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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與匕 多是無情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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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是無情春(七)

傍晚,東宮偏殿,內室提前點了燈,燭火跳了跳,映得祝隸稷衣袍上的金線暗紋忽明忽暗。

王渺梟捏著腰間那柄虎骨扇,剛跨進門就笑出了聲,聲音裡帶著點按捺不住的興奮:“如此久了,我還以為太子殿下您忘了我,這突然一尋,總不會是又要我去盯哪個不長眼的反賊吧?”

“還是說,那位去暹瀛的少將軍,需要我去護著?”畢竟是自己的親兄弟,擔心安危也正常,王渺梟自顧自坐下,不見外地為自己倒了一壺茶。

祝隸稷沒接話,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王渺梟倒也不惱,盯著祝隸稷的臉瞧。

“暹瀛那邊不太平。”祝隸稷終於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

王渺梟眼睛一亮:“殿下果真是要我去盯著?放心,誰要是敢動少將軍一根頭發,我定讓他連骨頭都剩不下!”他笑得張揚,指節敲了敲扇麵,“早說過,我這把刀,殿下想用,隨時都在。”

祝隸稷冷冷瞥他一眼,剛要再說什麼,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重響,少昭的驚呼:“箱子!左邊!左邊擡高點!裡頭的東西貴重著呢!”

幾個東宮的侍衛扛著一個碩大的箱子,少昭咋呼著指揮,知微兩隻手背在身後,頗有甩手掌櫃的樣。

王渺梟挑了挑眉,掩上簾子,朝祝隸稷擠了擠眼:“殿下的東宮,來了幾隻可愛的老鼠呢。”

祝隸稷臉色沉了下來,把茶盞往桌上一擱:“誰準你們把東西搬這兒來的?”

這話顯然是對知微說的。

知微見祝隸稷一人站在窗邊,上前迎了幾步。

早已入夏,她什麼都不做,額角也沁著汗,像一株自在的野山茶,紮眼又鮮活。

“當然是我叫他們搬的。”知微單手叉腰,“宮裡規矩多,我告了半個月假,總不能還待在靜芳苑。”

“聽說東宮有空廂房,太子妃有邀約,我住進來正好,還能順便照看太子妃……”

“東宮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祝隸稷語氣更冷,“搬出去。”

知微話沒說完,被噎住,麵色也發了沉:“你以為我為何來此。”

“因為某些人的妻子剛失了孩子,悲痛欲絕,但他的夫君卻還有心思在這兒喝茶。”

知微盯著祝隸稷的臉,字字帶刺:“我看您這心夠冰的,怕是茶都快凍住了,去喝您的涼茶去吧!”

知微擼起袖子,小臂掄圈,炸毛得很。

王渺梟在旁邊看得有趣,扇著扇子沒說話,眼角卻留意著祝隸稷的神色。

祝隸稷的呼吸明顯重了些,猛地抓起茶盞,朝知微腳邊砸去。

瓷盞“哐當”一聲碎在地上,茶水濺濕了知微的裙擺,碎片彈到她的鞋尖,劃出道淺痕。

知微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半步,看著地上的碎片。

“孤的事,輪不到你置喙!”祝隸稷摳住窗簾,“給我滾遠些。”

知微一行人的身影飛快離去。

王渺梟張了張嘴,想說話,止住了。

還是祝隸稷轉過身。

簾子閉了一半,他處在半明半暗的間隙。

“暹瀛那邊,你儘快動身。記住,彆讓人知道你的存在,隻需要盯著就行——至於其他的,我自有安排,若是出了差錯,你知道後果。”

王渺梟不敢多言,躬身應下。

——

次日。

知微把清點完的東西儘數搬進西廂房,剛歇了口氣,少昭就湊過來:“阿姐,你這會兒出宮,是還在跟祝大哥生氣啊?”

知微同祝隸稷說的是程玊芝邀約自己入東宮,可少昭知道,知微來此的理由絕非單單的邀約,有部分原因,怕還是離不了在和祝明煜置氣。

祝明煜人是走了,魂倒陰魂不散。幾次三番遣人當說客,給知微傳書信報平安。信裡絕口不提擅自往暹瀛的心路曆程,隻當個沒事人,自顧自說起路途上的風景軼事。

知道對方是在裝傻,想渾水淌過此事,知微索性將那些拆開的信件燒了,免得觸信火大。

“誰跟他生氣了。”知微嘴硬,“他非要去暹瀛,我攔得住嗎?”

