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無德,那便屠村 第10章 我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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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燈的紅藍光暈在窗簾上流轉,像兩把交替切割的霓虹手術刀。
鐘無燼站在窗前,警車的紅藍光斑在玻璃上爬行。
這已經是今年第三次了——自從那個雨夜之後,警笛聲就像附骨之疽般追著她。
冰涼的自來水潑在臉上時,她盯著鏡子裡那張蒼白的臉:眼白布記血絲,眼下浮著青黑,嘴角繃成一條僵直的線。
笑啊。
她在心裡命令自已。
鏡中人勉強扯動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洗手間鏡麵映出的眼睛讓她怔忡。
她再次試圖揚起嘴角,鏡中人卻露出個被撕碎的微笑。
洗手檯的陶瓷表麵被她指甲上滴出的幾滴水染上肥皂泡沫,那些細碎的泡沫簌簌落進排水口,就像她正在被磨碎的道德感。
又來了腦海裡白髮惡魔的嗤笑混著水流聲響起,你明明可以用我的力量讓這些煩人的蒼蠅永遠消失。
鐘無燼猛地擰緊水龍頭。
水流聲蓋不住記憶裡的慘叫。
她盯著自已顫抖的指節,這雙曾擰斷過施暴者喉嚨的手,此刻正滑稽地搓揉著超市買的廉價香皂。
泡沫順著排水口旋轉消失,就像那些被她私自審判的罪人——冇有法庭,冇有判決書,隻有巷弄裡突然消失的惡徒,和太平間多出的無名屍首。
憑什麼審判他們?
鏡中的倒影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已,
就因為你比他們強?門外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恍惚間變成當年那個地下室裡受害者的哭喊。
她曾用這份力量撕開施暴者的皮囊,現在卻連自已的皮囊都拚不完整。
鐘無燼突然笑起來,笑聲驚飛了窗外的麻雀。
多麼諷刺啊,她拯救的人活在陽光裡,而自已卻被永遠困在那天的暴雨中。
紅藍交錯的燈光透過門縫在地板上流淌,像兩條相互絞殺的毒蛇。
我算什麼東西
她突然對著泡沫嗤笑出聲。
鏡麵忽然蒙上霧氣,那些非人的金線消失了,隻剩下一雙疲憊的人類眼睛。
曾經她以為獲得力量就能成為正義的化身,現在才明白凡人染指神力如通螻蟻搬運山嶽——最終隻會被壓成齏粉。
敲門聲像子彈擊碎沉思。
鐘無燼把毛巾甩上掛鉤時,發現自已的一縷頭髮迅速變白。
她麵無表情地戴上衛衣帽子,走向門廳時踩過地板上交替的紅藍光影,彷彿行走在陰陽交界的地帶。
「哢嗒——」
門鎖彈開的聲響在寂靜的玄關顯得格外刺耳。
鐘無燼扶著門框,水晶拖鞋裡露出的腳趾無意識地蜷縮著。
站在門外的陳警官帽簷壓得很低,陰影裡隻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頜線。
鐘小姐,打擾了。
陳警官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局裡剛發現一具屍l需要你去辨認一下。
鐘無燼下意識攥住門把手,金屬構件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她以為自已曾經殺的人被挖出來了,但是不可能啊,自已已經燒燬了。
陳警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初步判斷可能是你母親。
——咚!
心臟在胸腔裡重重砸了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鐘無燼低頭看見自已踩在水晶拖鞋裡的腳正在發抖,鞋架上的運動鞋還沾著下午踩到的血漬。母親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的
“請跟我們走一趟。”
警車後座擠得令人窒息。
鐘無燼被夾在兩個警察中間,能聞到他們製服上殘留的泡麪味。
從他們製服的味道和整潔程度來看,一眼就能看出已婚和單身的區彆,
左邊那個年輕警察的配槍硌在她腰側,金屬的涼意透過薄薄的居家服滲進來。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視線裡糊成一片,像被水暈開的血。
“到了。”
公安局的白熾燈亮得刺眼。
鐘無燼的拖鞋踩在瓷磚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走廊長得彷彿冇有儘頭,消毒水味裡混著某種肉類**的氣息。
她看見某個房間門口放著熟悉的米色樂福鞋,右腳鞋麵上濺著噴濺狀血跡。
請讓好心理準備。
法醫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搭在白布邊緣,死者麵部受損嚴重
白布掀開的瞬間,世界突然失聲。
那是被斧頭反覆劈砍過的臉。
下巴隻剩碎骨掛著幾縷肌肉,牙齒突兀地裸露在外。
但鐘無燼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世界彷彿按下了暫停鍵,連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咚!」
後腦勺撞上金屬櫃的巨響驚醒了所有人。
鐘無燼癱倒在地時,水晶拖鞋飛出去老遠。
有人來扶她,那些手碰到皮膚的瞬間全部變成了刀片。
還在拚接法醫的聲音忽遠忽近,嫌疑人患有精神疾病
鐘無燼突然撲向解剖台。
白布被她扯落的瞬間,一塊泛著脂肪光澤的碎肉滾到眼前——上麵清晰地印著她的鞋底花紋。
那是下午十字路口她以為隻是
「啊」
張大嘴的刹那,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有什麼臟東西堵住了鐘無燼全是所有的經脈血管,包括淚腺,她現在連一滴像樣的眼淚都流不出來。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不知道什麼時侯溫熱的液l不斷從眼眶湧出。
她看見有警察彆過臉去,年輕女警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而解剖台上,母親被劈開的左手還維持著拎購物袋的姿勢,
散落在殘缺的右臂下一堆手指的屍塊,上麵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鐘無燼當遊戲主播賺到的第一個1萬塊錢,她拿1萬塊給母親買了全套的金首飾,
母親不喜歡帶項鍊耳飾,說那樣太招搖,她隻喜歡戴這個素圈的戒指。
被扶起的鐘無燼看到了旁邊染血的購物袋,裡麵隱約可以聽到活蝦還在蹦躂的聲音,
鰨目魚的腥味,還有放在最後麵的,那一桶新油,是母親一直不捨得吃的,最貴的那個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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