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3章
裴周馭不出聲了。
他在易感期標記不了任何人,這是帕森上下眾所周知的事。
十年前一場腺體改造,剝奪了他易感期的嗅覺,導致他在這段時間無法聞到任何人的資訊素。
最需要釋放**時,嗅覺失靈,清心寡慾的平常,卻被帕森全體一千二百人的資訊素圍繞,這樣的落差對於一個處於最鼎盛時期的年輕alpha來說,一折磨,就是十年。
房間寂靜了許久,裴周馭雖然沒說話,但也僅僅隻是不予反駁,麵色依舊淡然。
藍儀雲沒從他經年如一日的從容表情上看到自己所期望的裂痕,心裡有點小小不爽,輕輕嘖了聲:“下輪危險周,你繼續去單人監舍值班。”
單人監舍是帕森用來關押發情期oga
和易感期alpha的地方,這些特殊時期重疊的犯人,都屬於“危險周”,監舍與監舍之間隻有一牆之隔,濃鬱的資訊素相互吸引,犯人們會情不自禁地做出各種求偶行為。
然而也正是這一麵牆的阻撓,他們無法跨越監舍尋求標記,所以那時候,上百個饑渴難耐的犯人會統一把目光集中到監舍外的裴周馭身上。
但若裴周馭同樣身處易感期,便聞不到他們身上任何人的資訊素,沒有一絲一毫匹配可能性。
裴周馭對她這種惡趣味的報複行為早已接納,平靜嗯了聲,問:“說完了。”
還是一副雷打不動的表情管理。
“你真的很沒勁。”
藍儀雲幽幽道。
彭庭獻被獄警帶走後,又重新趕進了入獄新犯的隊伍中,方頭在前麵帶路,指了下一間燈光昏暗的小屋,說:“排隊進去衝腦袋,然後進裡屋自己把頭發剃了。”
“剃不利索的出來讓我看見了,我給你全身毛都剃乾淨。”他又惡狠狠補充道。
彭庭獻跟著前麵的犯人慢吞吞往屋裡走,他後邊有點脹,剛才那位指檢的獄醫塗藥液很是草率,沒等肌肉放鬆就伸進來,力度也很粗暴。
他那時候壓著呼吸悶哼了聲,總覺得有道視線從自己扶住牆開始就一直放在他身上。
肩膀被狠狠撞了下,後邊的犯人不耐煩地催他:“能不能走快點,都進帕森了還當自己貴族出街呢,磨磨唧唧的給誰看。”
彭庭獻頓住腳步,回頭看了這位犯人一眼,半張臉都紋了象征著某組織的刺青,瞳孔一黑一白,像個精神狀況不太正常的社會渣滓。
目光下移,彭庭獻盯著他的編號,10。
“不好意思。”
不動聲色地收起視線,彭庭獻無比友好一笑:“我不太舒服。
”
“不舒服?哪裡不舒服”
10號嗤笑了聲,衝著他屁股陰陽怪氣道:“聽說你被拉去指檢了”
“那個戴止咬器的變態親自給你檢查的嗎”他緊接著逼問。
“裴警官沒有醫檢執照,”彭庭獻晦暗不明地笑著說:“你也希望被他檢查嗎”
“去他媽的吧,誰稀罕被一個沒標記能力的廢物碰,”10號難掩嫌惡地皺了下鼻子:“alpha能活成那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彭庭獻笑笑不說話。
他繼續往前走,停在水槽前彎下腰衝頭,冰冷的水柱帶著衝擊力澆在頭上,水花四濺,屋裡充斥著稀裡嘩啦的水流聲,一分鐘後,水龍頭被同時自動停水。
彭庭獻甩了甩滿頭濕發,抹把臉,垂眼時睫毛上一滴水順著被凍得略紅的眼尾滑落下來。
他排隊站在裡屋外等了一會兒,親眼目睹前邊的每個犯人頭發茂盛地進屋,光不溜秋地出來
終於輪到自己的時候,彭庭獻戀戀不捨地摸了摸自己的及脖的狼尾,歎口氣走進了裡屋。
二十分鐘後,所有犯人統一頂著圓形青寸,蔫了吧唧地被帶到澡堂。
衝澡時間隻有五分鐘,彭庭獻剛開啟生鏽泛黃的花灑,就聽見鐵門“砰”一聲響,獄警大搖大擺走進來,單肩扛著水槍,手一揮,示意將門鎖死。
澡堂上方的大喇叭正倒計時,迴音環繞,周圍摻雜著此起彼伏的低罵聲,隔壁有人一著急被肥皂泡沫滑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肥皂順著地麵水流從擋板底部“咻”一下傳過來,彭庭獻不緊不慢地彎下腰,撿起來之後先認真地搓洗了幾遍,確保上麵乾乾淨淨沒有彆人氣味之後,才夾在兩掌之間開始打泡沫。
“誰他媽撿老子肥皂了!”
