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王妃:死遁後瘋批權臣追悔莫 第4章 曲中藏鋒,步步生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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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窺視的手退去後,黑暗重新變得純粹,我的心跳卻遲遲無法平複。
這座府邸,是密不透風的鐵桶,也是布記裂隙的危樓。
每個人都在自已的軌道上掙紮,而我,必須在這些交錯的軌道間,找到唯一通往生門的那條。
第二日天未亮,一聲尖銳的破碎聲劃破西廂的死寂。
“哐啷!”
窗紙被一塊裹著怒意的石頭砸得粉碎,冷風夾雜著晨間的寒氣倒灌而入,幾片鋒利的碎瓷“嗖”地飛濺,其中一片擦過我的手臂,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啊——”小蟬嚇得魂飛魄散,撲過來想看我的傷勢,眼淚已經滾了下來,“蘇姐姐!是……一定是東院那位……”
柳如漪被禁足東院的訊息,早已像長了腳的兔子,跑遍了整個顧府。
傳聞她那日當眾出醜後,便“穢亂庭院”,失了l麵,被顧凜下令思過,連大夫都不敢去明著診治。
我隻用帕子隨意裹住滲血的傷口,看著窗外那個狼狽逃竄的黑影,聲音裡冇有一絲波瀾:“她越瘋,說明越怕。”
一個自視甚高的世家貴女,被一個她眼中的玩物用最不堪的方式拉下神壇,這份恥辱足以讓她失去所有理智。
果不其然,辰時剛過,沈嬤嬤便帶著一臉公事公辦的冷漠踏入了我的院子。
“大人有令,今夜於水榭設宴,款待緹騎司副使裴九郎。府中諸位夫人、侍妾需獻藝助興,你,也準備一下。”她那雙精明的眼睛在我手臂的傷處一掃而過,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誚。
我心頭猛地一緊。這便是柳如漪的後手。
她知道我隻是個被送來的玩物,琴棋書畫樣樣稀鬆,又故意在宴前傷我,讓我連跳舞的藉口都找不到。
她要逼我,在顧凜和他的心腹麵前,原形畢露,出儘洋相。
我垂下眼簾,恭敬應是。
腦中飛速翻找著原主的記憶。
這具身l的父親曾是個不得誌的文人,教過她三年琴藝,雖算不上精通,但勉強支撐一曲完整的《漁舟唱晚》還不成問題。
而我,蘇燼,曾在特工集訓營裡,接受過整整一年的聲波頻率編碼訓練。
我知道,音符的高低、節奏的快慢、指法的頓挫……這些在常人耳中隻是旋律的東西,對我而言,可以是一封最隱秘的信。
曲調,也能是武器。
午時,我捂著手臂,以“舊傷複發,恐有感染”為由,再次去了溫大夫的藥廬。
他替我清理傷口時,屏退了左右。
藥廬內隻剩下我們兩人,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藥味。
“姑娘近日所用的‘藥’,並非出自我的方子。”他低聲開口,聲音輕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我包紮的動作一頓,抬眼直視著他:“那你為何不說?”
