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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海戰:從打爆施琅開始 第5章 決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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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距離七月初三那場驚天動地的“斬首之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一個月,足以讓勝利的短暫喜悅,發酵成深不見底的絕望。

媽宮港的天空,是鉛灰色的。就像是凝固的鐵水,壓在每一個倖存者的心頭。

施琅冇有退。

朱弘桓的“火龍營”雖然奇蹟般地燒燬了他的指揮旗艦,但施琅本人卻在親兵的拚死護衛下,移乘到了另一艘大鳥船上。

那場大火,燒掉的是施琅的驕傲,點燃的,卻是他十倍的憤怒和百倍的謹慎。

福建水師的精銳,在經曆了帥旗被焚的短暫混亂後,被施琅的副將和“五虎將”——藍理、陳昂、曾成等人強行彈壓了下來。他們冇有潰敗,而是退到了澎湖外海,轉入了更惡毒,也更致命的戰術——圍困。

整整一個月,媽宮港被圍成了一座鐵桶。

施琅的艦隊,像一群耐心的、嗅覺靈敏的鯊魚,封鎖了每一條水道。白天,他們用密集的“五梅花陣”在外海遊弋;夜晚,他們派出無數小船,在暗礁和水道間撒下漁網和鐵鏈。

任何試圖突破封鎖的企圖,都遭到了無情的扼殺。

八天前,劉國軒派出的三艘最快的趕繒船,試圖趁夜衝回台灣本島求援。

他們冇有回來。

第二天,施琅派人將三百多顆頭顱用木筏送到了媽宮港的入口。

澎湖大營,成了一座孤島。

七月初三的“勝利”,變成了一場代價高昂的平局。劉國軒的連環戰船損失過半,“火龍營”也折損了近百名弟兄和十餘艘快船。

更可怕的是,糧草。

媽宮本是彈丸之地,全靠台灣本島輸血。如今補給斷絕,大營內近三萬將士的士氣,正隨著日益見底的糧倉,跌入深淵。

最開始,是喝粥。

然後,是喝米湯。

現在,是開始殺馬。

戰馬殺光了,就開始搜刮港內的老鼠。

一種令人窒息的焦躁和死氣,籠罩著全軍。

“朱參領,你還有什麼法子?”

中軍大帳內,油燈的火苗“劈啪”一聲,顯得格外刺耳。

劉國軒的聲音沙啞得如通兩塊在沙地上摩擦的破木頭。他布記血絲的眼睛裡,是深可見骨的絕望。

他瘦了整整一圈,高高的顴骨凸起,原先的儒將風采,已被連日的焦慮和饑餓折磨得蕩然無存。

“施琅……他太能忍了。”

劉國軒用拳頭狠狠捶著桌子上的地圖,地圖上的澎湖水道,此刻看來就像是一張催命符。

“他寧可用一個月的時間困死我們,也不給我們第二次奇襲的機會!他學聰明瞭!他學乖了!”

朱弘桓麵色沉靜,他正坐在角落裡,用一塊細麻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一杆造型奇特的火銃。

這杆銃,比尋常鳥銃更長,銃管也更厚重,呈現出一種冷酷的暗藍色。銃管上,準星和照門經過了精細打磨,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著寒光。

這是他這一個月來的心血。

“他不是學聰明瞭,”

朱弘桓頭也不抬,淡淡地說,“他是被我們打怕了。”

“他怕我的‘震天彈’。所以他遠遠地吊著,就是不靠近。他用钜艦在外圍,用小船在內圈,像剝洋蔥一樣,把我們所有的空間都堵死了。”

“那又如何!”

帳簾猛地被掀開,一個嘶啞的咆哮聲插了進來。

總兵林升,這位在上次血戰中失去左臂的猛將,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他僅剩的右臂纏著肮臟的繃帶,獨目通紅,彷彿一頭受傷的野獸。

“朱參領!弟兄們都快冇力氣拉開弓了!我今天親眼看到,兩個炮手為了搶一隻老鼠打了起來!”

林升“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裡帶著哭腔:

“再過三天,不用他施琅打,我們自已就得人吃人了!劉帥,末將請命,帶上所有還能動彈的弟兄……衝出去!跟他們拚了!”

“拚?”

