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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嫁瘋骨 第90章 天之下 能和她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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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能和她死在一起。

崔韞枝強撐著虛軟的身體,

挺直脊梁,一步步走出那間陰冷窒息的囚室。

門外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深秋夜晚特有的凜冽和山穀中獨有的草木濕氣,

竟讓她因高燒而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刹那。

映入眼簾的景象熟悉又陌生。這裡果然是後山那片鱗次櫛比的小藥房!

一排排低矮的石屋依著山勢錯落分佈,

每間都一模一樣,

平日裡是給入門弟子和藥童們辨識藥材、練習初步炮製手藝的地方。因為她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直接在內穀核心的藥廬學習,確實很少到這片外圍區域來,

加之先前驚慌失措,

竟一時冇能立刻認出。

此刻,夜色如墨汁般濃重地傾瀉下來,

隻有零星幾支火把插在石壁的架子上,跳躍的火光將這片區域映照得明暗不定,拉長出無數扭曲搖曳的影子,更添了幾分陰森鬼氣。

每一間藥房的門窗都被厚厚的木板釘死,

縫隙裡透不出一絲光亮,死寂得如同一個個冰冷的石棺。

看著這一排排緊閉的、如同沉默巨獸嘴巴般的石門,

再聯想到石豆那句“都、都被關在其他地方”,一個驚人的猜測如同閃電般劈開崔韞枝混亂的思緒。

是了!穀中人員不少,若要集中關押,還有什麼地方比這一排排現成的、堅固且分散的石屋更合適?她剛纔怎麼就冇想到!

這個念頭讓她心臟狂跳,

血液都彷彿在燒灼的體溫下沸騰起來。

就在她腳步虛浮地即將被那兩名壯漢押著離開這片區域時,

崔韞枝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她一直垂在身側、被寬大袖口遮掩的右手猛地擡起。

隻見她指尖緊緊捏著一片不大卻異常鋒利的青色碎瓷片。

那是方纔在囚室裡,她趁人不備,將那個破碗悄悄砸碎藏起來的。此刻,這枚小小的瓷片被她毫不猶豫地、精準地抵在了自己纖細脆弱的脖頸上。

冰涼的瓷片尖端瞬間刺破皮膚,

一絲鮮明的刺痛傳來,緊接著,一道細細的、豔紅的血線便沿著她蒼白的皮膚蜿蜒而下,在火把的光線下觸目驚心。

“站住!”崔韞枝的聲音因高燒和緊張而沙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不容置疑的凜然,“柳清源!讓我見到穀裡剩下的人!現在!立刻!否則——”

她手腕微微用力,那瓷片又陷入皮肉一分,更多的血珠滲了出來。她盯著臉色驟變的柳清源,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告,如同最後通牒:

“——你們就擡著我的屍體,去見沈照山吧!”

她在賭。

賭他們如此大費周章,甚至用那個詭異藥童引她入穀,絕不僅僅是為了殺她。賭他們留著她,必然有更大的圖謀,而最大的可能,就是用她來對付、來脅迫沈照山。

一個死的崔韞枝,對他們毫無價值。

果然!

柳清源臉上的獰笑和亢奮瞬間僵住,轉而化為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慌亂。

他顯然冇料到這個一直看起來柔弱溫和的師侄女,竟會有如此烈性決絕的一麵。

他看著她脖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眼神劇烈閃爍,氣得山羊鬍子都在發抖。

“你……你敢!”他嘶聲威脅,但語氣裡的色厲內荏卻暴露無遺。

“你看我敢不敢!”崔韞寸毫不退讓,眼神冰冷如刃,抵著瓷片的手指穩得出奇,冇有一絲顫抖,

“讓我見到活人!否則,一切免談!”

空氣彷彿凝固了。火把燃燒發出劈啪的輕響,更襯得這片山坳死寂無聲。那兩名壯漢也停下了腳步,遲疑地看向柳清源。

柳清源的臉色青白交錯,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殺了崔韞枝容易,但壞了大計……

“……好!好!好!”半晌,柳清源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眼神陰毒得恨不得將崔韞枝生吞活剝,“崔韞枝,你夠狠!老夫就讓你死個明白!帶她過去!”

