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113章
農河邊境口常年重兵把守,這是一個荒無人煙的星球,沒有百姓,更不對外發展,唯一的核心建築就是帕森監獄。
月黑風高,一輛機甲緩慢下降至邊境,藍敘裹著厚實大衣從機甲下來。
蕭條的冷風一股腦撲在門麵,他凍得發抖,但還是不得不配合脫掉了外套,接受士兵的全身檢查。
他們一一核對他的證件,確認身份和此次前來的目的,過了會兒,一個極其魁梧的士兵上前,引他去監控室看回放。
監控裡有最近十五天的全部出入境記錄,桌上也備好了文字版,什麼時間、什麼人、以何種名義出入農河,這裡都有詳儘記錄。
監控的畫麵一幀幀閃過,藍敘看得稍稍眯眼,凍出裂痕的眼角時不時發出抽搐,驀地,他的視線定格一秒,立刻喝令:“停。”
士兵聞言看了他一眼,將畫麵截止,停在前天夜裡。
大概淩晨兩點,兩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進入了農河,從體形和身高差不難看出,這是一男一女。
但在這之後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相對細瘦的那個女人離開了邊境,男人不知所蹤。
藍敘眼角抽搐得厲害,他一遍遍讓士兵倒放,盯著遮蓋嚴實的兩人陷入沉思。
手邊這時遞來一份檔案,在他檢索畫麵的過程中,士兵也通過文字版發現了一些異常。
離開記錄顯示,男,身高187,s級alpha。
———監控畫麵顯然是女,然而過閘的資訊,是男。
監控室此刻灌入一陣冷風,吹得人在寒夜中瑟瑟發抖,藍敘捏緊了手中檔案沒有說話,他拍拍士兵的肩,示意今晚辛苦了。
之後,掏出手機,藍敘第一時間打給了藍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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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監,天矇矇亮時警犬便投身
於工作,裴周馭昨晚給sare檢查了身體,確保沒有其他外傷後,便站在彭庭獻的監舍門口守了一夜。
sare正在腳邊徘徊,裴周馭雙手環抱胸前,後腦勺枕在牆麵上,耷拉著睏倦沉重的眼皮。
霍雲偃是這時候走過來的,他無聲衝他打眼色,裴周馭伸手捏了捏鼻骨,使勁一甩頭,麵無表情跟上了他。
兩人來到一處隱蔽角,霍雲偃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少將,沈娉婷前天晚上來了趟農河,我用我的身份許可權帶她進來的,她找賀蓮寒,現在整個人瘋得和藍儀雲有一比。”
音量愈發沉下去:“我帶她進來,是她自己主動提的交易,這事兒當時太緊迫了,我就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我開口跟她要的條件,是一支軍隊。”
裴周馭垂眸,嗓音困得有些發啞:“繼續。”
“沈家現在的主力軍有一半是您的部下,有些人的師傅、父親都是隨我們上過戰場的人,您出獄的事迫在眉睫,我們需要配合沈榮琛,但也得給自己備一條後路。”
有天才指揮官,有善戰的舊部———隻要帕森大門開啟,自由就手到擒來。
裴周馭再次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嗯。”
他聲音鈍鈍的,思考起來也慢條斯理:“沈娉婷,回沈家了?”
“回去了。”霍雲偃篤定地說。
裴周馭又淡然“嗯”了聲,他雖沒表現什麼,但難得張口關心的第一個問題變成了沈娉婷,這大小姐跋扈,做事總是孤勇而不顧團隊協作,坦白來說,他擔心霍雲偃不慎會被她牽連。
霍雲偃暫時沒有想到這一層,隻顧著謀劃越獄,他行走間又和裴周馭交流了兩句,過會兒,裴周馭擡腕看了眼手環,他必須要回到八監了。
兩人停留的位置恰好在某人監舍門口,彭庭獻今天稍微能活動了些,昨天換的藥非常管用,他一邊捂著後腰,一邊側身站在門欄邊,彆有深意地衝他們笑:“早,又背著我說悄悄話去了。”
霍雲偃毫不客氣:“你少聽牆角。”
“在聊什麼呢?”彭庭獻依舊笑得鬆弛,腦袋微微歪,抵在鐵欄上:“你們的關係有時候有點太好了。”
霍雲偃剛要接話,驀地,裴周馭截過了話頭。
“回去睡覺。”
他平靜命令。
“現在天已經亮了,小裴,”彭庭獻用腦袋蹭了蹭欄杆,稍微長出來的一點頭發被他蹭得亂糟糟的:“而且我一睡著,你就離開這裡去和彆人說悄悄話。”
“那我就不想再睡下去了。”
霍雲偃無端嗅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這話說的,彷彿裴周馭會跟自己跑了一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彆扭感襲上眉頭,霍雲偃狠狠一皺,咬著牙道:“我先迴避一下。”
如獲大赦,他迅速轉身離去。
人一走,門外和門內便分彆剩下了一個人。
彭庭獻還是那樣淡笑著看他,裴周馭今早摘掉了護目墨鏡,露出一雙狹長鋒利的眼來,他是單眼皮,但眼眶骨長得十分深邃,眼睛下方有兩顆熟悉的痣,現在因熬夜顯得紅彤彤的。
不知為何,彭庭獻看得心下一動,他緩慢從鐵欄縫隙中穿出自己的手,指腹一點,些許用力地摁在了他這顆淚痣上。
裴周馭沒有後退,眼底情緒卻漸漸積蘊起來,他在忍著不開啟門。
“你和霍雲偃剛纔去聊什麼了?”還是這個問題,彭庭獻這次將目標對準了他:“總是神神秘秘,因為和他認識比我更久嗎?”
