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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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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乃大理寺正林玉,特來此來重查沙棠案!”

奚竹擺脫丹粟後快步上樓,他耳力極好,剛走到梧桐房外就聽到這一句擲地有聲的話。

他心底一笑,虧自己還擔心她,這都自露身份了。而後沒再進門,轉而在稍遠隱匿之處守著了。

此刻,本該紅袖添香的暖閣內,卻是門窗緊閉,緊張之感沉沉籠罩,密不透風。

被嚇得將要跪下的梧桐聽見此話怔愣住,湊近些把那腰牌瞧了個清楚,見果真刻有“大理寺”三字,神情突然大變,欣喜之情取而代之。

女子小聲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林玉吃驚,看向前後判若兩人的梧桐,質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沙棠的行蹤?”

若不是先前關窗之時檢視過,這屋中隻她二人,簡直都要懷疑梧桐是被人指使。

眼前女子已冷靜下來,但不顧她的問話,擡起頭來自顧自道:“大人,你會還沙棠姐姐一個真相嗎?”

她的眼神近乎執拗,直直地盯向林玉,如同將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

這個機會她已經等了太久了。

林玉沉默片刻,開口允諾:“我會儘我的全力。”

“好!好!”

梧桐連道幾聲“好”,聲音淒淒:“沙棠姐姐並不是失蹤了,”頓了頓,緩緩道:“她是被扔出去的。”

“那日,我在房中等沙棠姐,她說有事告知。於是我就一直在房中等待,可直到天都黑了,她都未出現。我覺得不對勁,就立馬出去尋她。因我和沙棠姐的房間不在一個方向,我走的是樓中姐妹才知道的暗道。”

她閉上眼睛,睫毛輕顫,似是不想再回憶起那時所見。

“經過一個拐角時,我本欲繼續往前走,但見金二梅走了過來。她向來不喜我們私下走動,我隻好藏在花盆後,那花盆當中有一小樹,不多不少正好把我的身形擋住。”

“拐角隱蔽,沒有亮光,昏暗中,我看見她指使兩個人擡了一個東西出去。”

金二梅是柳姿樓的老鴇,但梧桐似是極為厭惡此人,說話之時也直呼其名。

“被他們擡出去的,就是沙棠姐!他們擡得著急,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地的平安鎖。”

接著,她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鎖遞給林玉。材質普通,成色不新,但卻是一個父親為剛出生的小女一錘一鑿、用心打造的。

正是楊大口中所說平安鎖。

林玉接過一摸,便覺表麵光滑,當是被人摩挲過許多遍。看到上麵刻著的大大的“福”字,她心中生出幾分不忍。

她盤問道:“既然它在你手中,那你又為何要幾次三番去當鋪詢問?”

“此事發生後,有人比我更先報官,但那衙役收了金二梅銀錢後,便隨意尋了個藉口了結此事。我害怕,”

梧桐垂下眼眸:“我害怕若是被不軌之人發現這鎖,就再沒有機會為沙棠姐求出一個真相了。”

林玉意會:“所以你故意去當鋪,還非要老闆找回來。隻因你心裡明白,這鎖根本就找不回來!此間若有心之人去查,必會發現這點,也自會去尋你。屆時你便可說出所見之事。”

她語氣一凝:“可對你而言,也同樣也會有危險。”

此次運氣好,是被大理寺發現,但若被那幕後黑手發現梧桐尋鎖的事,隻怕她自身難保。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為了友人也會如此奮不顧身。

梧桐露出今日第一個笑:“我不怕危險。我隻怕沙棠姐含冤而死,而凶手逍遙自在。”

她看向林玉,腦中浮現出方纔她見鎖時遺憾同情的神色,慶幸道:“幸好,等來的是一個好人。”

好人此話,太重太沉。

林玉從沒想過要撐起這個詞,她所做皆為尋親求真,查案全是奉命而行。隻是此刻,她沒來由地停下腳步,細聽梧桐哭訴。

“是我太膽小,當時沒敢追上去,”梧桐淚珠簌簌,“太暗了,我甚至都不知,當時沙棠姐還有沒有氣息。”

她陷入自己的思緒,喃喃:“你不知,若是沒有沙棠姐,我早死了。”

梧桐是在大雪紛飛的冬日被拐來京城的,一睜眼就發現四周陌生不識,朋友皆不在身旁。唯有一個惡狠狠地拿著鞭子的婦人。

金二梅想讓她接客,頗用了些手段,可梧桐寧死不肯,終日哭喊,手都被夾腫了也不願屈服。

薄情老鴇見過太多初來青樓要死要活的人,大多沒過多久便低頭接受現實了。這般頑固的女子還是頭一遭,心下厭煩就把她丟到暗室了,想著時間一到自會放棄抵抗。

暗室昏暗,見不到一絲亮光。

沒有熱水,沒有食物,腹中已餓到沒有感覺了,四肢隻是連線身體的擺具,但身體上的折磨遠不及心理上的痛楚,她倚靠在角落處,目光空洞地擡頭望去。

可惜,就連暗室的頂都如此厚實,看不到一絲生的希望。

她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

梧桐苦笑一聲,對林玉道:“可是,我沒有死。”