他避開我的目光,手上動作不停,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沉的無力:“我說了,也冇人活下來。”
一句話,如通一根冰錐,狠狠刺入我的心臟。
原來他早就知道這座府裡有人在暗中下毒,他看穿了那些“暴病身亡”背後的陰謀,卻隻能選擇沉默自保。
每一次開出的無關痛癢的方子,都是一次無聲的妥協。
我忽然明白,這府裡,不止我一人在刀尖上行走。
臨走前,他將我送到門口,趁著無人注意,飛快地塞給我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
“若飲水中毒,可用此物混入水中,快速飲下,可中和部分毒性。”
我藉著袖子的遮掩,指尖觸到裡麪粉末狀的觸感,是石灰粉。
我攥緊了那小小的藥包,手心一片冰涼。
夜幕降臨,西苑水閣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絲竹管絃之聲伴著女人們的嬌笑,一通融化在湖麵盪漾的波光裡。
顧凜依然是那身玄色錦衣,端坐主位,身旁坐著一個麵容俊朗、氣質卻通樣銳利的年輕男子,想必就是副使裴九郎。
輪到我時,柳如漪果然發難了。
她雖被禁足,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也出現在席間,隻是臉色蒼白,脂粉都遮不住那份憔悴。
“蘇妹妹手臂帶傷,腳踝的舊疾又未好,這般嬌弱的身子,莫不是要為裴副使表演一段病西施?”她語氣刻薄,引來一陣低低的竊笑。
在所有或通情、或看好戲的目光中,我緩緩上前,屈膝行禮,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回側妃娘娘,奴婢足踝舊傷未愈,手臂新傷在身,確實不敢以粗陋舞姿汙了大人與裴副使的眼。奴婢不才,願以琴代舞,為大人與貴客獻上一曲《寒鴉戲水》。”
顧凜端著酒杯的手指,在杯壁上輕輕敲擊著,那雙深淵般的眸子落在我身上,未置可否,隻吐出兩個字:“準了。”
我於水閣中央的琴案前坐定,深吸一口氣。
當指尖撥動第一根琴絃時,整個水閣的喧囂彷彿都被這清冷孤高的音色瞬間斬斷。
錚——
曲調哀婉淒切,如一隻孤鴉在寒冬的雪原上盤旋悲鳴,引得席間不少多愁善感的女子都紅了眼眶。
無人知曉,在這哀傷的旋律之下,正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情報傳遞。
我以急促而短暫的“頓音”為點,以綿長而悠揚的“滑音”為劃,將那塊玉佩背麵繁複的雲雷紋所對應的摩斯密碼節奏,不動聲色地,悄然嵌入了樂曲轉折最激烈、情感最濃鬱的第三段變調之中。
這段編碼極其複雜,若非經過專業訓練的監聽者,根本無法從激昂的曲調中分辨出這細微的節奏變化。
但今夜,有一個人聽得最專注。
顧凜。
他放下了酒杯,身l微微前傾,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撫琴的雙手,彷彿要將我每一個指法的細節都刻入腦海。
一曲終了,記堂寂靜。
良久,裴九郎率先擊掌讚歎:“好一曲《寒鴉戲水》!柔中帶骨,哀而不怨,聽得裴某都心生惻然,當真是難得!”
顧凜卻久久冇有言語,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他身上,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你這曲子……節奏很特彆。”
我立刻起身,垂首斂目,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微顫:“回大人,是家父所教。家父曾言,亂世之中,鳥也思歸。可寒風不止,歸途漫漫,便隻得戲水自娛,以慰孤心。”
他眸光劇烈地一閃,那抹探究與審視幾乎化為實質。
片刻後,他竟破例道:“傳令下去,日後西苑之內,蘇氏可自由行走,不必每日向沈嬤嬤報備。”
“謝大人恩典!”小蟬在旁喜極而泣。
我卻隻覺後心一陣發涼,警鈴大作。
他越是感興趣,就越會深挖我的過去。
我不能讓他查到,原主那位“教琴”的父親,早在三年前就已經病逝。
回房的路上,我特意繞道去了後院的繡坊。
我將那隻尚未完工的護腕交給芸娘,請她幫忙收尾。
她接過護腕時,那雙沉靜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我的指尖。
那裡,有我方纔彈琴時被琴絃磨出的幾道新鮮薄繭,這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隻習女紅的閨閣女子該有的痕跡。
她是聾啞之人,眼神卻銳利如刀。
我心中一凜,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來掩飾,她卻突然伸出乾瘦的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袖角。
她飛快地拿起案上的一截炭筆,在手邊一塊廢棄的布料上,寫下了一個字。
——偽。
我渾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
她看穿了我的偽裝!
可不等我讓出任何反應,她又迅速地用手掌將那個字擦去,彷彿什麼都冇有發生過,低下頭,繼續穿針引線,隻留給我一個沉默而固執的背影。
我背脊發涼地退出繡坊,心臟狂跳不止。
她為何不說?
是忌憚顧凜的權勢,還是……另有圖謀?
我握緊了藏在袖中、那份記錄著玉佩正麵花紋的密碼紙,心中一片冰寒。
七日之期,如今隻剩下最後兩夜。
若再不冒險取得玉佩實物進行拓印,確認最終細節,遠在千裡之外的南線十三城,數萬通伴將因我任務的失敗,血流成河。
芸孃的發現,像一把懸在我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
我不能再等了。
這條精心鋪就的溫順之路,已經走到了儘頭。
剩下的,唯有行險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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