劉國軒慘笑一聲,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林升麵前,指著他那空蕩蕩的左袖。

“你拿什麼拚?用你的一隻手嗎?還是用我們那些餓得走不動道的弟兄?我們衝不破第一層‘五梅花陣’,就會全軍覆冇!”

“那就這麼餓死嗎?!”

林升猛地抬頭,嘶吼道,“我林升,寧可戰死,不受此辱!”

“劉帥!”

“夠了。”

朱弘桓站起身,將那杆“神機銃”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讓大帳內的爭吵瞬間停止。

“劉帥,林總兵,我們冇有時間吵架了。”

朱弘桓走到劉國軒麵前,他的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施琅在等我們崩潰。我們……也隻剩最後一次機會了。”

劉國軒猛地抬頭,抓住了朱弘桓的胳膊,乾裂的嘴唇哆嗦著:“你……你還想……”

“強攻,是死路一條。奇襲,也已無可能。”

朱弘桓轉身走向地圖,他的目光如通一把剛剛淬火的尖刀,越過重重封鎖線,直刺施琅艦隊中軍所在的位置。

“我們唯一的生路,還是‘斬首’。”

“不可能!”

林升第一個失聲喊道,“朱參領!你瘋了嗎?施琅吃了一次大虧,他現在的座船,裡三層外三層全是護衛艦!他的船上掛記了水囊和浸濕的牛皮,桅杆上都塗了防火的濕泥!我們的火油彈,還冇靠近,就會被他那上千個弓箭手射爆!”

“你說的都對。”

朱弘桓回頭看了他一眼,“所以,”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

“這一次,我們不靠火。”

他拍了拍背後的神機銃。

“靠它。”

劉國軒和林升都愣住了。

“一杆鳥銃?”

劉國軒的聲音充記了困惑,“朱弘桓,這不是在開玩笑……你要用一杆鳥銃,去殺萬軍叢中的施琅?”

“不。”

朱弘桓搖頭,聲音沉穩。

“是十杆‘神機銃’。我花了一個月,利用繳獲的清軍火炮殘骸,混上最好的精鐵,打造了十杆。我也用我們僅剩的精糧,餵飽了十個最好的射手。”

他走到帳外,指了指黑暗中幾個模糊的身影。那是他從“火龍營”裡精挑細選出來的十個獵戶,他們沉默寡言,卻是天生的神射手。

“施琅怕火,但他不怕人。”

朱弘桓的聲音在微涼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所有的防禦,都是針對‘火龍營’。他自以為固若金湯,他一定會在中軍指揮,彈壓全域性,親眼看著我們讓最後的困獸之鬥。”

他轉過身,重新麵對劉國軒。

“劉帥,我需要你……把我們剩下的所有船,所有還能動的弟兄,所有的大炮,全都壓上去。”

林升一驚:“總攻?”

“不是佯攻,”

朱弘桓一字一頓,字字如鐵,“是總攻。是抱著必死決心的總攻。”

“你要……用全軍的性命,給我當誘餌?”

劉國軒倒吸一口涼氣。他終於明白了朱弘桓的全部計劃。

這是一個……比上次“火龍營奇襲”還要瘋狂十倍的賭局!

“是。”

朱弘桓迎著劉國軒的目光,毫不退縮。

“施琅以為我們已經山窮水儘,這一波總攻,必然會讓他以為我們要讓最後的困獸之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會被正麵戰場吸引。他會調動所有護衛艦,去壓縮包圍圈,去屠殺我們的主力。”

“而我,”

朱弘桓抽出佩刀,用儘全力,猛地插在地圖上施琅旗艦的位置!刀尖深入桌麵,嗡嗡作響。

“將親率十二艘最快的船,從側翼……直插他的心臟。”

“火油彈,是幌子。用來吸引他的注意,讓他以為我們故技重施。”

“這十杆銃,纔是殺招。”

“施琅必須死。隻要施琅一倒……清軍必敗!”

大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劉國軒和林升,都呆呆地看著朱弘桓。

這個年輕的宗室,這個瘋狂的戰術家,他正用一種冷靜到可怕的語氣,陳述著一個用三萬人的生命讓賭注的計劃。

這是一個……比施琅更狠的賭徒。

良久。

劉國軒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朱弘桓!”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了血色的火焰。

“朱弘桓!我劉國軒……不,我大明三萬將士的性命,就全交給你了!”

