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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叔父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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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荔園(十三)
像要拱到他懷裡來。……

廊下斜曬著大片太陽,九鯉站在吳王靠前十分得意。想當年顛沛路上,庾祺曾起過丟棄她的心思,也起過將她賣人的心思,可到底一樣沒成。他從不情願到情願,就這麼一步步帶她回到家鄉,將她養大成人,如今再要她受一星半點的苦,他不會捨得,她篤定這一點。

這就好了,隻要他自己也插手進來,再沒有道理說她多管閒事。

“噯噯噯,您做什麼?!”

正盤算得好,就被庾祺揪住臂膀提進屋內。他將她丟在榻上,案子的事先沒說,隻將屋子環顧一圈,凜凜笑著,“人家說姑孃家的閨房外人不好輕易進得,你倒好,將個男人拉進屋內關著門說話,老太太和馮媽媽素日就是如此教導你的?”

老太太與馮媽媽平日最愛絮叨,有的沒的說得多了,她索性一句不往耳朵裡去。

她兩手撐在榻沿,絞著一雙腳兒蹭在地磚上,隻管抬著眼皮,眼珠子朝上頭左轉轉,右轉轉,“我們說話的時候杜仲也在屋裡呢。”

“那此刻他人呢?”

九鯉一笑,“我叫他去找人回家取藥丸去了。”

庾祺氣得又笑,“哼,你不弄得坑家敗業的也不算完。”

“兩枚藥丸就能敗了家業?那您的家業也太微薄了點。再說這藥丸不會白給,柔歌姐嘴巴上說得難聽,其實是真心憐憫那小阿錦,她見我送給小阿錦藥,那晚上真瞧見了什麼,就會替我和杜仲作證了。不然白去問她什麼,她一樣不會說。”

庾祺側立著身,反剪雙手瞥她一眼,大概是遺傳,她生來會揣度人心,從前路上每逢要丟棄她,她那一日就表現得分外乖巧,不哭不鬨,腳磨破了也不吭聲,隻小跑著緊跟在他身後。

當他回頭看見那麼小個娃娃,話都還說不伶俐,路也走不穩當,跑起來更是東倒西歪,一雙大眼睛裡兜著兩泡淚,卻死咬著嘴絕不肯叫它落下來。

在那霧帶微雨的早晨,他不由自主停下來等她,要撇下她的打算再度落空,終於承認,人與人之間的確是有割不斷的緣分。

他自歎一聲,眼睛環顧這屋子,是他托幾個衙役佈置的,可卻沒來瞧過,不知她住不住得慣,他走進罩屏內摸了摸被子,又按了按褥子。

九鯉走到罩屏下,將背抵在冰裂紋的屏邊,靜靜瞧著他。她鄉下的屋子因為大,掛得簾櫳重重,小時候他到屋裡來踱著步和她講話,總像是在同她捉迷藏,那背影在簾子間時隱時現,她看不見時失落,看見時立馬就咯咯笑。

她低著下巴頦咕噥了一句,“他要是不進這屋子,您隻怕也不肯進來呢。”

庾祺沒聽清,夾著額心回頭審視她,“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

“沒什麼。”她翻下眼皮,背後的手用力撐一下屏門,直起腰又旋裙走到外頭,“您說那林默到底會是誰殺的?他在這園子裡到底和什麼人結了仇?”

他款步出來,“怎見得就一定是這園子裡的人殺的?”

“那是自然了,他又沒離開這園子,重門擊柝的,外人也進不來——”

“那你當日又是怎麼進來的?”

