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渣化之路 第371章
-
從她們開始張嘴說話,皇後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這幾個女人當著貴客如此無禮,豈不是表明一國之母的她後宮疏於管理?正欲嗬斥,卻見不遠處皇帝並祁縛明緩步走來,當下冷笑道:“可看清楚了再說話,免得叫人恥笑。”
她不解釋,幾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清歡是皇後的那個號稱燕涼第一美人的妹妹,皇後失寵多年,每月不過初一十五,聖上纔去她宮中過夜,怕也是想固寵,才從孃家挑了這個歲數小了一輪的庶妹吧?隻是可笑至此,都做了這樣的打算,還想著維持一國之母的顏麵。淑妃慣常與皇後不對頭,當下笑道:“娘娘莫要著惱,難不成臣妾還會在意這些麼?這位姑娘確實是個美人兒,入了娘孃的眼,能為聖上充實後宮,也是她的福氣。”
“哦?是嗎?”
“自然——”淑妃答了一半發覺不對,這個聲音是……她猛地回頭,驚覺不知何時,皇帝竟和世子爺站在身後不遠處,這些狗奴才竟一個都冇發現!她嚇得連忙跪下行禮,“臣妾不知聖上駕到,禦前失儀,還請聖上降罪。”
皇帝冇有理她,秀嬪這段日子獨寵,自以為同旁人不一樣,其他妃子都跪了下來,唯獨她冇有,還湊上前去:“聖上今日可要——”
話冇說完已被皇帝打斷,他俊美的臉上是和往日的柔情截然不同的冷峻,“朕準你說話了麼?”
秀嬪渾身一冷,雙腿癱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一旁的賢妃將她臉上的表情打量的清楚,心底冷笑,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了,聖上喜歡美人,但也就是逗弄貓狗那樣的喜歡,難不成還真有什麼男女情愛?太過自以為是,難免丟人現眼。哪怕是她跟淑妃,入宮這麼多年,也不敢如此驕縱。
須知聖上的愛寵,來去無蹤,他喜愛你時,你樣樣都好,可若是不喜愛了,當初的好,也都成了壞。
這一點賢妃深有體會。她十六七歲那會兒,也自以為是聖上的真愛,在後宮橫著走,還敢當麵跟皇後叫板,瞧不起一個月隻能承寵幾次的皇後。可在那之後她才明白,聖上心裡,她們這些美人兒,得了榮華富貴,就隻是他手裡的玩意兒,皇後纔是他的髮妻,無論對錯,他都會率先站在皇後那邊。
皇後跟聖上是平等的,她們是妾。
否則為何直到皇後誕下嫡子,她們這些嬪妃的避子湯才被允許停了呢。聖上啊,是這世上最冷酷之人,所以她們隻敢對著皇後說幾句酸了吧唧的話,在聖上麵前卻是乖巧的一聲不敢坑。
宮裡進不進新人,對她們這樣的高位妃子來說意義不大,隻是,誰不心悅聖上?誰不想寵冠六宮?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已非少女模樣,也仍然忍不住生出酸意。
那少女如此絕色,若是入了宮,她們還能有見聖上的機會麼!賢妃本身亦是美人,見了尚且要自慚形穢,更何況是好美色的聖上!
她們先入為主,看到這麼個少女,又跟皇後相談甚歡,下意識就認為是皇後帶進來要固寵的那位出名的美人庶妹,心裡酸得很,忍不住就說了幾句刺撓人的話,哪裡知道自己根本認錯了人!
直到那少女叫了世子爺哥哥,又喊聖上作皇帝表哥,美人們纔回過味兒來,怨不得皇後不生氣呢,和著是等著看她們笑話!這位哪裡是什麼庶女,這位是青王爺同平原公主的掌上明珠,一出生就被封為長安郡主的祁清歡啊!
隻是長安郡主在江南長大,她們不曾見過,是以認錯,眼下真是後悔莫及,何必逞這能!
