恐怕連寫信的人都忘記了這東西。而上麵落筆,赫然是“安襄”二字!
安襄是誰?兩朝元老,做過的事比她吃過的米都多。縱使他如今將致仕歸家,其威望與地位也不容小覷。
怪不得梧桐非不敢假手於人,非要親自交給她。
書信不長,隻寥寥幾筆,可這內容卻觸目驚心。安襄簡單地寫了幾筆賬目,而收信之人是為崔煥!那印章她們曾在他書房中“思念亡妻”的畫中見過!
再看那賬目,兩人俱是驚心裂膽,尤以奚竹更為嚴重,他都不用過多思量此封信的真實性,概因上麵的字跡他最熟悉不過。
峯迴路轉,林玉萬想不到此番出行還有如此境遇,將那封信妥帖收好放於胸口,拉著梧桐的手真心切意道:“梧桐,真的謝謝你。若以後我們還能相見,你想要什麼,我定全數送來。”
梧桐亦感動落淚,“林大人,你能查出柳姿樓的事、讓害沙棠姐的真凶落得應有的下場,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情了。前路坎坷,望自珍重。”
林玉與奚竹告辭趕回京。
看到林玉堅定離去的步伐,梧桐兀的就想起了初見之時。
林玉扮作尋歡的客人,對她問話。梧桐賭了一把,將那平安鎖拿了出來。很幸運,她賭贏了。林玉當時看到平安鎖時露出的同情與悲傷,不會是一個壞人會表現出來的反應。
如今她翻出那張紙,若為了自身安危著想,本可裝作若無其事,不卷這場浩劫中。但她又賭了一把。
梧桐腦海中浮現出沙棠的音容笑貌,心中想道:但願上天能保佑林大人與奚大人。
申時末,宮門外,李公公為難地看著跪在雪地裡的林玉,道:“瑜敏郡主,此地冷,您快回去吧。聖上說了不見人,讓您回去準備大婚事宜。”
狂風過去,暴雨未至,鵝毛般的大雪卻在午後猛然飄了起來,不過幾個時辰,地麵上已薄薄地積了一層雪。
即使林玉先見之明地在膝蓋上墊了軟巾,可麵對冰冷的雪地,依舊不甚舒服。她竭力忽略掉膝處隱隱的疼痛,再請求道:“麻煩公公再通報一聲吧,就說瑜敏有很重要的事要稟。”
李公公也不忍見此,可想起宮中場景,勸道:“郡主放棄吧,聖上不會見你的。”言罷,便讓專門叫來的女官將她扶起,而後朝裡離開了。
林玉站在原地,手攥得極緊,女官馬上離開了,但她卻明白,靠跪地這一手段入宮已是不可取。
定安帝不見她,她本欲以民間瘋傳的“皇家情貴”來迫使他同意,可仍她在此地跪了一個多時辰,定安帝依舊鐵了心地不見。
她真是想不明白,為何他冒著撕破民間美德的風險,也不讓她進去見他一麵?
林玉又不能直說出,此事關於安襄。人多口雜,嚴行中毒便是前車之鑒。為避免生出事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緩步遠離宮門,看到一望無際的雪地,心中孤茫,隻是不知奚竹那邊如何了?
說曹操,曹操到。
遠處駛來一輛馬車,在她身旁停住。孟源掀開車簾,喊道:“郡主,上車!”
林玉心起波瀾,上車後卻隻見孟源一人,問道:“怎麼不見奚竹?”
孟源拿出一頂麵紗遞去,“郡主快帶上,扮我二姐進去。宮門守衛森嚴,我借看望大姐之名入宮,沒有多的名額了。”
話不多說,林玉將麵紗戴上。
守衛見馬車來,伸手止住。孟源下車後道:“我來看我阿姐,事先已報備過了。”
守衛公事公辦道:“孟小公子,近來出入嚴格,煩請下車後等待片刻,待小的們查驗,莫要為難我等。”
孟源聞此,善解人意地待在一旁。林玉也跟在後麵。
守衛疑道:“這是?”
“我二姐,前些日子得了風疹,這才戴了麵紗,一直沒有痊癒。這不,來宮中找我阿姐,想請太醫幫忙看看。”
原是如此,守衛想到:孟家二小姐的確許久沒來宮中了。如此,他便側身讓行了。
他心中卻仍有絲不對勁,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靈光乍現,“等等,二小姐這身衣服,我怎麼看郡主也穿過?”
孟源反問道:“這是當下京中最時興的款式,怎麼,郡主穿得,我二姐就穿不得?”
“不敢不敢。”
誰不知道皇後有多受寵?她的兄弟姐妹自然也是金尊玉貴之身,非他們能得罪得起的。這頂帽子扣下來,守衛立即退到一邊,不再阻撓。
一路暢通無阻,林玉順利來到皇後寢殿。透過麵紗,隱隱可見巨大的“鳳鸞殿”懸於半空,丹楹刻桷,畫棟飛甍,精巧無比。
這是林玉第一次麵見皇後,想到欺瞞之罪,她暗暗捏了捏手心,跟隨孟源踏入其中。
“舅舅!姨母!!”
“太子殿下,您慢點……”
小太子聽聞舅舅與姨母來了,興奮地先於母親和宮女跑了過來,一溜煙就衝到了孟源身前,紮紮實實地抱住他大腿。
隨後,他麵露疑惑地對戴著麵紗的女人道:“姨母?”
此刻,孟丹書瞧見殿中之人的背影,手一揮便讓太醫退下了。
“小源。”
孟源摸著外甥的頭,聽到聲音,麵上有一絲心虛,應道:“大姐,我……”
他正準備坦白私帶林玉之事,卻不曾想孟丹書先一步說道:“郡主,將帷帽摘下來吧。”
她語氣溫柔,絲毫沒有被騙後的生氣,而是笑著讓林玉露出真容。
林玉心底一緊,沒想到皇後已看出了。不過這話聽起來,沒有怪罪的意思,應當是個好相處的。
她將帷帽摘下。
下一刻,孟丹書對孟源訓斥道:“你說什麼不好,說丹青生了疹子害我擔心!”
方纔,她聽到孟源傳來的訊息,心中一陣著急,本就許久未見丹青了,不知近況。如今擔心她在寧城染上病,這才急慌慌地召了太醫。
好不容易揪出個太醫,一到殿外,她看到背影就知不是丹青,心便也放下了。
孟源討好地笑笑,“二姐她老人家好得很,隻是剛回來,累了天天窩在府中。大姐不必擔心。”
見孟源挨批,林玉連忙請罪道:“皇後娘娘,這都是我的主意。因確有要事相報,所以鬥膽以這種方式入宮,不關孟大人的事。”
孟丹書知道她有事要報,可惜皇帝……她按下心中思緒,輕言細語對蕭辰道:“辰兒,叫郡主姐姐。”
蕭辰奶聲奶氣道:“郡主姐姐。”
“跟舅舅去花園裡玩好不好?”孟丹書對孟源使了個眼色,孟源當即意會,牽過蕭辰的手。
“好。”
蕭辰同孟源往外走去,聲音越來越遠。
“舅舅,我明日要去卻蒼山上,太傅說那裡的梅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