“我看他從未當我是自己人,這婚事,不用延期,退了正好。”

知微手上的衣服折了好幾疊,她眼下說的是真心話,褪去氣頭後,她又仔細思量了好一番兩人的關係,承認她與祝明煜實際上並非同類。

祝明煜是在家國情懷中長大的,而知微沒什麼大誌向,比起保家衛國,更喜經營自己的小家。她在乎人的方式也簡單,把人留住,把風險拋給旁人。

暹瀛之事不過兩人爭吵的引子,更深層的是兩人從未推心置腹溝通過,遇著了矛盾,不是忍便是哄,照這樣下去,即算成了婚,也不得幸福安寧。

若是結局是可見的悲傷,她不如提前止損。人生在世,重要的總歸是心靈的自足與安寧。

知微此番來東宮,也是為了給二人的關係找個答案。當然,此事也得和祝明煜溝通談心,不論是作為伴侶還是朋友。

“好了,彆想了。”少央遞過來一杯水,“您不是說要去看看萬側妃嗎?她住隔壁廂房,正好去打個招呼。”

知微拎起個裝著蜜餞的小罐,往隔壁走。

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孫為的聲音:“這個花燈的骨架得再紮緊點,不然掛起來會歪。”

“我覺得挺好的。”萬珍兒的聲音帶著笑意,“你看這兔子的耳朵,多可愛。”

知微愣了愣,推門進去,就見萬珍兒和孫為圍著一張桌子,桌上放著幾根竹篾和彩紙,孫為正幫著紮花燈骨架,萬珍兒則在旁邊剪綵紙,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倒有幾分溫馨。

“孫為?你怎麼在這兒?”知微震驚,沒想到二人的膽量竟這般大,她小心合上廂房門,手裡的蜜餞罐差點掉在地上。

孫為也愣了,連忙站起身:“我……”

“是我讓他來的。”萬珍兒打斷。她招呼著知微坐下,開啟蜜餞罐子。

萬珍兒頰邊鼓起:“孫為笨手笨腳的,糊個燈都歪歪扭扭,你手巧,來幫我看看怎麼調整。”

知微的目光在孫為和萬珍兒之間轉了個來回,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院門方向。

萬珍兒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嘴巴咀嚼著蜜餞,含糊道:“怕什麼?那位爺的心思全在朝堂上,哪有閒工夫管我後院這點破事?再說了,”她狡黠地眨眨眼,指了指侍立在角落的心腹侍女,“似玉她幫我把著門呢。”

知微還是覺得不妥:“可萬一被人看見,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名聲?”萬珍兒嗤笑一聲,把彩紙貼在花燈上,“我嫁給祝隸稷這麼久,他除了新婚夜,就沒踏過我這廂房的門。我名聲好不好,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旁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知微語塞,走到桌邊坐下,看著那盞快做好的兔子燈:“你倒看得開。”

“不然呢?”萬珍兒拿起一塊蜜餞放進嘴裡,“哭哭啼啼求他來看我?沒必要。對了,你見過太子妃了嗎?她剛小產,身子怕是還沒好。”

提到程玊芝,知微的語氣軟了些:“正打算一會兒去看她。說起來,她這胎坐得不穩,有一半緣由是身子沒養好。”

程玊芝作為太子妃要打點的事情又雜又多,東宮尚未裝潢完便急急入住,這樣的環境也不適合養身體。

萬珍兒聽著知微惋惜,卻搖了搖頭:“可憐?我倒覺得這是好事。”

知微不解:“什麼意思。”

“祝隸稷心思不在孩子的身上。”萬珍兒的聲音細了下來,手指摩挲著花燈。

“他如今想要的,是能幫他鞏固地位的人,至於還沒成型的胎兒,他無暇顧及。再者說,太子妃出身低微,性子也柔,很難養出一個聰慧得體的孩子。這孩子就算生下來,未必能得到父愛,說不準反而會成為祝隸稷的棋子,倒不如沒有。”

萬珍兒看向知微,眼神裡帶著點通透的冷漠:“要是我的孩子,得不到父親的愛,那他生下來多可憐?不如不來到這世上受委屈。”

知微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心裡卻有些發堵。她攥了攥手:“這些話,你沒當著太子妃的麵提及吧?”

“我跟她說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珍兒挑眉,“她是個好人,但太老古板,我不喜歡。”

萬珍兒此話不假。程玊芝小產病了些日子,她隻喚似玉挑了些補品送過去,壓根沒想正兒八經走上一趟。

知微拽著萬珍兒的手腕:“多少去看看,走個形式吧。”

同在屋簷下,程玊芝也是個好人,多走動走動總是不錯的。

知微生拉硬拽,萬珍兒被拖出廂門。

臨去前,知微不放心:“到了那兒,不準說剛才那些話,不然我撕爛你的嘴。”

萬珍兒笑著舉手:“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個啞巴。”

兩人走到程玊芝的廂房外,就聽見裡麵傳來蔣嬤嬤的聲音:“王妃,您再喝口粥吧,這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知微推門進去,程玊芝靠在軟榻上,眼底還有淡淡的青黑。

她看到知微,勉強笑了笑:“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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