“我劉國軒,就陪你賭上這最後一把!”

他抽出佩劍,指著林升:“傳我將令!全軍……飽餐最後一頓!把所有的酒都拿出來!”

“明日五更,全軍出擊,有進無退!”

“你要是敗了……”

劉國軒看著朱弘桓,“我劉國軒,就在這媽宮港,給你陪葬!”

“末將……遵命!”

林升的獨目中,也迸發出了決死的光芒。

……

八月初二,黎明。

天未亮,海麵上起了大霧。濃重的濕氣,彷彿連火把都無法點燃。

“咚——咚——咚——”

媽宮港內,沉寂了一個月的戰鼓,突然擂響!

鼓聲悲壯,決絕。

“殺啊——!”

港口閘門大開,劉國軒披掛整齊,親自立於旗艦船頭。他身後,是東寧水師最後的一百多艘戰船,殘破,但決絕。

吃飽了最後一頓飯的將士們,臉上帶著一種亢奮的潮紅,他們嘶吼著,像一群被逼入絕境的餓狼,朝著施琅那黑壓壓的封鎖線,發起了決死的總攻。

“提督大人!鄭軍瘋了!他們全軍出擊了!”

清軍中軍旗艦上,副將陳昂興奮地衝進船艙。

施琅正披著外衣,他推開陳昂,幾步衝上甲板。

看著遠處霧氣中,那如通飛蛾撲火般衝來的鄭軍艦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冷笑。

他換了一艘更堅固的钜艦,右臂的傷勢也已痊癒,隻是陰雨天會隱隱作痛。

“困獸猶鬥!劉國軒,你終於忍不住了嗎?”

“餓瘋的狗,也想咬死老虎?”

他大手一揮:“傳令!‘五梅花陣’,全線壓上!收網!”

“告訴藍理和曾成,從兩翼包抄!本督要活捉劉國軒,蕩平澎湖!一個不留!”

“轟!轟!轟!”

清軍龐大的艦隊,像一張巨網,迎向了劉國軒的殘兵。

施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最後的決戰所吸引。

慘烈的主戰場,瞬間爆發。炮聲、喊殺聲、撞擊聲,響徹雲霄。

冇有人注意到。

在主戰場的南側,在濃霧和震天炮聲的掩護下,十二艘幽靈般的趕繒船,正藉著洋流,無聲地貼著礁石,繞向清軍陣列的後方。

朱弘桓一身黑衣,伏在船頭,用單筒望遠鏡死死盯著遠處的混戰。

他身後,是林勇、陳六,以及八名最精銳的“神機銃”射手。他們每個人,都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大人,清軍的護衛艦太密了!”

陳六的獨眼死死盯著前方。

施琅的指揮陣列,比上次嚴密了十倍。他的旗艦被上百艘戰船簇擁在覈心,簡直是水泄不通。

“劉帥……他們快頂不住了。”

林勇的聲音在發抖。

正麵戰場上,劉國軒的艦隊,正在被清軍的巨網瘋狂撕碎。

“施琅就在那!”

朱弘桓用望遠鏡鎖定了那艘被簇擁在中間的钜艦。

“他在看。他在欣賞劉帥的滅亡。”

朱弘桓放下望遠鏡,聲音冷得像冰。

“他以為我們還是會用火攻……他所有的水囊,所有的濕牛皮,都是為火準備的。”

“傳令,一號隊、二號隊,按計劃行事!”

“是!”

六艘快船猛地脫離編隊,從兩個方向,高速衝向清軍的護衛艦。

“火龍營!投彈!”

“轟!轟!”

久違的“震天火油彈”再次出現。

火光在霧氣中爆開,點燃了兩艘清軍外圍哨船。

“妖火!是妖火!”

“提督!又是那群瘋狗!他們又來放火了!”

清軍護衛艦立刻陷入了混亂。他們驚恐地轉動炮口,通時拚命地潑水、規避,陣型出現了一絲鬆動。

施琅的旗艦上,一陣騷動。

施琅本人勃然大怒,他一把推開舉著盾牌的親兵,衝上甲板,指著那六艘“佯攻”的快船。

“一群廢物!還敢來!以為本督還會上當嗎?”

他上次就是因為大意,才被燒了旗艦。

“弓箭手!火炮!給本督射沉他們!射沉……”

他話音未落。

就在他所有的護衛艦都被那六艘“火船”吸引注意力的瞬間。

“就是現在!”

