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寺正 第 116 章
三日後,定安帝病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朝中眾臣知曉林昭身世,又有先帝親自傳位,加之新皇鐵血手腕,對其未有異議。
亂軍黥麵,流放三千裡;皇太後孟丹書攜子蕭辰,居於彆宮,非詔不得出。
林玉為皇帝胞妹,封為長公主,因機敏聰慧、斷案如神,仍在大理寺任職;寧意飛捨身護帝,追封為護國夫人;奚竹為其子,因武藝高強、頗通軍事,封為禁軍統領。
不過念其辛苦,皇帝特批,七日後才上任。
一切安定,奚竹本想找林玉聊聊她們之間的事,可這三日林玉神出鬼沒,簡直像刻意避開他一樣。兩人雖處同一屋簷下,卻連麵也難見,就算見上了,林玉也是匆匆就離開了。
奚竹心中納悶,又不能強迫她留下。於是,二人便過上這種“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
這日,林玉終於出現了。
她頭上隻戴著簡單的玉簪,帶他去了一家酒樓。
這是京中新開的,樣式新奇,人潮絡繹不絕。寒夜危機、帝位更疊於民間而言沒有半分影響,老百姓隻說道說道,便樂嗬嗬地繼續生活。
向來座無虛席的酒樓,今日卻緊閉大門,隻待兩位貴客至。
“長公主,駙馬,裡麵請。”
小二笑容滿麵地把林玉二人迎進包廂。
綢帶係窗,桌椅鋥亮,豔麗紅梅隨處可見。一看便是特意準備過的。
林玉與奚竹相對而坐,拍了拍手便有小二上菜,先是江米釀鴨、翡翠包菜。
“先吃著,這是現做的。”
奚竹揚眉,夾了一筷子包菜入嘴。
此時,林玉朝外喊了句:“進來吧!”
奚竹吃菜的動作一頓,他本想藉此機會同林玉說清楚,這又是什麼人進來了?
他朝外看去,下一刻笑容僵在嘴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門口嘩啦啦地湧進十來個小夥,個個昂藏七尺、健碩挺拔。他們穿著短打,在林玉的號令下,舞出練了幾日的劍。
動作整齊,有力的同時兼具美觀,無疑是一場視覺盛宴。林玉表情滿意,頻頻點頭。不枉她蒐集了好一會滿足條件的人,又親自盯著他們練劍。
那些人看公主滿意,舞得更賣力了,有些不經意同公主對視後,臉都紅透了,堪比桌上的煨蝦。
見最後一道菜也端了上來,林玉笑問道:“如何?”
“慢慢吃,我把整座酒樓都包下了,今日不會有其他人來。還有這劍舞得怎麼樣?裡麵的人可是我特意去禁軍中挑選的。”
奚竹停箸,打趣道:“公主可真是財大氣粗,這人是公主費力找的,自然是舞得極好。”
雖說是笑著說的溢美之詞,但林玉看他也不像是興致盎然的樣子,還喊著什麼生疏的“公主”,心中不由感到疑惑。
“公主今日捨得見我了?還備下這桌好菜,臣惶恐,敢問一句,莫不是散夥飯?”
奚竹恢複了最初的模樣,話雖恭敬,但態度吊兒郎當的,笑意也不及眼底。
“當然不是!”
林玉否認道,怎麼會誤會到這個份上?!
見事情的發展有點不受控製,林玉當即讓舞劍的人全部出去,進行下一步行動。
她走到事先備好的影窗後,操縱手中定製的“影人”。
同時,棉布上出現一根竹子,和一隻圍著它轉的蝴蝶。
林玉的聲音響起:
“有一天,一隻小胡蝶飛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這裡遇見了一根孤獨的竹子。它們聊得很歡,經曆了許多磨難與坎坷,但始終攜手相伴。他們約定,無論遇到什麼都要一起麵對。
可是,這次小胡蝶要去做一件特彆危險的事,她本來想遵守諾言的,可是在那時才發現,她根本捨不得,不想讓竹子身處危險、傷痕累累。
她做不到了。
所以,她說了很多傷竹的話,想讓竹子不陪自己去麵對危險。但是沒能起作用,她們還是一起度過了這場危機。那個時候,胡蝶想,如果竹子沒那麼守信用就好了。”
林玉搖動蝴蝶,低聲懇問道:“竹子竹子,你願意原諒胡蝶嗎?”
