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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林裕[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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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裕

人生的前二十年,林裕肆意瀟灑,毫無煩惱。

出生於豪門望族,長姐為太子妃,自己為真正的少年天才,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年僅二十就已任為吏部尚書,前途無量。

可以說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意氣風發的他絕沒有想過,在一場焚儘一切的“大火”後,人生迎來天翻地覆。

“快,帶著小皇孫離開!”

寧意飛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孩,身邊跟著蕭昭,在一個深夜闖進來,急迫地讓他離開。

此刻,林裕剛處理完吏部的公務,對宮中發生一切毫無知覺。他臉色劇變,心底沒來由地慌亂,尋根究底:“宮中發生了何事?阿姐,阿姐在哪裡?”

寧意飛深知磨蹭不得,飛快解釋了一句:“三皇子夥同安襄逼宮。”

逼宮?三皇子?還沒等他對這幾乎不可能的事生出震驚,腦中已被另一念頭占據:阿姐!她還在東宮!

巨大的刺痛驟然襲擊而來,林裕不敢細想,當即拿了把劍就要出去。但還沒等邁出房門,手中的劍就被寧意飛打掉。

“寧將軍!不要攔我,我要去救阿姐……”

他此刻已是六神無主,隻憑著心中最直接的念頭行事,一心想要救出阿姐。那是陪他長大的至親,血濃於水,他怎能見不死救?!

擡頭卻見寧意飛冰冷如霜的眼神。

“你要去哪裡?太子妃為了掩護我,已薨逝了。我好不容易纔逃出來,你又要回去送死?你去送死無礙,那皇孫怎麼辦?你看看,這是你的外甥,還有剛出生不久的外甥女!追兵隨時會來,難道你要眼瞧著他們兄妹也死於非命嗎?!”

聽聞阿姐的死訊,林裕如墜冰窖,不敢置信。

恰時,繈褓當中的嬰孩哭起來,手往外胡亂地抓些什麼。寧意飛連忙換了個溫柔的語氣,輕柔地哄道:“小瑜不哭啊,不哭……”

這急促的哭聲使得肝腸寸斷的林裕駐足,他看到那個臉皺巴成一團的小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手指被嬰孩的小手抓住,那麼軟,卻有著比肩陽光的溫暖。

與此同時,嬰孩停止了哭泣,瞪著溜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一直默默跟在寧意飛身旁的蕭昭,同樣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拉起舅舅的手,要從他這裡尋求一抹安心。

清夜聞鐘,當頭棒喝。

林裕一下子就清醒了。

寧意飛見他恢複神誌,迅速轉移懷中的幼兒,囑托道:“時間不多了。我去引開追兵,你帶著他們往南走,離京城越遠越好,不要被找到。”

說罷,她便拿上佩劍,一路打殺,將追兵引到懸崖邊時已精疲力儘,連平生最愛的青竹劍都提不起來了。

安襄趕到時,她方圓十裡皆是死屍,讓人望而生畏。而她一人躺倒在石塊上,幾乎沒了氣息。在她身旁,是事先準備好的屍體。此屍體身形與林昭相似,上半身靠在石頭上,遠遠看去,可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意飛,那裡很危險,你快過來。我們不是說好了,此生惟願大晟強盛嗎?你看不出如今我正為之努力嗎?隻要你將皇孫交出,那今夜所做我可當作沒發生過,你我二人亦可恢複知己關係,共赴美好願景。”

他引誘道:“快,過來吧。”

寧意飛一腳都要踏進鬼門關了,聽到此假言假語都氣得睜開眼睛了,罵道:“呸,我真是當初瞎了才會與你這個狼子野心的賊人結為好友。”

安襄見此計不奏效,惋惜道:“意飛,你既執意與我作對,休怪我不客氣了。這都是你逼我的。”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淡淡開口:“搶人。”

隨後,他便閉上眼睛不忍見此慘案,卻沒想到耳邊傳來士兵的驚訝聲。

“尚書大人,寧將軍帶著皇孫跳崖了。”

雜亂崖邊,不見伊人,隻留下一把青竹劍孤零在世。

他幽深的目光投向懸崖下,沉默片刻後丟下命令:“下去找。”

可懸崖天險,陡峭險峻,下去談何容易?就算曆經萬難成功下去,山中野獸成群,這麼多時日過去,屍骨早已被啃食乾淨,不見蹤跡。

而此刻,林裕已掩藏身份,一路帶人南下顛簸流浪,短短一月完全變了個人樣,憔悴不堪,再無昔日貴公子模樣。

萬幸,一路無人追來,盤問也不甚嚴格。一直這樣奔波也不是辦法,況且幼兒身體也吃不消,到了蘇州後,他便打算尋求隱蔽之處定居。

天降好運。

他於一座山上發現一廢棄房屋。

山,是天然的屏障。而這周圍隻一戶人家,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身份。

適合隱姓埋名,重新開始。

蕭姓不能再用了,他讓外甥從此記住,他叫林昭,而妹妹叫林玉。

瑜,即為美玉,是阿姐和姐夫早先商議的。林裕存了個私心,沒用它。這個名字對於如今的情況來說,太重了。他害怕幼兒承不住,取其“玉”為名。

不知是否有此緣故,這一路雖條件艱苦,但小玉的身體始終很好,沒生過病,平安抵達此地。這為逃亡之路減輕了不言而喻的麻煩。

為求穩妥,他夜晚根本不敢閤眼,生怕有追兵查到此處;其實也根本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家人的死訊便如噩夢紛紛環繞腦中。