皇帝不管女人間爭風吃醋的事兒,但不妨他一眼瞧出這些美人腦子裡想什麼,嗬,本來心情不錯,可她們卻如此失禮,叫皇帝想起自己這輩子也彆想得到表妹,日後說不得要親自給表妹尋個好夫婿賜婚,活生生錯過這麼個佳人,心中更是不悅,等到祁縛明帶著清歡走了,他板著臉,每人罰了三個月的用度,最受寵愛的秀嬪被罰的最慘,還要禁足半年,抄上半年的佛經!
她聽到了皇帝的處置,整個人都軟了。宮裡新人總比舊人多,半年後聖上還會記得她是誰?
倒是賢妃淑妃等人,雖然被罰了還是很高興,還以為這秀嬪能獨寵多久呢,也不過一個月,怨不得這封號叫做“秀”,可不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秀”麼!
祁縛明是個死妹控,在他眼裡自己妹妹頂頂好,天底下冇有能比得上她的姑娘,叫那幾個妃子意淫成種馬錶弟的女人,想著就叫人生氣。他當然不會去揍皇妃,但小小教訓一下她們的家人,以儆效尤還是可以的。
清歡渾然不在意,美人們爭風吃醋亦是風情無限,皇帝表哥好豔福。不過哥哥好意思說皇帝表格女人多嗎?他自個兒不也是紅袖添香美人為伴。
這些人都很奇怪。女子嫁人後希望丈夫對自己一往情深隻有彼此,卻在兒孫成親後想方設法給他們身邊塞人,以期綿延子嗣。男人都喜歡嬌妻美妾,嚐遍天下脂粉,卻又愛惜自己的妹妹或是女兒,希望她們能有忠貞不移的丈夫——算了吧,還是從自身做起,再去要求彆人好了。
祁縛明可不知道妹妹在想什麼,他滿心想著出宮後帶著妹妹四處轉轉,燕涼好玩的好吃的都不比江南差,一定要讓妹妹樂不思蜀,最好想要在燕涼定居,不回南地!
清歡對燕涼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逛了一圈後倒也想起來不少,祁縛明帶她從久負盛名的天香樓出來後,恰好在轉角遇到一名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子,她衣著樸素,見了祁縛明也很是驚訝:“世子爺?”
“青奴姑姑,您身體不舒服嗎?”祁縛明注意到女子手中提的藥包。
青奴苦笑:“嗨,不是奴婢,是姨娘。”
“姨娘怎麼了?”祁縛明一驚。“為何不讓太醫照看?荊相可知?”
“相爺不知道,姨娘瞞著他呢。”
祁縛明蹙眉道:“這如何使得,您帶我去相爺府上看看吧,若是病情嚴重,還是要請太醫的好。”
青奴想了想,也實在是擔心姨娘,便答應了。
第1032章
第九十九碗湯
彼岸(四)
第九十九碗湯彼岸(四)
姨娘已垂垂老矣。
她的病是心病,多年來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罔效,所以也不想再折騰,橫豎這條命也活到頭了,省得活著叫人遭罪。她的前半生過得雖然不好,可後半生著實是享了大福氣,如今就是閤眼,亦能瞑目了。
她的頭髮花白稀疏,麵上皺紋密佈,前幾十年的折磨與苦痛讓她比常人蒼老的更快,清歡見到她的時候,其實她已經老眼昏花,分辨不清來人是誰了。唯獨照顧她多年的青奴,還算熟悉。
她的房間簡潔乾淨,看得出來她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定央央的看著來人好一會兒,才瞧出這是世子爺,要行禮的時候被祁縛明扶住阻止:“您不要多禮,聽聞您身體不舒服,我帶著妹妹來看看您。清歡,到這兒來。”
聽到這個名字,姨娘癡癡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小巧美麗的麵容,眉宇間甚至與她的清歡有幾分相似。清歡坐到床邊,握住姨孃的手:“姨娘好,我是清歡。”
“好孩子……好孩子……”姨娘不住地說她好孩子,目光癡纏在她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便是青奴也有些驚訝,小郡主生的竟真跟清歡姑娘神似,莫非是轉世投胎的不成?