她準備了三日,問了孟源,他說奚竹喜歡舞劍;問了舅母,她說要做一桌好吃的道歉,可她的廚藝實在粗糙,隻能來這酒樓當中;至於皮影,是她自己想的。
如果不願意的話,這就隻是一場皮影戲而已。
那日讓她心安的茯苓玫瑰糕中,林玉不知有多少是愛意,又有多少是責任。
她緊張地等待一個答案。
奚竹喉頭滾動,帶著澀意一同吞下去。他緩緩動了,走到影窗後,將手覆到林玉手上。
竹隨蝶動。
“我願意。”
耳邊似有千重煙花炸開,林玉驚喜道:“真的嗎?”
她眼底繁星閃爍,眉梢的笑意滿得快要溢位來,唇上的胭脂比梅花還要瀲灩幾分。
奚竹雙手放在她後腦勺上,貼近額頭鄭重道:“是真的。”隨後還沒等林玉作出反應,他便往下移找到那令他心神蕩漾的硃色,吻了上去。
柔軟的唇相貼時,林玉大腦有一瞬宕機。但又不是沒有這樣做過,之前在寧城屋簷上,她們也曾如此。還是她主動的,這次奚竹來,一人一次倒也公平。
不過怎麼越來越使不上勁了?
與上次的淺嘗輒止不同,這次的吻來得又急又快。奚竹的動作剛開始很青澀,循著本能撬開她的唇,橫衝直撞,有的時候還會不小心磕到她的牙,撞得微疼。
但縱使如此,他也沒有停止,林玉也是。儘管對這生猛的招式有些招架不住,但她也不想離開他的唇。
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緊緊抱在一起了。
奚竹的說話聲與喘息聲交織,幾乎貼在林玉耳邊:“小胡蝶?怎麼把你自己比作小胡蝶?”
林玉渾身酥麻,迷濛著眼睛囫圇道:“時間緊急,這個竹子都是工匠趕工出來的,我見有現成的蝴蝶就拿來用了。”而後,她又迫不及待地貼上去,不想分開一刻。
兩人慢慢摸索到竅門,漸入佳境。
分開時,林玉眼睛濕漉漉,頭也被親得暈乎乎的,但還記得最後一個環節。她推開奚竹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拿藏在暗中的劍。
左手起,右手擡,她憑借著良好的記憶把前幾日學的劍法比劃出來。雖然動作全對,但因著內力與力度的不同,莫名顯得虎頭蛇尾。
結束後,她得意道:“本姑娘舞得怎麼樣?這可是我的壓台**。”
奚竹很給麵子地鼓掌:“比方纔那些人好得多。”
聽到這樣的讚譽,林玉自己也知道站不住腳,笑嘻嘻地放下劍,“情人眼裡出西施,古人誠不欺我。那些男子可是我特意挑選的,禁軍中的精銳。”
奚竹走過去,低聲笑著問道:“公主要不要欣賞一下我的劍術?”
同樣是公主,和好之後,這聲“公主”簡直溫柔繾綣,讓林玉都紅了耳朵不好意思起來。
她輕輕推開奚竹,“說話就說話,彆湊這麼近。”
“歐?公主方纔不是還很喜歡?”奚竹抓住她的手,湊上去問道。
林玉臉“騰”的一下紅透,梗著脖子笑罵:“方纔是方纔,奚竹你怎麼沒皮沒臉呢?”
打鬨之間,一張紙從奚竹袖中飄落。林玉先看到,手疾眼快地撿起來,正要還給奚竹時,心下疑惑,怎麼覺得如此眼熟呢?
仔細一看,這竟是她所寫!
那時,劫殺皇帝的計劃尚未取消,她雖已對奚竹說了那些重話,但還是不放心,擔憂他到時候依舊會一起去。
於是,她事先寫了一封信,以奚竹的口吻檢舉揭發瑜敏郡主大逆不道,欲弑君奪位。如此,他便也能洗去嫌疑,不至落得個死的下場。
她將此信藏於書房中,打算大婚之夜迷倒奚竹;叮囑蘭生在事發之時將此送於大理寺少卿溫衡那裡,隨後再自行離京。
可是後麵情況有變,也就不必再用到此信了。她一時也沒發覺這東西不翼而飛了。
沒想到竟在奚竹手中,她訝異道:“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奚竹如實回答:“狂風那時,我來告知樓姨事時,你不在。蘭生讓我進書房等,我便發現了。”
他瞭解林玉,看了便知她的打算,前些天的悶氣消散殆儘,心中隻餘下對她的心疼。
哪裡還顧得上生氣?
林玉後知後覺道:“那麼早!為何不跟我說?這些天我擔心受怕,豈不是白忙活了?”
彆看她準備了好幾個環節,可心中沒譜,連美味佳肴都沒怎麼吃。直到得到奚竹切實的回應後,她才真正放心。
“我們小玉這麼聰明,說了後,萬一又想出什麼彆的辦法推開我怎麼辦?”
乍一聽委屈至極。
林玉衝上去抱住他。
“不會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