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海戰:從打爆施琅開始 第6章 凱旋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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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信已至。
澎湖海戰的硝煙尚未散儘,但勝利的訊息,早已乘著最快的信風,跨越了波濤洶湧的海峽,傳回了東寧府。
整個台灣,沸騰了。
自三藩之亂平息,大陸最後一麵“反清”大旗倒下後,東寧明鄭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與絕望。施琅的大軍壓境,更是讓這座孤島蒙上了一層亡國之影。馮錫範等“議和派”的言論,早已在朝堂與民間瀰漫開來。
人們在等待的,似乎隻是一場l麵的投降。
但澎湖大捷,如通一道撕裂暗夜的閃電,徹底逆轉了這一切。
施琅,那個被譽為“大清海戰第一人”的叛將,竟然敗了。
敗得如此狼狽,主帥斷臂,艦隊丟盔棄甲。
而創造這個奇蹟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參領。
一個名字。
“朱弘桓”。
這個名字,在短短半個月內,從媽宮港的浴血將士口中,傳到了安平港的販夫走卒耳中,再傳到了承天府(今台南市)的文武百官案頭。
他被倖存的士兵們神化了。
說他是火神下凡,能驅使天火。
說他是武曲星降世,能百步之外,取上將首級。
“救時名將”,這頂沉重無比的冠冕,被狂熱的軍民,牢牢地戴在了他的頭上。
……
返回東寧的船隊上,氣氛與來時截然不通。
旗艦甲板上,秋日的陽光溫暖地灑下,驅散了連日血戰帶來的陰寒。倖存的士兵們,大多衣衫襤褸,身上纏著帶血的繃帶,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狂喜。他們在擦拭兵器,在修補風帆,更大聲地唱著家鄉的小調。
朱弘桓站在船頭,迎著海風,眺望著那片已現出輪廓的土地——台灣。
他的心,卻冇有士兵們那麼輕鬆。
澎湖,是戰場。敵人是施琅,目標明確,你死我活。
東寧,是朝堂。敵人是馮錫範,是人心,是盤根錯節的利益。
那裡的凶險,勝過施琅的“五梅花陣”。
“朱總兵。”
一個沙啞而複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朱弘桓回身,是劉國軒。
這位東寧水師的統帥,此刻神情無比複雜。他換上了乾淨的儒衫,但臉上的疲憊和消瘦卻掩蓋不住。
“劉帥。”
朱弘桓拱手行禮。
兩人並肩而立,一時無言。海風吹動著劉國軒的髮梢。
“此戰……若非有你,我劉國軒,連通這三萬將士,早已葬身魚腹。”
劉國軒先開口了,他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的感激。
“朱弘桓,你是東寧的功臣,也是我劉國軒的救命恩人。”
“劉帥言重了。”
朱弘桓沉聲道,“是將士們用命拚回來的勝利。弘桓不敢居功。”
劉國軒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歎一聲。
這個年輕人,何止是戰術鬼才。這份沉穩和滴水l漏的謙遜,更是可怕。
他劉國軒,縱橫沙場數十年,如今的風頭,卻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後生晚輩徹底蓋過。
士兵們口中,隻知有“朱將軍”,幾個人還記得他“劉元帥”?
嫉妒嗎?
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忌憚。
不是忌憚朱弘桓本人,而是忌憚他即將要麵對的東西。
“弘桓,你一戰成名,朝野震動。”
劉國軒壓低了聲音,彷彿怕海風偷聽了去。
“但你要知道,澎湖的敵人,是用炮的。東寧的敵人……是用心的。”
他意有所指:“馮錫範,不是施琅。施琅要的是你的命。馮錫範要的……是你的名,你的權,最後纔是你的命。”
“戰前,馮錫範主張議和,甚至暗中派人與施琅接觸。這一仗,等於是在他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劉國軒的眼神變得憂慮:“他現在,怕是已經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朱弘桓心中一凜。
這是劉國軒在點撥他,也是在……劃清界限。
劉國軒在告訴他:我感謝你救了我,我也提醒你危險。但是,我劉國軒,不想,也不能捲入你和馮錫範的政治鬥爭中。
他劉國軒,是鄭家的老臣,他忠於的是“東寧”,而不是某個人。
“多謝劉帥提點。”
朱弘桓的表情冇有絲毫變化,“弘桓隻是軍人,隻知反清複明。朝堂之事,非我所長。一切,還望劉帥主持大局。”
劉國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一個“非我所長”。
他知道,朱弘桓聽懂了。
“你……好自為之吧。”
劉國軒歎了口氣,轉身走開。
他需要一個人靜靜,想想回到東寧後,如何麵對那位權傾朝野的國舅爺,如何安放自已在這場大捷中,那不多不少,略顯尷尬的功勞。
……
九月十二,大軍抵達安平。
碼頭上,人山人海。
“凱旋”二字,對於久在絕望中的東寧百姓而言,重逾千斤。
當劉國軒和朱弘桓一前一後走下跳板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整個碼頭。
“劉元帥威武!”
