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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之犬 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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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後彭庭獻沒急著起床,他又在監舍躺了大半晌,期間,時不時望一眼天花板。

事實來說,他翻身的次數比眨眼還要頻繁,來回碾轉幾番,心頭漸漸感覺蒙了層什麼東西。

一種抓不住的、虛無縹緲的恐慌感。

這滋味著實不太好受,於是上午十一點鐘,彭庭獻終於起了,簡單洗漱過後,他走出五監,漫無目的繞著外麵溜達。

第八監區沒有開放許可權,即便現在周圍人來人往,自由串門的犯人很多,裴周馭卻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給禮堂監工,今天是新年夜,按理會進行最後一次彩排。

兜兜轉轉,彭庭獻抵達了上次那片站崗台。

臨近午飯時間,禮堂周邊的工人走的走,散的散,隻留幾個獄警在檢查治安,有人朝彭庭獻瞥過來一眼,認出這位是大名鼎鼎的r星首富,摸了兜裡紅包,故作輕率地走過來。

“人手一份,你的,”他招了招,很隨意的樣子:“拿了趕緊走,彆在這兒耽誤事。”

鼻孔幾近翹到天上去,在做出這個行為之前,獄警便從許多人嘴裡打探過彭庭獻的為人———隻要大方給一點優待,這位富商其實很好攀談。

然而過去了半分鐘,紅包也沒有人接。

獄警上揚的臉龐逐漸降下來,瞪著他,似風雨欲來。

彭庭獻很反常地陷入了沉默,雙手環胸,不甚在意地揉了揉眉心,不語。

那伸出去的紅包也慢慢收了回去,獄警表情變得不對味,“嘶”了聲,張口就要訓他。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在這兒乾什麼。”

男人嗓音磁沉,彭庭獻和獄警同時回頭望去,獄警臉上積蓄的怒意一刹那間掃蕩而空,他怵了下脖子,裝作懶得追究的樣子,閃身溜走。

彭庭獻餘光睨了獄警一眼,沒接話,裴周馭擡腳走了過來。

“在這兒乾什麼,”他重複問,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欺負你了?”

還是緘默。

他身上的不尋常實在是太明顯了,裴周馭定定看了他兩秒,然後,後背微彎,兩隻大手撐在了自己膝蓋上方,用那樣自下而上的視線盯他眼,沉聲:“不開心?”

這次終於有了點回應:“沒。”

彭庭獻看上去語無倫次的,否決完,又閉上眼,莫名吐了一口氣。

四周留下的人更少了,大家都奔向食堂吃飯,腳邊隻餘風和落葉。

“哢嚓”,一片落葉被踩斷,裴周馭不疾不徐又湊近他一步,同一時間也直起了腰。

兩人再次回歸平視高度,彭庭獻難得把心事寫在臉上,他不說,那就等。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直到過去十分鐘,彭庭獻才摸了把自己的臉,開口:“小裴,昨天賀醫生來找我了。”

裴周馭淡淡“嗯”了聲。

“她發現了後門卡車的漏洞,告訴我,這是很大概率成功的越獄方式。”

稍稍一頓,彭庭獻聲壓降下來:“你和霍雲偃,私底下忙的是這個吧。”

話題點明到這裡,他才肯擡眸對上裴周馭的眼,一束複雜的視線。

裴周馭卻平靜得多:“是。”

“你們,打算多久出去?”彭庭獻緊跟著問。

“你想呢。”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把問題拋了回來,彭庭獻沉吟幾秒,低聲說:“我不想。”

一縷寒風拂耳過。

裴周馭一向不悲不喜的眼裡終於有了那麼點波瀾,他看上去並不詫異,隻是一時停止了措辭。

彭庭獻緩緩繼續道:“我很早就察覺到你們在背著我忙一些事,八監那天,我以為送我走隻是下下策,或者緊急處理的手段,沒想到,這個念頭對你已經很久了。”

裴周馭還是“嗯”了聲:“繼續。”

“我———”,這次停頓時間更長,彭庭獻感到措辭吃力:“你已經決定了,一定要這樣離開,對嗎?”

他眼中迸射出希冀,彷彿隻要裴周馭出現片刻遲疑,他下句話就會立馬給出對策。

但裴周馭也能一眼望穿他的小心思。

“是,”他這樣回答,語氣有些硬:“這是我希望的方式。”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彭庭獻腹中修改多次的草稿一下子丟到風裡去了。

心底湧入一股晦澀難言的情緒,既釋然,又摻著些許惆悵,接下來這個問題對彭庭獻來說有些說不出口,但本能大過理性,他還是想平複自己今早那份恐慌:“如果,我們先後離開監獄,你會有作出改變的打算嗎。”

有點隱晦,裴周馭暫時沒接話,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良久,才靜然道:“不會。”

“無論誰先走,我都會去找你。”

———我不會因此和你散了。

到這一秒,彭庭獻終於得到令他落地的答案,早晨那份遊移不定的未知感讓他一整天難挨,他理解裴周馭的用心良苦,但無法違背自己的人生。

或許是因為教育經曆、成長環境、性格乃至人生觀都截然不同,彭庭獻並不能像裴周馭這樣如此輕易地接受“越獄”這件事,從入獄第一天,他便從未動過這樣的念頭。

無論是程閻的暗中相勸,還是從他人那裡接觸到的橄欖枝,彭庭獻都會潛意識越過當下的甜頭,一眼展望越獄後的未來。

———陰暗,動蕩,困苦不安,永遠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點,他其實不知道越獄後該做些什麼。

裴周馭如今已經擁有忠心耿耿的下屬,將來出獄後也或許會有自己的舊部,占據一方土地,以武力鬥爭護著他們二人安寧。

那他彭庭獻呢?

除了一介逃犯的身份,他什麼也不是。

除了依附伴侶到老,他什麼也無法再為裴周馭付出。

這絕不是他期望中的愛情。

思及此,也得到了明確的保證,彭庭獻語氣便鬆了下來:“小裴,我今天和你說這些的原因,不是要阻攔你,我希望你走,走得越早越好,你不需要為任何人停留,包括我。”

“隻要我們還有可能,在哪裡分路,最後都還會碰上。”

他作勢要去拉他的手,自以為兩人觀念上的第一次分歧就此打住,裴周馭卻默然收了手,他的指尖與麵板輕輕擦過。

彭庭獻也頓住,碾了碾自己指腹。

裴周馭的喉結被風吹得些許泛紅,期間吞嚥多次,但想說的話還是嚥了回去,他木木盯著彭庭獻通紅的耳垂,風刮的狠,彭庭獻也好受不到哪兒去。

好久好久,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他在風裡掀了眼簾,讓睫毛在眼前撲朔,在彭庭獻一眨不眨的注視下,擡起手,幫他拉了下衣領的拉鏈。

“去吃飯吧。”

他說。

彭庭獻猝不及防被推著走,堅持回頭:“我的話你有聽進去嗎?”

“先吃飯。”

“裴周馭,”彭庭獻用力一蹙眉,正色道:“給我明確答案。”

裴周馭的臉上在此刻出現裂痕,他唇部抿緊一瞬,十秒後,才寒著嗓音冷冰冰告訴他:“———吵架,出去再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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