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30章
屋外細雨濛濛,兩個alpha共處一室,誰都不好過。
裴周馭撂下那句“睡覺”之後便再也沒有發出聲響,不得不說,他對自己情緒的把控力可謂爐火純青。
不知是閱儘千帆的歲數擺在那,還是曾經受過長期馴化的原因,總之,他的冷靜速度比一般正常人來說優異得多。
彭庭獻被排擠在牆角,無床可睡,隻能累著兩條腿生生站了一宿。
教養促使他不可以席地而睡,在要麵子這塊兒,他已經形成了一種家族代代相傳的執念。
第二天矇矇亮時,七監的犯人們還沒從睡夢中蘇醒,一個一瘸一拐的老頭便悄然無聲地爬上了二樓。
他根據資訊素的氣味來到最角落這間牢房,從外麵觀察了一會兒屋內戰況。
輕輕咳了一聲,他吸引彭庭獻注意力。
彭庭獻幾乎是站著熬了一宿,強行吊起的注意力格外警覺,一下子便聽到了這聲微弱動靜。
他擡起頭,朝門外的方頭對視而去。
方頭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同樣一宿沒睡,兩眼下方長滿烏青。
彭庭獻控製著音量擡起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經過床鋪時,他不動聲色地掠過一眼熟睡的裴周馭,見他麵色平靜,沒有絲毫要蘇醒的痕跡,才放心大膽地來到門前,和方頭交換了一個眼神。
門被開啟,他被帶出門外。
兩人全程配合小心翼翼,雖然是第一次狼狽為奸,卻出奇的有默契。
方頭的小腿行動不便,隻能帶著彭庭獻向前走了一小段距離。
藏在走廊上一盆綠植身後,他壓低聲音陰狠道:“昨晚什麼情況。”
“鑰匙被裴警官搶過去了,”彭庭獻板著臉回答:“我開啟了他的止咬器,但sare在旁邊,我防備不足,還是被他還了手。”
他操起一副懊惱不已的口氣,方頭狐疑地向上擡眼,瞥了眼他嘴上多出來的止咬器。
質疑道:“他害怕你標記他?”
“並沒有。”
彭庭獻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這是我自己戴上的,裴警官根本聞不到我的氣味,自製力也相當好,他應該是害怕強行標記我會麵臨懲罰,所以……選擇了引誘我標記他。”
“引誘”這兩個字說得很有水平,隱晦中隱隱摻雜著一絲刻意壓低的八卦欲。
方頭果然被刺激得好奇心起,腦袋又湊近一點,神秘兮兮地問他:“他乾什麼了?”
“跳舞。”
彭庭獻一攤手,無奈地笑了笑:“像您能看到的樓下這些犯人一樣,對我做出了一些不堪入眼的動作。”
他說著,便煞有介事地捂了下眼睛,像是真的被腦海中的回憶辣到感官一樣,犯起惡心來。
方頭也感到不適地縮回了脖子,他沉默下來回想了一會兒,憑借自己這些年來對裴周馭的瞭解,分析彭庭獻這番話裡的可信度。
今早他照例早早地來到了藍儀雲辦公室,一邊為大小姐端茶倒水,一邊為她檢查昨晚的未接來電。
辦公室的桌子上有一次傳輸失敗,來自昨晚十點零一分。
手環檢測到裴周馭心跳異常,情緒波動的幅度已經超過了正常水平。
這是足以讓他再一次被關進實驗室的有力證明,十年前的那場腺體改造,看似是對一個alpha標記能力的剝奪,實則更多的是對一個健康成年人情緒表達的殘忍抹殺。
隻要腺體中還殘存著化學毒素,裴周馭就永遠在帕森脫不了身。
雖然沒有損害到藍儀雲的利益,但光是引起波動這一點,也足夠讓她頭疼一陣。
方頭故作深沉地咳嗽了聲,他伸手攬過彭庭獻的脖子,因身高不足微微有些吃力:“我跟你說,你給我聽好了。”
彭庭獻低眉順眼地一笑:“您請指示。”
“這一輪危險周還剩六天,在剩下這六天裡,你的任務就是老老實實做人,不要再去激怒裴周馭,更不要易感期失控去標記他。”
他頓了頓,邊想邊補充道:“現在鑰匙在他手裡,你昨晚行動的時機太晚,當然,和他故意拖拖拉拉過來值班也有關係———不過,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把鑰匙拿回來!”