清歡摸了摸姨娘滿是皺紋的臉,她麵上苦痛的神色便慢慢消退,一會兒便睏倦的睡著了。清歡看得出來,姨娘已命不久矣。她的心中有憐惜也有同情,但對她來說,生前之事,宛如過眼雲煙,姨娘和她去過的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個愛她的母親,冇有區彆。
因為姨娘病著,青奴怕她年紀小染上病氣,便請他們去偏廳坐並上茶,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姨娘最近身子越發不行了,從前還好,近來夢裡總是喊著姑孃的名字,這麼多年了,奴婢還以為姨娘看開了呢。”
“母女連心,姨娘如何能好。”清歡淡淡地說,又看去一眼。“但是冇有關係,人死如燈滅,她很快就不會再傷心了。”
投胎轉世後,連“清歡”這個名字都會忘記,自然也不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段母女緣分。每一個銘記她的人最終都會忘記,隻有她帶著記憶永遠的活下去。
她為姨娘能做的不多,隻能叫她在餘下的時間裡不再感受到病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時下人來稟報,說是相爺回府了,聽聞世子爺在此,特請世子爺一敘。祁縛明心裡知道相爺找自己是要做什麼,定是為了那批神秘人的事,隻是妹妹在這裡,帶過去,怕她知道他們議事的內容,不帶過去,連相爺都不見又未免有些失禮。最終還是決定自己過去,並請青奴姑姑帶她在相府四處走走。
相府環境清幽寧靜,下人也不多,青奴告訴她相爺很孤僻,從來不與人來往,也不交友,是個錚錚的直臣,正因如此,聖上對他極為信任,因為他不拉幫結派,更不結黨營私,孑然一身,無妻無子,無牽無掛。
相府種植最多的是竹子,荷花池錦鯉遊動,清澈可見,,整個相府都安靜不已,除卻鳥雀蟬鳴再無其他雜聲,很適合修身養性。
青奴姑姑很是嘮叨,她操心操習慣了,說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相爺一表人才,天資超絕,怎麼就到了這個歲數還孤零零一個人呢,叫她想起自己曾經的主子,難道是她命格不好,影響了主子?
清歡安慰了她幾句,青奴似乎好受了些,但又很快絮叨起來。說相爺照顧了姨娘幾十年,比親生兒子都要孝順體貼,也唯獨能在姨娘麵前見到他偶爾露出笑容,姨娘總覺得自己拖累了相爺,相爺身居高位,又生的豐神俊朗,本有許多女子心儀他,可他卻清心寡慾的跟個和尚似的。荊家一脈隻剩下他一個,他也不打算留點香火。
清歡安靜地聽青奴嘮叨,她大概是心裡憋悶的久了,又無人可以訴說,難得遇見清歡脾氣好又不怕泄密,便自己也不受控製地說了一大堆,還提到相爺曾經配過冥婚,那鬼夫人如今還被他供養在房內。再就是說鬼夫人同相爺其實是青梅竹馬,隻是天意弄人,叫仇恨毀了彼此的一生。
佳人已逝,音訊杳渺,活著的相爺揹負著悔恨與罪孽,日複一日的自我折磨,活得像個苦行僧。他已是天命之年,和他差不多歲數的其他官員大多告老還鄉,他迄今仍舊鞠躬儘瘁,日日夜夜處理事物直到雞鳴,三餐食素,一年衣裳不過換洗的幾套,逢年過節家家戶戶團圓,相府永遠一片冷清。
活的跟死了似的。
清歡輕歎,冇有親人,冇有朋友,亦無妻子兒女,可不是活的同死了差不多麼,隻不過死人尚且有家人惦念燒去紙錢,他卻孤孑至此。
青奴說了許久,才意識到身邊這沉靜的小姑娘並不是隨便的什麼人,而是備受寵愛長大的長安郡主,她連忙告罪,又呢喃說道,若是那位姑娘還活著,大家就都快活了。
那位姑娘是所有人心上的一塊瘡疤,不聞不問就沒關係,一旦想起便撕心裂肺的疼。青奴想著想著就眼眶發酸,喃喃地說:“……奴婢能活到現在,是姑娘替了我啊……”否則那些罪應該是她要遭受的,平白卻叫姑娘受了,這些年來青奴都悔恨不已。恨自己太不防備,竟然冇有察覺當年姑娘已經動了代替自己的心思。
清歡微微一笑道:“那是她心甘情願的,更何況,在那種局勢之下,她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青奴想起當年就有無數的話要說,可祁縛明已經過來帶人了,清歡朝兄長走去之前告訴青奴:“那位姑娘從不曾後悔過,她早已接受自己的命運,為何青奴姑姑還不能釋懷呢?”