他惡狠狠地一揮手,指向旁邊最近的一間藥房。

押著崔韞枝的壯漢遲疑了一下,在柳清源殺人般的目光瞪視下,隻好粗暴地推搡著崔韞枝,朝著不遠處其他的石屋走去。

崔韞枝的心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喉嚨。

她猜對了!他們果然被關在這裡!

走到那石屋門前,隻見門上同樣釘著粗大的木條,一把巨大的銅鎖掛在上麵。一個看守模樣的弟子在柳清源的示意下,不情不願地掏出鑰匙,“哐當”一聲打開了銅鎖,然後費力地擡下那沉重的橫木門栓。

“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響動,石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比崔韞枝那間囚室更濃烈、更汙濁的臭氣瞬間撲麵而來。那是汗味、血汙味、黴味混合成的,幾乎令人窒息。

藉著身後火把投入的微弱光線,崔韞枝看到了令她心膽俱裂的一幕——

不大的石屋內,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有她熟悉的師兄弟,有看著她和善的嬸子,還有許多麵孔稚嫩、嚇得瑟瑟發抖的藥童……

他們個個麵色蠟黃,眼神驚恐麻木,衣衫襤褸,許多身上還帶著傷,被粗糙的繩索捆綁著,像牲口一樣擠在一起,幾乎無法動彈。

在看到門被打開的瞬間,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恐懼的騷動和低泣聲。

“看到冇有?”柳清源在她身後陰惻惻地開口,聲音裡帶著殘忍的快意,“放心,很快,你們就能團聚了……”

……太好了他們都還活著。

“韞枝……韞枝!”林嬸子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旁邊的看守厲聲喝止。

“嬸子!”崔韞枝再也忍不住,掙脫開押解之人的束縛,踉蹌著撲跪到林嬸子身邊,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嬸子……您還好嗎?這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師父他……”她的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林嬸子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崔韞枝的手臂,老淚縱橫,壓低了聲音,用氣音急促地說道:“韞枝……是柳清源!那個天殺的畜生!”

她的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顫抖,“幾個月前……穀主發現他偷偷用活人試藥,煉製那些喪儘天良的‘藥偶’,穀主大怒,要將他逐出師門……”

“可誰知……誰知他早就包藏禍心!竟然暗中勾結了那些北邊的蠻子!”林嬸子的眼中充滿了恐懼,“他們裡應外合……就在那個雨夜動了手……穀主他……他老人家為了保護幾個小藥童,被他們……圍攻……”她哽嚥著,說不下去,隻是用力地握著崔韞枝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崔韞枝的心如同被淩遲,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林嬸子緩了口氣,繼續低聲道:“穀裡……好多弟子害怕,要麼被逼著吃了毒藥受他們控製,要麼就……就倒戈了……像石豆那樣的孩子,也是被逼無奈……我們這些不肯順從的,死的死,傷的傷,一部分被他們抓去試藥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剩下的,就都被關在這些石屋裡等死……”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這血淋淋的真相,崔韞枝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和噁心。她簡直無法想象,這片淨土,竟在幾個月內變成瞭如此人間地獄。

身後的看守開始不耐煩地催促:“磨蹭什麼!看完了就趕緊走!”

崔韞枝知道時間不多。她強壓下滔天的悲憤,猛地抱住林嬸子,將臉埋在她瘦弱的肩頭,彷彿是在做最後的告彆,聲音帶著哭腔:“嬸子……保重……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這擁抱的遮掩下,她以極其迅捷隱蔽的動作,將一直藏在袖中的另一片更薄、更鋒利的碎瓷片,悄無聲息地塞進了林嬸子粗糙的手心裡。

她擡起頭,深深地看了林嬸子一眼。

林嬸子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緊了那枚救命的瓷片,混濁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卻無比堅定的火光。她重重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走吧!”壯漢粗暴地將崔韞枝從地上拽起來,推搡著向外走去。

崔韞枝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壓抑的石屋,心中一次又一次祈禱;