是10號的聲音。
“衝衝得了你還整上肥皂了!神經病吧!”
“吼什麼吼啊澡堂子迴音多大沒點逼數?!吵死了!”
嘈雜暴怒的罵聲四起,澡堂一片混亂,步步緊逼的倒計時讓所有人都被一股壓榨感裹挾,醜態百出,彭庭獻感覺這群底層下九流們有點吵,在他從小長大的環境和所接觸的人裡,從來不存在像他們這麼聒噪失態的模樣。
他哼著歌,把搓出的大股白色泡沫抹到身上,旁邊的隔板發出一聲悶響,以為是10號這個蠢貨撞到了頭,但兩秒後,悶響持續,夾雜著oga隱忍的喘息聲,淡淡荔枝氣味鑽入鼻腔。
非常劣等的資訊素味道。
是剛才那個當著裴周馭麵發情的oga。
有人正在標記他。
彭庭獻抹泡沫的動作沒停,將哼歌聲音放小了些,隔板隔音效果並不好,竊竊私語聽得一清二楚。
“……滾開。”
“滾開?發熱這麼厲害,給你這勞改犯降降火都算本警官大發慈悲。”
“你眼裡還有犯人人權嗎…我要去軍事法庭告你。”
“去啊。”熟悉的陰陽怪氣腔調:“這澡堂線路早就報廢了,沒監控,你上哪兒告我?”
“……”
話音落地,濃鬱的荔枝香一刹那逸散開來,oga痛苦悶哼,額頭重重撞在隔板上。
雖然資訊素的等級十分劣質,但作為距離發散點最近的alpha,彭庭獻的狀態也微微受到影響,明明洗的是涼水澡,麵板卻似乎變得更燥熱了。
他依舊哼著歌,把花灑調到了最低溫度。
剛才撿肥皂的時候他就掐好了時間,以他的速度是完全可以在五分鐘洗乾淨泡沫的,頭頂大喇叭的倒數聲也在持續提醒,然而,當一句“30秒”落下後,一記毫無征兆的響亮哨聲驟然刺破耳膜。
同一秒,全部花灑提前停水。
門口有獄警暴吼:“計時結束!都滾出來領囚服,最後一個出來的等會彆吃飯了就他媽留在這刷澡堂!”
這話一出,澡堂裡轟然爆發震天動地的逃竄咒罵聲,所有犯人不管洗沒洗乾淨都光著屁股一股腦地往外衝,你推我搡生怕成為最後一個。
彭庭獻一動不動地僵在花灑下麵,身上全是肥皂泡沫,他看見10號也不顧渾身泡沫邊罵邊衝了出去,隔壁的oga帶著哭腔如獲大赦般逃離,很快,澡堂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眾人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澡堂逐漸變得安靜下來,卻遲遲沒有獄警來檢查是否有犯人落單,直到旁邊傳來一聲響,隔壁有人走了出來,發出剛剛完成標記的饜足長籲。
彭庭獻擡頭看了眼花灑,死氣沉沉,隻有旁邊的不鏽鋼花灑管還在一滴一滴往下落水,嘀嗒,嘀嗒,在空蕩安靜的澡堂裡像極了警報器。
浴間外果然有腳步停住,陰陽怪氣的嗓子夾著濃濃不耐:“裡邊的,還不出來?聽不懂哨啊?”