他充滿惡意地推了一把彭庭獻:“趁他還沒睡醒,趕緊給我去。”
彭庭獻被他推得一踉蹌,麵容看上去比剛通宵那會兒還要狼狽。
他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就是顯得整個人不慌不忙,一點沒把方頭的命令放在心上。
方頭看得心下一焦躁,惡狠狠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又他媽在這磨磨唧唧,快去啊!快去!”
這一巴掌力度頗大,扇在身上痛極了。
彭庭獻疼得鼻頭又是一酸,他的淚腺對疼痛感尤為敏感,近乎是一種無法控製的生理本能。
但他依舊昂揚著一張神色平靜的臉,反應淡淡的,隻是微微側過臉,瞥了一眼自己從昨晚開始就漸漸淤青的肩頭。
而方頭並不知道裴周馭昨晚將這個部位欺負得有多狠,他心裡滿滿都是對彭庭獻昨晚表現一般的失望,語氣難掩嫌棄,一下又一下地推在他身上,催促他快點行動。
詭異的是,彭庭獻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方頭徹底沒了耐心,低下頭擠出一句“操”,剛轉過身,打算自己前往牢房取回鑰匙。
毫無征兆的,下一秒,他猛然被提起後衣領,“咚”一聲,被身後的人甩到了走廊欄杆上。
他被撞疼,痛得齜牙咧嘴,身後就是數米之高的一樓,涼颼颼的陰風從下而起,包裹在他瘦削的後背四周。
他渾不在意,抄起手來就要往彭庭獻臉上扇去。
“砰——”
一聲天旋地轉的落地巨響,伴隨著煙塵四起,鮮血溢位,猛然驚醒了一樓所有熟睡中的犯人。
他們已經完全陷入易感期,頭腦空白,失去思考能力,隻一個個地呆愣盯著地麵上那具不斷抽搐的身體。
二層之上,彭庭獻還保持著將手擡在半空的姿勢。
他輕輕的、無聲的、一點點將推出去的胳膊收回,眼瞼下垂,瞳孔中一片麻木不仁的幽靜,就連速率平穩的收回去的那隻手,都顯得散漫十足。
樓下安安靜靜,失去思考能力的犯人們如同傀儡,一齊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方頭。
眼睜睜看著他絕望地伸出手,斷裂的小腿像化成了一灘血水,在緩緩閉上的雙眼中彌散開來。
沒過多久,一個小巧的白色鑰匙便緊跟著從天而降,精準地落在了方頭手邊,呈被他扔出去的姿勢,連線在一起。
七監裡的氣氛又安靜下來,犯人們無所事事地回到了自己床上。
清晨第一縷陽光在半小時後照射進來,五點半的起床鈴響,又是新的一天。
裴周馭後腦勺刺痛地從床上慢慢醒來時,恍惚間,有一種不太好的直覺,但他嗅覺失靈,聞不到除彭庭獻以外的任何味道。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從床上坐起身。
視力隨著大腦逐漸清醒過來時,他看到自己枕邊多出來一個止咬器,手中的白色鑰匙也不翼而飛。
彭庭獻依舊安安靜靜地待在牆角,按照自己昨晚命令的一樣,離自己遠遠的,蜷成一團抱坐在地上。
他不僅親手摘下了嘴籠,還將自己控製得很好,相安無事的,與自己共度一晚。
裴周馭在朦朧晨光中微微眯起眼,窗外砸下一滴徹夜未眠的雨水,靜悄悄,卻依然叫醒了彭庭獻。
隻見彭庭獻一點點睜開眼,臉色疲倦,聲音裡蘊含著濃濃睏意:“你醒了,裴警官。”
“早上好,放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