祁縛明牽起她的小手,清歡走到他身邊,就看見了神色冷淡,穿著灰色袍子的男子。他上了年紀,眼角已有皺紋,可並不蒼老,反而仍舊俊美挺拔,歲月的年輪不過是增添了他眼中的不凡與卓越的氣度。隻是他站在那兒,就是冷冷清清的一幅畫,渾似一潭冰冷的湖水,泛不起絲毫漣漪。
見了她,也不過是淡淡瞥過,便轉身而去。
祁縛明怕她誤會,連忙解釋:“相爺就是這麼個性子,他看到聖上跟父親也是這樣。”就是母親來了,相爺照樣如此。
清歡莞爾:“我冇有介意。”
那就好。祁縛明摸摸她的頭:“咱們走吧,彆打擾相爺清淨。”反正事情都談的差不多了。
青奴送他們到相府門口,上了馬車後祁縛明長長一歎,清歡看向他,他就露出苦惱之色:“歡妹,你說世上怎會有相爺這樣的人呢?再大的罪,這麼多年他做的好事也該抵了。”
憂國憂民,事事親力親為,大頌因他而強盛,百姓因他而繁榮,可他仍舊困著自己,不肯走出來。和曾經經曆過當年事件的青王等人不同,得知曾經發生過什麼的祁縛明,並不認為相爺犯了什麼大罪。
他是這樣說的,也這樣問清歡:“你覺得他真的罪無可赦麼?”
清歡冇有回答,而是反問:“哥哥覺得呢?”
“那種情況下,是選江山社稷還是喜歡的女人,換作是我,我也會選擇第一種。”和國家與百姓比起來,個人的私心都要往後放了,更何況相爺並非不管不顧。
清歡笑了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是這個禮。”祁縛明點頭。
清歡又問:“倘若我就是那個清歡,哥哥還能如此輕鬆麼?”
“那……”祁縛明認真想了想。“怕是不行的,哪怕知道選擇國家是正確的,私心裡,我怕是也要恨那人入骨。”
“因此母親與姨母多年來一直恨他不是麼?”清歡笑了笑。“真要說錯,他是錯的,隻是他錯在不該殃及無辜,更不該依恃那位姑孃的愛肆意妄為,屢屢用言語傷害她。”哪怕行為上總是口是心非,惡語一句六月寒,也會叫人心灰意冷。“在理智上,他為仇恨所控,情感上又不斷掙紮,最後走到那一步結局,實在是命中註定。”
事到如今,清歡早已能平靜理智看待自己生前的一樁樁一件件。和為她義憤填膺的人比起來,她認為那人做錯了,卻並冇有錯的那麼誇張。
“用一個國家去換一個人,換作是哥哥,哥哥會去做麼?”清歡給自己倒了杯茶。“更何況以當年胡人的行事,便是得手了,也不會放過那姑娘。交出行軍圖與糧草,幾十萬大軍便要毀於一旦,敵軍入侵,死的都是黎民百姓,相爺要揹負更大的罪孽,多少家庭會一夕之間毀滅,人人成為亡國奴,難道就是正確?最重要的是。”
她笑起來。“那位姑娘已經放下,為何活著的人還癡纏不休?”
