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晴空啟程 第34章 父親的簡訊
清晨的陽光透過合宿旅館的和紙拉門,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榻榻米草蓆特有的乾燥清香和窗外庭院裡隱約傳來的鳥鳴。昨夜的喧囂與悸動,如同退潮的海浪,隻留下溫熱的餘韻在心底無聲流淌。
星野晴坐在窗邊的矮桌前,麵前攤開著那本承載了昨夜三人塗鴉的素描本。指尖輕輕拂過紙麵,拂過影山添上的那隻帶著力量感的托球之手,拂過日向畫下的那個光芒四射的誇張太陽,最後停留在自己寫下的那行清秀字跡上——「晴空下的啟程——致勝利的烏野」。
一抹極淡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勝利的喜悅,隊友的羈絆,還有那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羞澀與悸動的心情,如同暖流般包裹著她。她拿起鉛筆,正準備在空白處再添上幾筆晨練的場景——
嗡…嗡…
放在一旁的手機螢幕突然亮起,發出沉悶的震動聲。
晴的動作頓住了。她放下鉛筆,拿起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個沒有儲存名字、卻早已刻入骨髓的號碼。
是父親。
星野宗一郎。
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剛才的暖意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細微刺痛感的緊張。指尖懸在螢幕上方,微微顫抖著。上一次接到父親的電話,還是在入學烏野前,那場充斥著「排球無用論」和「資料分析是歪門邪道」的激烈爭吵之後。她幾乎能想象出電話那頭,父親那張嚴肅刻板、帶著不容置疑權威的臉。
震動持續著,固執地打破清晨的寧靜。
晴深吸一口氣,指尖劃過螢幕,接通了電話。她沒有說話,隻是將手機輕輕貼在耳邊,等待著預料之中的冰冷質問或訓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一個低沉而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晴。」
隻有她的名字。沒有稱呼,沒有開場白。但那聲音裡,卻少了往日的嚴厲和咄咄逼人,多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晴的呼吸微微一滯,握著手機的指尖收緊了。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依舊低沉,卻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恭喜。」
恭喜?
晴的瞳孔猛地收縮,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恭喜?父親……在恭喜她?恭喜什麼?恭喜烏野贏了白鳥澤?恭喜她這個「不務正業」的女兒,在排球這條「歪路」上取得了所謂的成績?
巨大的錯愕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讓她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電話那頭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沉默,短暫的停頓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生硬的、彷彿不習慣表達的補充:
「贏了比賽……做得……不錯。」
說完,不等晴有任何回應,電話便被結束通話了。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晴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僵在原地。手機還貼在耳邊,冰冷的塑料外殼傳遞著不真實的觸感。父親的聲音,那聲「恭喜」,那句「做得不錯」,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
恭喜?
做得不錯?
那個曾經將她童年唯一的排球塞進儲物櫃最深處,斥責她沉迷「無用運動」和「紙上談兵」的父親?那個在她選擇成為烏野排球部經理時,用失望和冷漠將她拒之門外的父親?
巨大的衝擊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是諷刺嗎?還是……某種遲來的、極其彆扭的認可?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茫然、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翻湧,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一陣熱意,視線迅速模糊。
她猛地低下頭,手指顫抖著在手機螢幕上飛快地打字。沒有稱呼,沒有寒暄,隻有一句簡短的話,帶著她此刻所有的混亂心緒和倔強:
「這隻是開始。」
傳送。
她看著螢幕上那行傳送成功的提示,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頹然地放下手機。她將臉深深埋進掌心,肩膀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掌心。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一種積壓了太久、驟然釋放的、混雜著委屈、釋然和巨大迷茫的洪流。
就在這時——
「喂。」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突兀地在門口響起。
晴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慌亂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
影山飛雄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他穿著訓練服,額發微濕,似乎是剛結束晨跑回來。他手裡拿著水壺,目光銳利地掃過晴泛紅的眼眶和還帶著濕痕的臉頰,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和誰傳訊?」他問,聲音帶著晨練後的沙啞,語氣生硬而直接,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晴下意識地將手機螢幕朝下扣在矮桌上,動作帶著一絲遮掩的意味。她不想讓影山看到自己和父親的對話,那裡麵承載了太多她不願示人的脆弱和複雜。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沒……沒什麼。」
影山飛雄的目光在她扣下的手機和微紅的眼眶之間來回掃視,眉頭鎖得更緊。他顯然不信。晴此刻的狀態——泛紅的眼睛,強裝的鎮定,還有那明顯在掩飾的動作——都清晰地傳遞著異常的訊號。
他向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晴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探究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不明情況而產生的煩躁。
「到底是誰?」他又問了一遍,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逼問的強硬。那份在球場上掌控一切的強勢,此刻被他無意識地用在了這裡。
晴被他步步緊逼的態度弄得有些心慌意亂。父親的簡訊帶來的衝擊尚未平息,影山此刻的追問更像是在她混亂的心湖裡又投入了一塊巨石。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後背抵住了冰涼的窗框。
「真的……沒什麼。」她避開他的視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隻是一個……舊識。」
「舊識?」影山重複著這個詞,眼神裡的審視意味更濃了。他緊盯著晴躲閃的眼睛,彷彿要從中找出答案。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緊繃的沉默。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集合的哨聲和隊員們嘈雜的腳步聲。
「影山!晴!集合了!晨練要開始了!」是田中龍之介的大嗓門。
影山飛雄的目光依舊釘在晴的臉上,似乎還想追問。但集合的哨聲如同命令,他緊抿著唇,最終隻是深深地看了晴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未解的疑惑和一絲被敷衍的不滿。
「訓練了。」他丟下硬邦邦的三個字,不再追問,轉身大步離開,背影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晴看著他消失在走廊儘頭的背影,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鬆下來。她靠在窗框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心一片冰涼。
她低頭,再次看向矮桌上那本攤開的素描本。那幅三人共同完成的塗鴉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記錄著昨夜的溫暖和羈絆。然而此刻,父親的簡訊和影山那帶著審視與不滿的眼神,如同兩道無形的裂痕,悄然嵌入了這片剛剛升起的晴空之下。
她拿起鉛筆,指尖無意識地在「晴空下的啟程」那行字旁輕輕摩挲著。
這隻是開始。
是啊,戰勝白鳥澤隻是開始。全國大賽的征程就在眼前。而她和父親之間那道冰封的裂痕,似乎也出現了一絲鬆動的跡象。隻是,這解凍的過程,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和艱難。
還有影山……
他那敏銳到近乎可怕的洞察力,和他那帶著獨占欲的、不容敷衍的強硬……
晴的心底,那份剛剛因勝利和羈絆而升起的暖意,悄然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名為「未知」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