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68章
加快速度在洗漱間洗完臉,彭庭獻向獄警申請了一隻刮鬍刀,開始不緊不慢地清理胡茬。
“刀”一類用品在監獄極其危險,所以在他對鏡臭美的過程中,一位巡邏獄警緊守旁邊,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彭庭獻不是善茬。
這是監獄所有人公認的事。
在他入監第一天,澡堂那位獄警便離奇死亡,接著方頭墜樓、何駿失蹤……數不清的獄警在背後議論過他,儘管凶手最後都沒有明確指向,但顯然———彭庭獻永遠身處案發現場。
彭庭獻又捧起一把水往臉上潑了下,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麵頰,甚是滿意,哼著歌轉身。
經過身邊這位獄警時,他彷彿沒有看到對方臉上的敵意,反而展顏一笑,習慣性地衝人問好:
“早,警官,我今天好看嗎?”
獄警默默摸上了腰間的槍。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彭庭獻依然晴空萬裡:“裴警官在哪裡?是不是要跑操了,他會來嗎?”
“不知道。”
“哦,”彭庭獻表示理解地笑笑:“好吧,再見,警官。”
他擡腳離去,在門口伸了個懶腰,走廊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奔跑聲,賴床的犯人們你推我搡,擁擠著趕來洗漱。
彭庭獻肩頭被人不小心撞了下,他微笑著低頭,看向這張熟悉的討厭麵孔。
陸硯雪身體僵了一下,但眼眸深沉,竟然一句道歉也沒說,他木著臉從彭庭獻身邊穿過,走進去洗漱。
彭庭獻回頭看了他一眼。
二人在此刻氣氛微妙,315監舍裡卻靜可聞針,程閻還是老樣子,賴床。
他每次“接完單”後便需要進入一段休整期,霍雲偃知道他搞特殊,馬上壓著陰沉沉的步子趕來監舍。
一頭紅發在空中飛揚,手起刀落,他狠狠抄起皮鞭抽向了程閻。
程閻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哪經受得住這種疼痛,他當即哎呦一聲,疼得在床上滾來滾去,但即便五官扭曲成了麻花,他還是埋在被子裡不肯起床。
霍雲偃這一鞭帶了點私人情緒,前段時間程閻協助四監幾個犯人越獄,不僅為他們出謀劃策,還親自下場,幫他們規避了一些風險。
在獄警人手不足、幾乎都被征調戰場的時期,他趁虛而入,成了唯一敢背刺藍儀雲的人。
藍儀雲後來果然將他拉到審訊室,但霍雲偃作為他的直係長官,也被牽連受到處罰。
據大部分犯人們口述,程閻這場計劃其實落實得十分成功,四監那群人在最後關頭真的逃離了帕森,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半路殺出了個sare。
十個成年男人,在最激動失控的時候,和一隻狗展開了廝殺。
公共洗漱間人滿為患,犯人們潦草洗漱完,自覺排好長隊,統一被帶去操場。
在前往的路上,彭庭獻隱約聽到幾個人在議論這件事。
“315那個老頭要完了,他幫四監那幫混蛋出鬼點子,人沒跑成,藍姐以後肯定要重點關照他了。”
“噓,你彆說了,霍警官被牽連,心裡估計也煩著呢。”
“sare怎麼樣了?”
“……”
議論聲漸止,犯人們來到操場,按部就班地點名報道,然後跟隨哨音奔跑。
彭庭獻在跑步的時候一直全程觀察四周,站崗台、警衛室、訓犬區……所有裴周馭曾經頻繁出入的地方
,都沒有他的身影。
搞什麼。
不見鬼影,難道重傷昏迷了?
彭庭獻的嘴角耷拉下來一點,心情看上去悶悶的,他仍然保留了一份餘光,無意間,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
陸硯雪坐在休息區,堂而皇之地免去晨跑,他旁邊坐著第三監區的最高長官,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出頭。
男人稀疏的頭頂彷彿和臉頰互換了毛囊,所有寸草不生的地方,都移植到了下巴,濃密的絡腮胡包裹整張臉,彭庭獻看到這個老男人去親陸硯雪,陸硯雪好像陷進森林裡。
要迷路了。
最令人扼腕的是,他沒有躲,反而早已習慣一樣,主動湊過去摸男人的大腿。
出賣色相換取優待,已經成為他近期一個月最拿手的事情。
彭庭獻神色倦怠地收回目光,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他無聊著強撐到跑操結束,來到食堂時,發現視窗新上了一款糕點。
但他放棄了去主動品嘗,反而搶先落座,坐到了霍雲偃旁邊的位置。
這是霍雲偃身為長官的固定餐位,所以當他端著餐盤來到時,一眼便看到了彭庭獻坐在那裡笑眯眯地等著他。
霍雲偃在他身旁落座。
“霍警官。”
開始了。
霍雲偃一邊吃著飯,一邊麵無表情地聽彭庭獻唱戲,他身上那股無事獻殷勤的氣息簡直不要太明顯,霍雲偃聽得沉默,漸漸耗儘了彭庭獻的“軟”,打探無果,他開始上硬的。
“霍警官,”彭庭獻又笑著喚他一聲:“你早就和裴周馭認識,對吧。”
聽到這句話,霍雲偃終於有了那麼點反應。
他斜睨彭庭獻一眼:“你說什麼都對。”
“……”彭庭獻啞然了一秒,有些無奈:“我沒有什麼目的,隻是單純擔心一下裴警官,他在戰場上受重傷了嗎,還是沒有被你們帶回監獄?”