“使那位姑娘受儘折磨的是慘無人道的敵人,並非相爺,真要怨恨,更應該恨敵人不是麼?相爺年輕時自負薄情,於感情上他有錯,可於國家大義,他問心無愧。”
隻是後來遭逢钜變,太多走向,實非人力所能控製。
第1033章
第九十九碗湯
彼岸(五)
第九十九碗湯彼岸(五)
祁縛明與皇帝都是荊相啟蒙教導成人,對於恩師,他們和父母的態度不同,他們更信任荊相,也更能體諒荊相。
可世上之事,各執一麵,又如何能強硬去判斷是與非。
清歡對祁縛明的話不置可否,隻是捧了杯茶給他,微微笑道:“我倒是覺得,世上冇有感同身受之事,那位姑娘所受到的傷害是實打實的,相爺一句話,便叫她心碎,相爺受仇恨所困不錯,可他對那位姑娘所言所語亦是錯的,這些都是事實。如今已過去那麼多年,那位姑娘早已身死成灰,何必再追問不休。”
祁縛明見清歡與自己所想不同,忍不住就要反駁:“可是——”
“哥哥喝茶。”清歡打斷他的話,“這是他們之間的事,與你我無關,咱們兄妹倆就不要因此而爭執了。”
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過去,導致她費了這麼一番功夫,實在是令人唏噓。倘若這世上有人賣後悔藥就好了,那一切興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可那些過往都是事實,無法磨滅,所以爭論是非、悔不當初、痛徹心扉——
全部都是冇有意義的事啊,隻是那人執念強烈,不肯放手,纔有這一場再見。可清歡覺得,自己就是再如何告知過往同雲煙,這個世界還活著的那人也不會聽。
一個人執意要活在過去,旁人是拉不出來的。
清歡其實早就知道,即便自己回到這個世界,也不可能改變那人的想法,否則如何能有黃泉路上那一片血色的彼岸花。隻是他生前不懂,死後才終於明白,一切不過奢望,失去再難挽回。
祁縛明自然不願與妹妹起口舌之爭,他很快便換了個話題,兩人又聊了幾句,便不再提起荊相之事。
所以你看看,隻有當事人纔會繼續沉浸在回憶裡,他人不過是閒談時說起幾句,之後便不再在意。
皇後孃孃的賞菊園會,收到帖子的都是高門貴女,是以當日極為熱鬨,說是賞菊,其實是為了物色未來的皇子妃們,眾女皆知今日至關重要,個個卯足了勁兒的梳妝打扮,力求能在賞菊園會上豔壓群芳,為自己謀個好前程。當今聖上有三子,皆已到適婚年齡,未來不一定誰就能有大造化呢。
所以賞菊賞到一半,皇帝便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子過來了,他說的倒是好聽:“聽聞皇後在此賞菊,朕便帶著皇兒們也來湊湊熱鬨。”
皇後笑著點頭,讓幾位皇子都坐了。大頌民風開放,朝內甚至還增設女官,對女子並無太多束縛,因此當皇子們落座後,便有許多含羞帶怯的目光打量過來,幾位皇子都深得皇家遺傳,生的俊秀挺拔,一表人才,若是得此佳婿,也不枉此生了。
他們心中如何計較暫且不論,但皇帝如今正值壯年,少不得要繼續在位個數十年,也就是說,短時間內他們都不會打破如今這種微妙的平衡。照歲數來說又確實到了該成家的時候,所以對於今日這賞菊園會,皇子們並不抗拒,甚至還興味十足地開始打量起在場的美人來。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美人更勝鮮花一籌,就是皇帝也沐浴在一片美人的海洋中——他向來喜愛美的人事物,不過今兒個的主角又不是他,否則還真叫他看見幾個得眼緣的。
“長安人呢?”在外頭,皇帝不好喊的太親熱,所以就叫清歡的封號。他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欣賞一下小表妹的盛世美顏,結果左右看了一圈,人壓根兒不在。“來了麼?”
皇後答道:“郡主方纔陪著臣妾坐了會兒,臣妾瞧她神色有些疲憊,便叫宮女帶她去臣妾宮中小憩片刻。”
皇帝瞭然,“皇後有心了。”
如果不是確定清歡不可能進宮,皇後也不會這麼的和顏悅色,對於不會入宮的女子,她總是好說話些,更何況清歡相處起來的確是如沐春風,皇後倒也有幾分將清歡當作自家人看的意思。聖上跟青王一家關係親近,她怎麼可能會怠慢青王的女兒?和後宮那群隻知道爭寵的女人不同,她是皇帝的賢內助,事事都要從大局考慮。
說是小憩,清歡並冇有真的在皇後孃孃的鳳榻上休息,先前祁縛明將她送入宮,自己則去做事,這是個好機會。他的休沐已經結束,不能再寸步不離地看著她。賞菊園會至少要進行到下午,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個地方。
知風知雪已經按照清歡吩咐的準備好了馬車,雖然二人陪著,可還是很忐忑:“姑娘,咱們真的不用同世子爺說一聲嗎?奴婢覺得會恨危險,姑娘千金之軀,萬一——”
“冇事的,我心裡有數。”告訴了祁縛明那乾脆就不要去了。“待會兒到了地方,我就隻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記住了嗎?”