梧桐又醒了,這一次室中不再黑暗。火摺子發出黃色微光,除了亮光,還很溫暖。

一個長相柔和溫婉的女子帶來了光亮。

“你是誰?”梧桐艱難出聲,驚異的發現嗓子不再艱澀乾裂。

女子見她醒了,拿出一個白花花的饅頭,笑容溫和:“我叫沙棠,剛才給你喂過水了,來吃點東西。”

不見還好,一見食物,梧桐隻覺胃中燒心難耐,渾身都變得難受起來。

不管了,無論有沒有毒,都無所謂了。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她餓了許久,稍微動一下便覺頭暈眼花,可縱使視線模糊,她幾乎是搶過那個饅頭,不顧形象地咬了一大口,還沒嚼幾口就吞入腹中。

沙棠不好意思:“太晚了,隻能找到冷饅頭了。”

梧桐沒覺著冷,隻感到胃中空虛終於被填滿。她邊吃邊急忙發問:“你是來救我的嗎?可以帶我出去嗎?”

“對不起,我帶不走你。”沙棠語氣落寞。

梧桐停下了把饅頭往嘴裡塞的動作,將近質問道:“那為什麼要救我?既不能讓我出去,又為什麼要給我生的希望?我寧願餓死在這裡。”

她哭出來,也停止進食,不斷重複道:“為什麼要救我?”

梧桐自小便是孤兒,也惜命,分明努力生活,卻還是沒能逃過這等命運。

在同老天的搏擊當中,她隻是想要贏一次,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是以慘烈的方式,她也不算輸。

可眼下為何要救她?

為什麼要救她?

醒來亦是無解境地,倒不如方纔便登往極樂之地。

她雙眼猩紅,眼中已存死誌:“你走吧,彆被發現了。”

沙棠目光如炬,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覺得死了就是贏了命運嗎?你死後,不會有人記得你,也不會有人祭拜你,而金二梅照樣不會愧疚。這一切,過些時日就會隨風散去。”

女子眼神柔和,語氣堅定:“死了的人不能再改變什麼,隻有活著纔有無儘可能。被拐到這裡,承受如此境地,錯不在我們!錯在人心不仁,天道不公!他人做出的惡事,憑何要你我的性命來償還?!”

人心不仁。

天道不公。

如雷貫耳,梧桐失去力氣,癱倒在地。

“後來我便出去了。”

林玉眉眼一動,麵上未有絲毫鄙夷神情,肯定道:“這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梧桐意外,世間男子往往一邊為青樓女子花錢一邊鄙夷她們,還以為這大人也會是如此,卻不料她說出此話。

梧桐繼續道:“後來我才知道沙棠姐也是被拐來的,比我要早得多。在我之前,她勸過好些尋死的人,有人聽了,有人還是死了。”

林玉不知作出如何反應,這本就是每個人的選擇,實在不應評判。

她一下想到什麼:“可你看起來……不像是常侍奉人的樣子。”

若按梧桐所言,她好幾年前就來到此地,可不管是樓下還是閣中,她的表現都很生疏。

梧桐:“是丹粟,她們與我們不大對付。她看不慣沙棠姐,經常過來搶客人,還會拿著客人賞給她的物件兒來炫耀。也因著這一點,我倒是躲過了很多次。”

她留給奚竹那女子?看起來的確像是能乾出此事的人。

林玉又對梧桐交代了些事,走出柳姿樓時,外麵天色已是黃昏。

殘陽如血。

人倒是比午時多了許多,有些小販趁著此刻天氣涼爽些,會擔著小件兒在街旁擺賣,大多是些夏日吃食。乘了一整日涼的人出來散步,路過時也會買一兩個。

透過人群,林玉意外地看到了奚竹,他居然在糖水鋪子裡等著,看起來百無聊賴,不知等了多久。

林玉快步走去,或許是見到他俊秀的麵容,沉悶了一日的心也放鬆了些。

“你怎麼出來了?丹粟姐姐呢?”她打趣道。

奚竹守門守了許久,一刻鐘前才離開,在這裡等著她,卻不想此人第一句就是打聽“風流趣事”。

他笑咪咪回敬:“為兄心悅沙棠,聽聞她不在可是日日寡歡,輾轉反側。哪還有心再分給旁人呢?”

“哈哈,”林玉心虛地笑了笑,“奚大人演技真好。”

“哪有,不及林大人好。”

說罷,奚竹竟開始模仿起了柳姿樓裡林玉曾說過的話:“這位妹妹……”

語氣誇張,就像和林玉的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林玉慌忙轉移話題,把剛才與梧桐所談之事都跟他了說一遍。

奚竹頻頻點頭:“你跟我說這些乾什麼?難不成指望我去幫你查?”

林玉狡黠一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剛才的錢付了嗎?”

奚竹嘴角一抽,這纔是她真正想說的吧?

“莫非林大人以為這柳姿樓門口站著的護衛是吃素的,不付錢還能安然無恙走出來?”

“那就好,好兄弟!”林玉大笑,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事情結束後,我去跟嚴大人說,絕不讓你白給!”

這一夜,月明星稀,人來人往,繁雜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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