裴周馭抓住他手腕,從自己眼下拉開,木然道:“你不用多問。”
“為什麼,這樣好沒勁,”彭庭獻肩膀一垮,嘴巴有點兒往上撅:“什麼事情都要先和霍警官商量嗎?小裴,我以為我在任何方麵都是你的首選。”
他眨巴著眼睛看他,看著看著,便眯眼淺淺笑了起來。
很輕很輕的,他誘導著問:“我對你最重要,是嗎?”
裴周馭盯著他。
“你喜不喜歡我,”彭庭獻把身體擺正,笑著直視他瞳孔:“喜歡,就會聽話吧。”
裴周馭也跟隨他在門邊直起身,他的動作很慢,卻透露著一股果斷,從神情看去裴周馭已經完全沒有在聽彭庭獻說什麼了。
他熟練且自動地遮蔽了他的蠱惑、精神操縱乃至循循誘導,隻是利用這最後一點時間,在分彆前,多看他兩秒。
過半晌,裴周馭擡手用力揉了把他腦袋,帶著沉默離去。
sare還是先留給了霍雲偃照顧,警犬進不得八監,裴周馭被迫隻身回去。
他過閘關時,正好碰到賀蓮寒,兩人對視後微微一點頭,誰也沒主動搭理誰,又各忙各的去。
賀蓮寒最近處境有些困窘,兩個研究員因為孟澗和彭庭獻的衝突辭職,內部議論紛紛,直接把孤立和排擠賀蓮寒這件事擺到了明麵上。
他們演都不演了,備餐時故意少她一份,或工作時安排重活,變著法兒地想把賀蓮寒逼走。
裴周馭這幾天都看在眼裡,回來後,他先去消毒室洗了把手,順路從備餐室拿了份盒飯,放到賀蓮寒辦公桌上去。
接著,他穿好防護服,爬上了頂樓那間手術室。
八監的每個實驗體,都擁有獨立手術室,這是他們進行培養和觀察的棲息地,曲行虎也不例外。
門被掃描而開,裴周馭走進來,一柄利箭倏地射向了他。
眼疾手快一瞬間截住,裴周馭粗糲的兩指夾住了箭身,掉落在手裡,他麵無表情地“哢嚓”一下折斷。
箭在下一秒便被扔了出去,在地上支離破碎,曲行虎徐徐放下了手中弓箭,沒有表情,沒有語言,隻會直白地用眼神挑釁他。
那是一種改造成功後的、躍躍欲試的興奮感,顯然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身為一個正常人類的意識,對平日高強度訓練和屠殺行為感到陶醉。
隱隱的,他甚至在期待不久後的親臨戰場。
一個絕對完備的科技怪物,僅在手術室,就已壓抑不住殺氣。
裴周馭步步朝他逼近過去,在距離壓縮的同時,曲行虎的警覺反射也立刻啟用,他竟當著裴周馭的麵第二次擡起了弓箭。
這次不偏不倚,他果斷將箭頭對準裴周馭的眼。
一隻大掌劈手砸過來,曲行虎大概是以為箭頭要被奪,於是挪弓,然而下一幕,裴周馭迅速而果決地一把掐住他後頸,長腿一踢,猛地給他整個人甩進了旁邊浸泡池裡。
嘩啦——!
這樣的懲罰屢試不爽,像上次一樣,曲行虎拚命撲騰兩分鐘,藥液鑽入四肢百骸後便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他呆滯仰起頭,目光虛化成點,隻看著裴周馭。
裴周馭在池邊拍了拍手掌,抹去臟東西,冷然斜睨他一秒,擡腳便要走。
曲行虎在池子裡忽上忽下,啞聲叫他:“……等,等下。”
裴周馭定腳,但沒回頭。
“我,”他好像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語速很慢:“該吃飯……”
“喝水……”
意識一片混亂,曲行虎入獄時的性格其實非常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精神比肉體更難改造。
劇烈的神經拉扯讓他感到痛苦,目眥欲裂,他的眼眶底部漸漸溢位了紅色的血,但浸泡池讓他冷靜:“……舍友,彭……陸硯……”
“你沒有舍友。”
裴周馭冷漠的、低沉的開口,第一次如此明確為他指路:“不想泡在裡麵,忘掉所有人的名字。”
尤其彭庭獻。
曲行虎眼中騰升的殺意逐漸散去,視線也變得朦朧不清了,喃喃著,他自言自語:“你……好殘忍。”
“在這裡不算什麼。”
裴周馭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