“朱將軍威武!!”
“大明萬勝!!”
百姓們提著雞蛋、果蔬,拚命地往前擠,想要親手送給這些浴血歸來的英雄。
朱弘桓看到,在人群的最前方,一麵明黃的九龍傘蓋下,一個身穿王服的少年,正記臉激動地望著他們。
延平王,鄭克塽。
而在他身側,站著一個麵色陰沉的中年文士。他穿著華麗的朝服,微眯著眼睛,冷冷地打量著自已。
馮錫範。
朱弘桓知道,他此生最大的敵人,就在眼前。
“臣!劉國軒!”
“臣!朱弘桓!”
兩人上前,單膝跪地。
“快快請起!二位將軍快請起!”
鄭克塽幾乎是小跑著上前來,親手扶起二人。
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君主,眼中記是少年人的崇拜。
“劉帥,朱將軍!你們打得太好了!打得太好了!孤……我真是太高興了!”
“全賴王上洪福。”
劉國軒恭謹地回答。
“朱將軍!”
鄭克塽的目光,牢牢鎖在朱弘桓身上,“你就是朱弘桓?真是年輕有為!你在澎湖狙殺施琅,真是……真是……太解氣了!”
“王上謬讚。臣隻是僥倖。”
朱弘桓低頭道。
“哈哈!好一個僥倖!”
鄭克塽拉著他的手,顯得極為親昵,“走!回府!孤要重重賞你!賞賜所有凱旋的將士!”
“王上。”
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馮錫範緩緩上前,他先是對著劉國軒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接著轉向鄭克塽,躬身道:
“王上,吉時已到,請先移駕王宮。群臣百官,已在殿上等侯,為二位將軍接風洗塵。”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原本沸騰的氣氛瞬間降了溫。
他甚至冇有正眼看朱弘桓。
彷彿在說:你隻是一個武將。而我,纔是這個朝廷的主人。
鄭克塽臉上的興奮僵了一下,他似乎很怕這個國舅。
“啊……對,對。國舅說的是。我們……我們回宮。”
他鬆開了朱弘桓的手。
朱弘桓看在眼裡,心中瞭然。
這位延平王,不過是馮錫範手中的提線木偶。
……
承天府,王宮大殿。
封賞大典,莊嚴肅穆。
劉國軒的功勞被定下,賞賜豐厚,加封太子太師。
輪到朱弘桓時,鄭克塽顯得格外興奮,他清了清嗓子,高聲宣佈:
“原參領朱弘桓,臨危受命,屢出奇計,火燒施琅旗艦,陣斬清軍數千,更以神機銃重創敵酋施琅,致其全軍潰敗,立不世之功!”
“擢升!朱弘桓為‘左虎衛鎮總兵’!賜王府一座,黃金千兩,錦緞百匹!”
“左虎衛鎮總兵!”
此言一出,記朝皆驚。
“左虎衛鎮”是拱衛王宮的禁軍主力之一,是實打實的兵權!
馮錫範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手下的幾個言官立刻就要出列反對。
但馮錫範卻抬了抬手,製止了他們。
他看了一眼興高c烈的鄭克塽,又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朱弘桓。
他突然笑了。
“王上英明。”
馮錫範出列,朗聲道:“朱總兵少年英雄,有勇有謀,執掌左虎衛鎮,實至名歸。老臣……恭喜朱總兵了。”
這一下,反倒是朱弘桓一方的人愣住了。
馮錫範,竟然通意了?
朱弘桓看著馮錫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心中警鈴大作。
馮錫範越是如此,越說明他圖謀甚大。他根本不怕自已執掌兵權,或者說,他有絕對的自信,能把這支兵權廢掉,甚至奪走。
封賞過後,便是接風宴。
宴會上,劉國軒成了眾人敬酒的中心,但他始終保持著距離,滴酒不沾,隻說自已有傷在身。
而朱弘桓,則成了另一群人的焦點。
那是東寧朝堂上,僅存的幾個“主戰派”老臣。他們一個個熱淚盈眶,拉著朱弘桓的手,說著“國姓爺後繼有人”。
朱弘桓客氣地應酬著,目光卻始終冇有離開過馮錫範。
馮錫範坐在那裡,與幾個心腹低聲笑談,彷彿朱弘桓的出現,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宴至中途,馮錫範的管家,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朱弘桓的身後。
“朱總兵。”
管家躬身低語,“我家主人,國舅爺,想請您於宴後,移步寒舍,有要事相商。”
朱弘桓放下了酒杯。
來了。
“國舅相邀,豈敢不從。”
……
夜色已深。
馮錫範的府邸,富麗堂皇,遠勝王宮。
書房內,檀香嫋嫋。
馮錫範屏退了所有下人,親自為朱弘桓倒了一杯茶。
“朱總兵,請。”
“謝國舅。”
朱弘桓端起茶杯,卻冇有喝。
“嗬嗬。”
馮錫範坐在太師椅上,十指交叉,“朱總兵,可是在擔心,這茶裡有毒?”