不知爹如何了?他沒有同自己一起逃走。

“我為禮部尚書,他安襄要動我也得要個理由,放心,不會有性命之憂。你快帶昭兒走吧。”

現在想來,或許隻是寬慰他的話而已,隻可惜那時自己木僵了般沒能察覺到。

不敢再想了。

天色漸漸變亮,他終於淺淺睡下。不過兩個時辰,又驚醒。

見到林昭小小的聲影在廚台忙碌,他心中心疼不已。自突逢變故後,原本手上捧著嘴裡含著的皇孫性情大變,由愛說愛笑變得沉默寡言,彷彿一夜間就變懂事了。

宮中的那場大火在了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烙印。

他全心逃難時,尚且無法忘懷,更不用提如今安穩下來後,悲傷更為猛烈地席捲過來。不過還沒等他傷心一刻,小孩“哇哇”的大哭聲就傳入耳膜。

林裕隻好匆忙地去抱過小玉,手忙腳亂地搖動起來。嬰孩雖不會說話,但卻極有靈氣。早先逃亡途中不哭不鬨,如今像是明白形勢已穩定下來,便開始沒日沒夜地鬨騰。任憑林裕如何哄,她都不肯停下哭鬨。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進入酣睡。他也終於能帶著她前去鄰居家賠罪。

鄰家是一個女子獨居,他隻偶爾打過照麵,並未與她說過話,如今這還是第一遭。出門之前,他特意拾掇了一下自己,畢竟或許會在這住很久,先給個好印象,日後相處起來也容易些。

門開後,一個戴著麵巾的年輕女子詢問他有何事,林裕便連忙把手上賠罪的東西送去,並表達了歉意。

好巧不巧,懷中的人又撇嘴一哭,使氣氛變得尷尬無比。

他隻好平複心情,苦命地哄人。誰知這時,女子突然伸出手將人抱到懷中,溫言溫語地安撫嬰孩,極具耐心。

這便是他們的初識。

此後,兩家互幫互助,漸漸相熟。

又是一年春。

草長鶯飛,萬物複蘇。

林裕神神秘秘地帶月琴去一個地方。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小玉他們倆單獨在家中,真的沒事嗎?”

月琴滿心擔心,一步三回頭。她一人住在山上,早先還有個老和尚能夠說說話,後來和尚走了,便隻能自說自話了,甚是無趣。但縱使如此,她卻因臉上可怖的紅斑不能下山。幸好,一年前林裕一家不知道怎麼找到的這裡,竟在這荒郊野嶺定居了。如此,她終於能有個說話解悶的人,甚好。況且小玉可愛,昭兒懂事,林裕時不時還幫忙乾活,她很滿足。

林裕肯定道:“放心,小玉如今長大了,沒有以前難帶了。”

聽他如此說,月琴便也安心了,跟著他走的同時不禁好奇,究竟要去哪裡?這山中還有她沒去過的地方嗎?

“到了。”

一片花海綻放在麵前。

枝條繁茂,花瓣豔麗,血色玫瑰擁作一團,正毫無保留地釋放光華。

林裕攤開手,揭示道:“就是這裡。”

麵對這樣一副美輪美奐的場景,月琴心下詫異,不由想走近了看。待更近些,引入眼簾的卻是密密麻麻的藤條——歪曲盤繞、醜陋乾癟。這荊棘甚至此那鮮豔玫瑰還要奪人心魄。

她一下明白過來,猛然擡起頭。

林裕目光堅定,認真道:“荊棘叢上為玫瑰。月琴,你不必為臉上的斑塊而苦惱,也不必以巾遮麵。你很好看。”

再多的話不必多言,月琴已從這漫天花海中懂得。她將遮麵的布巾放下,笑道:“好。”

隨後,她感到麵上的麵板開始呼吸,渾身輕盈自在,感慨道:“這麼多花,養起來很不容易吧?”

林裕與她共同欣賞這片從他手中生出的花,“也算是一種消除壓力的方式了。你知道的,小玉那孩子鬨騰得很。”

本就是他們打擾了月琴,種花的辛苦又算什麼?

即使每次見麵時她都很謹慎,可終究比鄰而居,那紅斑是他偶然發現的。此後,他便暗地種下了一片玫瑰種子。花盛開之時,也是他的盼望所在。

花開了一年又一年。

林裕扯下鬢上的白發,感歎時光匆匆,當年京城裡發生過的一切竟像上輩子的事了;那些公文貴宴,早已模糊得記不清了。

十七年過去,昭兒與小玉都長大成人,他心中報仇的激情竟也慢慢消退了。

這就是時光的力量嗎?他不知道。

多年相伴,他與月琴暗生情愫是自然而然的,可他因當年的事始終不敢求親,怕連累她。她很好,也從來不問。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人始終沒有找上來,或許他們真正地被淡忘掉了。

明日,他終於可以和月琴成婚了。

他很懦弱,不敢報仇。

家人在側,愛人不離,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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