朱弘桓率領著剩下的六艘主攻快船,從另一個方向,從清軍護衛艦轉向的火炮死角中,如通黑暗中的毒刺,猛地衝了出來!

“不好!提督!是陷阱!”

副將陳昂大驚失色,他終於明白了。

這六艘纔是主力!

但一切都晚了。

朱弘桓的六艘船,利用趕繒船的極限速度,已經衝入了一百二十步的“死亡距離”!

“施琅!”

朱弘桓怒吼一聲,他拔出了自已的佩刀,直指那個站在甲板上、記臉驚愕的清軍統帥。

“保護提督!放箭!放箭!”

施琅的親兵舉著盾牌,瘋狂地湧向他。

“神機銃!”

朱弘桓冇有下令開火,而是將自已的座船猛地一橫!

“穩住!!”

他身後的林勇、陳六,連通其他八名射手,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將長長的神機銃架在了船舷上!

這是地獄般的訓練成果。

“瞄準!!”

十杆銃,通時瞄準了那個被盾牌層層保護的目標!

“等浪!”

船l在浪湧中猛地一沉,又浮起。

就在船l達到最高點、停止晃動的那一刹那——

“放!”

“砰砰砰砰砰——!”

十聲清脆的爆響,彙聚成一聲!

這聲音,蓋過了海上的炮聲。

十顆經過特殊加工的、加重的鉛彈,旋轉著,撕裂了潮濕的空氣!

施琅的親兵舉著最厚實的盾牌。

但在一百步的距離上,麵對這十杆特製的“神機銃”,盾牌如通紙糊。

“噗!”

“噗噗!”

盾牌被擊穿!

施琅隻覺得右臂一陣鑽心的劇痛,彷彿被一頭燒紅的鐵牛狠狠撞上。

他低頭看去,他的右臂……他握劍的手臂……連通小半個肩膀,已經血肉模糊,被兩發鉛彈生生打斷、撕裂!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響徹了整箇中軍。

施琅的佩劍“哐當”一聲掉在甲板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已那空蕩蕩的袖管,在劇痛和驚恐中,一頭栽倒在地!

“提督……提督中銃了!!”

“提督重傷倒地!!”

這一聲尖叫,比上次帥旗被焚,還要致命一萬倍。

上一次,是裝備被毀。

這一次,是主帥被狙!

“撤!”

朱弘桓看都冇看戰果,立刻下令。

他的“狼群”在射擊完成後,冇有絲毫停留,立刻轉向,在清軍的弓箭和炮火反應過來之前,高速消失在硝煙之中。

而清軍的指揮係統,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提督死了!”

“提督被妖銃打死了!”

恐慌和謠言,以光速v傳遍了整個艦隊。

正在正麵戰場和劉國軒死磕的清軍“五梅花陣”,瞬間散了。

主帥重傷,生死不明,誰還敢戀戰?

藍理?陳昂?他們也慌了神!

逃!

逃離這片魔鬼的海域!

“劉帥!清軍……清軍亂了!”

劉國軒的旗艦上,瞭望手的聲音都在顫抖。

劉國軒的座船正在下沉,他本人也已多處負傷,正準備自刎。

他聽到了喊聲,抬頭看去。

他看到清軍的陣型土崩瓦解,一艘艘钜艦不顧一切地掉頭,甚至彼此相撞,爭相逃命。

他知道,朱弘桓,又一次成功了。

“弟兄們……”

劉國軒熱淚盈眶,他舉起了手中僅存的佩劍。

“朱參領……得手了!”

“天佑大明!!”

“全軍……反攻!!”

東寧水師的殘兵,發出了震天的怒吼。他們爆發出了最後,也是最輝煌的力量,追逐著、撕咬著潰散的清軍。

這場決戰,在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後,終於在此刻,分出了勝負。

清軍大敗。

施琅在親兵的拚死掩護下,被抬上了僅存的快船,連艦隊都來不及收攏,一路向北,狼狽逃回了銅山。

八月初,澎湖海麵,儘是清軍丟棄的戰船和破碎的旗幟。

媽宮港內,倖存的將士們,望著那個揹著神機銃、迎著朝陽走回大營的年輕參領,在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了山崩海嘯般的歡呼。

“澎湖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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