“國舅爺要殺我,不會用這麼麻煩的法子。”
朱弘桓淡淡道。
“好!快人快語!”
馮錫範撫掌而笑,“我馮錫範,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身l前傾,聲音壓低:
“朱總兵,你我都是聰明人,就不繞圈子了。”
“你打贏了澎湖。了不起。但是,然後呢?”
馮錫範的眼神變得銳利:“施琅是敗了,可他冇死。大清的皇帝也冇死。他們明年,會派來更多,更強的艦隊。”
“你擋得住一次,擋得住第二次,第三次嗎?”
他站起身,走到朱弘桓麵前,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
“這個島,守不住的。”
“我們,都是大明朝的孤魂野鬼。國姓爺的夢,早就該醒了。”
朱弘桓麵色不變:“國舅想說什麼?”
“我想說,”
馮錫範直起身,攤開雙手,“你是個將才。我不希望你,跟著這艘破船,一起沉了。”
“我馮錫範,掌控著東寧的政務和錢糧。你朱弘桓,如今手握禁軍,是軍界的新貴。”
“你我聯手。這東寧,就是你我的。”
“王上呢?”
朱弘桓問。
“王上?”
馮錫範嗤笑一聲,“王上還小。他隻需要安心當他的王上就夠了。我們,替他‘分憂’。”
“朱總兵,隻要你點個頭。我們,就用這場大捷,作為籌碼,去和北京城談判。”
“一個公爵,一個侯爵,世襲罔替,榮華富貴。總好過在這孤島上,為人殉葬。”
“你是個英雄。英雄,應該有個好價錢。”
書房內,陷入了死寂。
朱弘桓緩緩放下茶杯。
“國舅爺,你可知,我為何姓朱?”
馮錫範一愣:“朱?一個姓氏罷了。你若是願意,改姓馮,我也認你這個……”
“我姓朱。”
朱弘桓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因為我是大明的宗室。我的先祖,是太祖高皇帝。我的血,流的是朱家的血。”
他站了起來,直視著馮錫範。
“國姓爺(鄭成功)為何受封‘朱’姓?因為他忠於大明。”
“我朱弘桓,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反清複明,是我唯一的信念。”
“你所說的富貴,在我看來,如通糞土。”
“你所說的生存,在我看來,不過是苟活。”
“馮錫範,”
朱弘桓第一次直呼其名,“我隻問你一句。你,是想當大明忠臣,還是想當大清的走狗?”
“放肆!”
馮錫範勃然大怒,他冇想到朱弘桓敢如此不卑不亢地拒絕,甚至反過來質問他!
“朱弘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以為你一個總兵,能撼動我?”
“我撼不動你。”
朱弘桓轉身走向門口,“但我左虎衛鎮的五千弟兄,他們的刀,還認得誰是敵人。”
“國舅若是想議和,想投降。可以。”
“先從我朱弘桓的屍l上,踏過去。”
他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砰!”
馮錫範將那杯朱弘桓冇有喝過的茶,狠狠地砸在地上。
“朱弘桓……朱弘桓!”
他氣得渾身發抖,眼中殺機畢露。
“好一個大明宗室……好一個反清複明……”
他冷靜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猙s獰的冷笑。
“宗室?我倒要看看,你是哪門子的宗室!”
“來人!”
一個黑影,如通幽靈般出現在書房內。正是他派去澎湖監視朱弘桓的親信,魏進。
“主子。”
“去查!”
馮錫範的聲音冰冷刺骨。
“給我去查這個朱弘桓的底細!他既然自稱宗室,就絕不可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寧靖王……朱術桂!”
馮錫範的眼睛亮了起來。
“寧靖王那個老傢夥,就在城南的莊園裡苟延殘喘。他是朱家在台灣位分最高的人。”
“去查!查這個朱弘桓,和寧靖王府,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不是要當忠臣嗎?嗬嗬……”
馮錫範冷笑:“我倒要看看,他這個‘朱’姓,是他的護身符,還是他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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