———又是踹門,獄警臭著臉一腳踩進來,抄起高壓水槍毫不客氣地抵在彭庭獻胸口:“怎麼又他媽是你,你還有功夫搓肥皂是吧?”
彭庭獻被他用武器堵著胸膛,腳下被迫後退了半步。
他此刻也不再維持平易近人的笑意,淡淡地告訴他事實:“你讓人擅自縮短了三十秒洗澡時間。”
“老子樂意,怎麼著,你不服氣啊”
獄警拿槍點了點他肩膀:“還當你穿著白西裝呢?來了帕森你就是條狗,我欺負你你不想受也得受著,違反規定怎麼了,你去告我啊,你的律師團隊不是很牛嗎?還不是讓自己下屬搞進監獄來了?”
“自己下屬”這四個無比諷刺而敏感的字落地,空氣安靜下來。
彭庭獻明顯地眯起了眼,瞳孔中暗流湧動,悄無聲息地閃過一抹扭曲。
但他強悍的穩定情緒和理智依舊線上,半晌,隻是擡起了小臂,輕輕握住抵住自己的槍口,用一種建議的語氣說:“手可以鬆開了。”
獄警愣了下,對他這幅逆來順受的乖順模樣騰升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
他從前也經常私底下欺負犯人,但那些犯人的身份和眼前這位可謂天差地彆,看著傳說中高高在上的貴族名流在自己手中吃啞巴虧,這體驗…比強行標記一百個oga還要爽。
胸口泛起一股疼痛,獄警變本加厲,從抵住胸膛變成蓄力一撞。
“鬆開?可以啊,跟我道歉,我幫你把身上泡沫衝乾淨。”他囂張地挑了下眉。
“不用。
”
彭庭獻說:“我該出去領囚服了。”
他擡腳要走,獄警直接一手給他推了回去,音量拔高:“我讓你跟我道歉,
你再裝聾一個試試?”
彭庭獻頓住腳。
“你不是挺會道歉的嗎?法庭直播那天全星際的人都看見了,怎麼跟你下屬認罪說對不起的,怎麼跟我道歉。”
“快點,你他媽不是還給人跪下了,啊?老子……”
“吱呀——”,澡堂的大門突然被人開啟,獄警詫異看去,發現裴周馭**著上半身,牽著sare走了進來。
左肩上搭著一條黑色毛巾,似乎是來給sare衝涼降溫。
他隻顧著轉過頭去看裴周馭,完全沒注意到背後彭庭獻慢慢陰毒下來的目光愈發不加掩飾,他看到裴周馭在不遠處定住了腳步,隔著自己盯住了身後。
下一秒,裴周馭突然瞳孔縮了下。
“啊!”
猝不及防的,獄警發出一聲慘烈嚎叫,整個人身體後仰,脖子被什麼東西勒著往浴間裡麵拖,他掙紮著用腳不停磨蹭地麵,但肥皂水濕滑的泡沫讓他幾次打滑,嘴裡嗚嗚地擠出瀕臨窒息的吞嚥聲。
五秒後,臉色因缺氧過度急劇煞白,手腳抽搐了最後一下,直接暈了過去。
這種情況發生在眼前,裴周馭百年難得地皺起眉,大步朝浴間走去,沒兩步,
裡麵的人先他一步走了出來。
彭庭獻一步步走到澡堂中央,緩慢、緩慢地轉過身,就這麼赤身裸
體地站在他麵前。
他身上、頭發上都是白色泡沫,手腕上纏著暴力拆卸下來的凶器,自顧自地仰起腦袋,閉上眼,把前額的肥皂沫慢慢抹到了腦後。
裴周馭剛想說點什麼,卻見彭庭獻又低頭,將手腕上的東西一圈圈解了下來,他的心態非常淡定,還不忘將自己掌心殘留的肥皂沫抹上去,掩蓋指紋,毀屍滅跡。
下一秒,那東西就朝自己扔了過來。
一截已經變形的不鏽鋼花灑管,不偏不倚,剛剛好落在他腳邊。
“裴警官,又見麵了。”
彭庭獻撫著光潔白淨的額頭,無奈一笑:“雖然這位獄警剛纔在體檢室對你和你的狗態度不太好,但你也不至於在這裡……”
“報複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