霍雲偃看了他一眼,無視,又低下頭自顧自吃飯。
彭庭獻笑容慢慢冷靜下來。
他很少向人主動打探什麼,耐心也基本有限,雖然自認確實對裴周馭有那麼點異於常人的特殊興趣,但也僅止於此。
略顯冷漠地收了餐盤,彭庭獻擦擦嘴,微笑著向霍雲偃道了句:“那我不打擾了,霍警官,您慢用。”
他轉身離去,背影不帶一絲猶豫和留戀,刻在骨子裡的自我基因讓他鮮少對彆人流露真情實感,霍雲偃默然看著他態度變化之快,恍惚間覺得,彭庭獻有時比裴周馭還要冷漠。
兩個人雖然看似性格相反,但彭庭獻的冷漠明顯是長在骨子裡的,他可以肢體親近任何人,但很少給予真心。
不告訴他也好。
彭庭獻步履不停,在離開食堂後,沒過多久便被沈娉婷召見,她臉色奇臭,但還是奉命帶他去了一間寵物挑選室。
這無疑是藍儀雲的命令,早在幾天前,她便詢問彭庭獻要不要領取一隻寵物獎勵,本是輕鬆愉悅的一件事,但沈娉婷帶著路,彭庭獻在後麵感覺她要氣瘋了。
她今天沒穿高跟鞋,換了平底,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彭庭獻腿長步子大,所以跟上並不困難,但苦了旁邊一位矮小的巡邏獄警,幾乎同步跑了起來。
他們抵達寵物挑選室,是一間十分不起眼的房間,帕森很少有犯人能得到這麼大的“殊榮”,破格提前領養寵物這一點,彭庭獻還是頭一個。
沈娉婷沒好臉地給他隨手指了下:“湊近去看,自己挑。”
在他們對麵,是一排排玻璃箱,裡麵裝滿牛鬼蛇神,草蜥、狼蛛、帝王蟹還有刺蝟比比皆是。
每個都凶神惡煞地瞪著雙眼,還有被拔了牙的眼鏡王蛇,正“嘶”“嘶”地吐著信子。
彭庭獻淡笑著搖搖頭:“我不喜歡這些。”
長得好醜。
沈娉婷也跟著“嘶”了一聲。
“不要滾出去。”
彭庭獻笑著轉了下眼球,忽然想到什麼,語氣委婉著試探道:“前幾天四監那幫越獄的犯人,是不是打傷了sare?”
沈娉婷白他一眼:“誰跟你說的。”
“我的好舍友。”彭庭獻笑得人畜無害:“從玻璃房回來那天,我就發現他情緒不對勁,一直在埋頭搞那些圖紙,但是———打傷sare,不在他計劃之內吧?”
沈娉婷眼神逐漸冰冷下來:“這跟你沒關係,不該打聽的東西少打聽,程閻的事是藍小姐親自處理的,你好奇,想刨根問底,自己去辦公室當麵問。”
“我可沒有那個膽子,”彭庭獻有模有樣地縮了下脖子,聳聳肩,他笑著說:“程閻是不是故意設計,和我沒有一點關係,隻是sare和我有感情,它主人不在,我想代為照顧而已。”
沈娉婷嘲笑得毫不留情:“想讓裴周馭主動去找你吧。”
彭庭獻莞爾:“他會來找我嗎?”
“廢話,sare在你手裡,他傷好了,不找你找誰?”
彭庭獻意味深長地拖長音,“哦”了一聲,說:“這樣啊。”
沈娉婷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她後知後覺有哪裡不對勁,彭庭獻尾音明顯上揚,這狡猾的人精———在從她嘴裡打聽裴周馭有沒有回監獄。
彭庭獻笑得十分隨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在腦海中自動刪除了她剛才那句話。
他甚至很有眼力見地沒有提,隻是眨眨眼,用請求的語氣說:“那麻煩沈警官幫我一個忙,告訴藍小姐,我想接管sare,無論傷勢多重,我都會照顧好它。”
沈娉婷冷哼一聲,不屑給予回應,黑著臉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