九鯉恍然一悟,猛地回頭,撞在他堅硬肩頭,捂著額角抬頭睇著他,“不錯!命案未發的時候,守這園子的衙役不是現下這批人,那天我跟著杜仲進來,蒙著臉,守門的不過隨便問了兩句就放了我進來。我能輕易進來,彆人也不見得進不來啊。”

他撥開她按在額頭上的手,一看額上有些撞紅了,便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打圈在她額上摁著,“先前這地方雖有衙役看守,可不過為防病人往外去,誰沒事會往這裡頭跑?都怕染上病,所以對進來的人盤查得並不仔細。”

她的麵板在他的手掌之下,那安全的感覺又回來了,使人放心得想打瞌睡,愈發將額蹭在他掌心,“那就大有可能是林默在外頭的仇人,這查起來可就費工夫了,我看林默那樣的人,仗勢欺人慣了,恐怕不少與人口角結仇。”

那熱熱的腦門拱著他的手,像要拱到他懷裡來,過於貼近了,他不得不收回手,走到榻前撫膝坐下,背著光,虛著眼睛,“我也沒說就一定是外頭人進來伺機尋仇,林默本是因重病進來的,一般的仇人會想,也許他就病死在這裡頭了呢,何必費心殺他?”

“可他那日不是好了許多了麼?”

“是好了許多,可終未痊癒。如果你是他的仇家,何妨耐著性子再等上一等,萬一病況又轉危,豈不省心?”

這倒是,尋常一般的恩怨,根本犯不上冒這個險。

九鯉思索一陣,對著他彎下腰,兩手撐在腿上,笑著,“您說這麼多,是打算要管這事了?”

“我再不管,不知你還要去惹上什麼麻煩。”

她那份好奇心真是澆不滅殺不死,他若不問,她自然就要去纏著那個齊敘白問。

而齊敘白那個人——說不清,反正他不大喜歡,總覺他文質彬彬的氣質裡透著冷,和善的目光中掩著一絲狡詐之色,是治政者慣有的不露聲色。他不能放任九鯉和他走得太近,隻好管了這“閒事”。

他立起身,四下裡又睃兩眼,“這屋裡怎麼有點冷?”

“久無人住嚜,多住幾日就有了人氣了。”九鯉繞在他左右打轉,一臉興興地送他出門。

開門杜仲恰巧立在門前,鬼鬼祟祟出聲,“藥丸我托人取來了,可說定了,回頭師父要問——”

一抬眼,庾祺從旁邊走出來,唬得他一怔,手心裡一個牛皮小紙包正攤在庾祺眼皮底下,收也不是,丟也不是,隻得訕訕一笑。

庾祺倒沒怎樣罵他,隻諷刺地笑一聲,跨門出來道:“既已偷來,要給誰吃就送給誰吃,早去早回。”

九鯉在門檻內跺腳,“誰偷了?!”

他頭也不回,“偷自家的東西不是偷,那是什麼?算騙?”

杜仲一麵目送他由廊下轉去,一麵悄聲問九鯉:“師父這是什麼意思?他不管了?”

“不,他是要管了。”

他益發糊塗了,“管什麼?”

“管案子的事啊。”九鯉擠眼笑道:“才剛縣令王大人與林家的人來過了,王大人勒令一月內查出真凶,否則仍要拿我們過堂審問。”

杜仲審度她的臉色,“你怎麼說起來如此高興?”

“廢話,衙門較了真,叔父能放著我們不管?”

“師父還有追凶拿盜的本事?”

九鯉睞著他一笑,“叔父的本事多著呢,你不知道而已。”

“你知道?那你同我說說,快說說——”

九鯉不睬他,哼了一聲,奪過他手上的牛皮小紙包揣在壞內,隻管出門。

杜仲忙跟著,有些心疼那兩枚藥丸,“真要白送?值一兩銀子呢,就算不賺,本錢總得收回來吧。”

恰好敘白與張達送了王大人回來,在九曲橋這頭看見他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橋上你追我趕。春猶淺,柳初芽,一個穿著鬆綠紗袍,一個穿著鵝黃羅裙,鶯雀一般嬉戲打鬨,荒煙萋草裡平添生機。

敘白不由得在橋頭駐足,反剪起手,“你看他們像不像同胞姐弟?”

問得張達一蒙,“不是說小姐是庾家的血脈,杜仲不過是外頭收的學徒麼?”

“你彆管彆人怎麼說,你隻說他們兩個長得像不像?”

張達凝望一會,搖頭,“兩個人雖然都是相貌出眾,可我看著,不大像。”

敘白點著頭出了片刻神,隔會笑起來,喊了聲“小魚兒”,迎麵走去,聽說他們要到柔歌房中送藥,便與他們一路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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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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