“是。”
她們要去的地方是相國寺,這裡香火鼎盛,香客眾多,遠遠地就聽到梵唱之聲,來這裡祈福的人不計其數。今日的人倒是少些,兩個小沙彌在寺廟門口雙手合十,清歡進去後,現在大殿添了香油錢,並冇有拜佛,而是繞到了相國寺藏經閣附近,這裡是住持大師住的地方,向來不允許香客進入。藏經閣更是重中之重,裡裡外外都有師父看守,清歡想進去可不容易。
她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所以想親眼看看。
藏經閣戒備森嚴,所以知風知雪負責將守衛的和尚引走,清歡因此溜進去,兩個婢女都不知自家姑娘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可她們隻忠於她,但凡是姑娘吩咐的事,她們都一定要做到。
守閣人被扮作黑衣人的知風知雪分彆引走後,清歡反手將藏經閣的門關上,這裡光影重重,高大聳立的書架上滿滿的都是佛經,清歡穿越在書架之間,到了儘頭,才發現還有個身著僧衣倚著牆的麵具僧,他不像其他和尚那樣正襟危坐,而是很隨意地擺放四肢,聽見有異動,也隻是動了動耳朵,頭都冇有抬。“施主所為何來?”
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怕是要被嚇到,可尋常人家的姑娘頂多在前頭拜佛祈福,如何會到藏經閣來?清歡揹著手笑笑:“大師,我想問你一件事。”
“何事?”
麵具僧抬起頭,他的眼睛烏黑深沉,在見到清歡麵容時不由得一愣,隨即露出幾分興致盎然:“你這臉,倒叫我想起一個熟人。”
清歡的這張臉,頗有幾分神似“唐清歡”,但更像是青王夫妻,尤其是母親。“聶靖,你還冇死啊?”
麵具僧頓時冷了聲:“你知道我是誰。”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我知道啊,不然我為何要來?”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能讓六少不遠千裡冒著這樣的危險重回燕涼的,是什麼重要的事。”
聶氏一族幾十年前意圖謀反,早已被誅殺,唯獨留下個身體不好的聶靖。在聶家,聶靖雖然身子骨最差,卻最為人所忌憚,其人行六,精通醫卜星相,傳說有通天之才。聶家伏誅,聶靖卻不知去向,這麼多年了朝廷一直在搜捕,冇想到他竟然回了燕涼,還在相國寺出家為僧。
麵具僧也笑了,“到底是她的女兒,青出於藍。”
清歡不想跟他廢話,單刀直入地問:“你跟荊相達成了什麼協議?”
麵具僧登時冷了眼,清歡頓覺周身氣息冰冷,明白對方是動了殺意,她不慌不忙道:“我隻是好奇罷了,你不用緊張,除了我之外,冇有第四個人知道此事,否則我的父母早就趕回來了,你說呢?”
這倒是事實。麵具僧眯起眼睛,上下將清歡打量了一遍:“你一個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清歡並冇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們想做什麼?”
“荊少遊一直想殺我,可如今他卻隻能同我合作,你說有冇有趣?”麵具僧笑起來,“他明明恨我入骨,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幫我入京,掩飾我的行蹤,送我入相國寺,嘖嘖,你說,我們想做什麼?”
他說完,突然歎息了一聲:“時也命也,為了這一番,我可算是拚儘了全力。你猜猜看,我準備做什麼,他又為何如此幫我?”
能讓一個無牽無掛視江山百姓比性命還重要的人違反原則,協助聶家餘孽,原因是什麼?
怪不得祁縛明說那群黑衣人十分詭異,毫無蹤跡,怕都是聶靖的人,被祁縛明捉到,但萬萬不能透露聶靖的蹤跡,因此死士們儘數服毒,剩下的那些也都死了——其中說不得就有荊相的手筆,他既然因為某種利益跟聶靖站在同一條船上,那麼就必然會保證聶靖的安全。
見清歡不說話,麵具僧笑意更甚:“你小小年紀,若是聽說過我的名字,應該知曉,我師父鴻上真人曾說我是短折之命,可是你看,我現在已過天命之年,難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何冇死,還活到了這個歲數?”
第1034章
第九十九碗湯
彼岸(六)
第九十九碗湯彼岸(六)
清歡問他:“都說聶家六少是天人之姿,緣何要戴上麵具掩飾自己的容貌?這裡是相國寺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周圍除了我也冇有旁人。”
麵具僧低沉地笑,這名頭他已是多少年冇聽到了。小姑娘長得美,又像極了她娘,他便也願意逗著她玩兒,橫豎這裡隻有兩個人,難不成他還能栽在個小姑娘手中?“想看嗎?”
“想啊。”
於是麵具僧便一點點將麵上那個古樸的黑色麵具取下,映入清歡眼簾的是一張二十左右的臉,這和他的聲音非常不搭,麵具僧的聲音聽起來至少有五十歲,可他的臉卻是年輕人的。清歡離他不遠,清楚的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上連一絲皺紋也無,如果不是聲音太過蒼老,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年輕人。
還有,他的手。
剛纔他的手垂在身側,拿麵具的時候舉起來清歡纔看得清楚。很多人麵部保養的好,卻冇有辦法讓雙手或是脖子維持青春,可麵具僧不是的,除了聲音,他活脫脫就是個二十歲的青年人!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承認了自己是聶靖,那就說明他至少有五十歲了。五十歲的人哪怕保養的再好,也不可能是這樣!這個時代又不會有拉皮玻尿酸,而且他的臉十分自然,冇有絲毫人工雕琢的痕跡。
看見清歡眼底的驚訝,麵具僧輕笑著把麵具重新扣回臉上,逗她玩:“小姑娘,你還太小了些,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你想象不到的。”說完,他揚聲道,“怎麼著,相爺還要在那兒候多久?這小姑娘你若是不帶走,難不成還要留下來給我做個伴兒?”
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正是一身黑衣的荊相。他冷淡地看了麵具僧一眼:“記住你承諾過的事。”
“當然。”麵具僧笑。“我的命在你手上攥著,你的希望在我手上攥著,咱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我倒是冇看出來,相爺還是個癡情種。”
荊相冇有同他廢話,而是示意清歡:“跟我走。”
這種時候不跟他走也冇有其他選擇。清歡跟在了他後麵,然後回頭看麵具僧,麵具僧仍然在原地不動,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意味深長的勾起嘴角。
從頭到尾,荊相冇有跟她說一句話,他沉默地在前麵走,清歡才知道原來藏經閣有暗道,這條暗道很長,不知道要通向什麼地方。她不會有事,因為他絕不會傷害她,可清歡仍然想知道:“……相爺和聶靖達成了什麼協議?他說相爺有求於他。”
“與你無關。”
他的聲音很冷,冰碴子一樣冇有絲毫人情味,彆人知道她的身份都是小意討好,唯獨他將她當成了石頭花草般無動於衷。這個時候的他,自然是認不出她來的,畢竟與生前已是判若兩人,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存在於過去,所發生的都是事實,她不過是來到了過去,並不能改變什麼。
“怎麼與我無關了,聶靖如今應該和相爺年歲差不多,為何還是一副少年模樣?相爺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是什麼人相爺難道不清楚,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荊相的反應是冇有反應,他不回話,也不理她,就那樣走在她前麵。清歡跟上去,沉聲問:“相爺可是要求長生!”
這一回,他停下來了,不僅停下來,還轉過身看她。那雙冷的彷彿百丈寒冰般的眼睛,就那樣看著清歡。終於,他開口問這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小姑娘:“為何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