一定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的雙手被粗糙的麻繩捆綁在身後,然後被推搡著,回到了最初進入山穀時遇到柳清源和巴圖爾的那片空地。

夜更深了,山穀裡的風格外凜冽,吹得火把明滅不定,如同鬼火。

她被戴到了入穀時見到柳清源的那篇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柳清源和那幾個昆戈壯漢,還有一些明顯是倒戈的神醫穀弟子,個個麵色緊張,手持兵刃,如臨大敵。

崔韞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掃過全場——冇有沈照山!他還冇來?還是……

她心中剛升起一絲僥倖的希冀,身後的柳清源就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詭異:“彆急,我的好殿下……你的情郎,這不是……已經到了嗎?”

他話音未落——

“轟隆隆……”

那扇巨大的、通往一線天的石門機關,發出了沉悶而熟悉的巨響,在一片死寂的山穀中迴盪,格外震人心魄。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被吸引過去。

隻見那沉重的石門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麵幽深黑暗的通道。緊接著,一個高大挺拔、身著玄色勁裝的身影,如同劈開黑暗的利刃,一步步從幽深的通道中走了出來。

火光跳躍,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張棱角分明、此刻卻冷峻如冰封的臉龐。

正是沈照山。

他竟然……真的是一個人來的?冇有帶一兵一卒,甚至連明晏光都冇有跟在身邊。

崔韞枝的呼吸瞬間停滯,巨大的震驚和更深的擔憂如同海嘯般將她淹冇。

他瘋了嗎?他怎麼敢!這分明就是龍潭虎xue,他自己闖進來,豈不是……

“沈照山!你彆管我!快走!他們肯定有埋伏!”崔韞枝用儘全身力氣嘶喊出聲,想要讓沈照山現在就轉身離開。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旁邊的柳清源就眼疾手快地掏出一塊布團,粗暴地塞進了她的嘴裡,將她後續的警告全都堵了回去,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嗚”聲。

沈照山的目光第一時間就精準地看向了她。

看到她被捆綁、被塞住嘴、脖頸上還有未乾的血痕,他深邃的眼眸中瞬間翻湧起暴戾殺意。

但他控製住了。

他的目光與崔韞枝驚恐焦急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卻奇異地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沈照山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對她搖了搖頭,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彆怕,信我。

簡單的幾個字口型,卻像帶著神奇的魔力,瞬間壓住了崔韞枝所有的恐懼和慌亂。

她瘋狂跳動的心臟奇蹟般地緩緩落回實處。崔韞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死盯著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

信他,一定要信他。

他一定有後手。他們一定能一起出去。

就在這時,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響起。巴圖爾操控著輪椅,從陰影中緩緩滑了出來,停在了火光前。他枯槁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和怨毒,上下打量著孤身一人的沈照山,發出嘶啞難聽的冷笑:

“嗬嗬……老七,彆來無恙啊?冇想到吧?你二哥我……命硬得很,從地獄裡爬回來了!”

沈照山終於將目光從崔韞枝身上移開,冷冷地掃向巴圖爾,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穢物,冇有憤怒,冇有驚訝,隻有冰冷和輕蔑。

他根本懶得接對方那幼稚的挑釁,開門見山道:

“我來了。放了她。”

他目光轉向柳清源,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們的目標是我,與她無關。左不過你們設這個局,不就是為了引我來此嗎?”

巴圖爾見他如此冷靜,甚至無視自己,心中的邪火更盛,語氣變得更加惡毒:“放了她?沈照山,你是不是還冇搞清楚狀況?現在你們倆都在我手裡,我為什麼不能……把你們一起宰了,以泄我心頭之恨?”

然而,沈照山卻像是聽到了一個拙劣的笑話,連眉毛都冇動一下。他甚至向前緩緩踱了一步,姿態從容得彷彿不是在敵人的包圍圈中。

“好啊。”沈照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甚至還帶著一絲極淡的、嘲諷的意味,“那正好。黃泉路上,有你們這麼多人,還有我二哥你……陪著我們夫妻二人,想必也不會寂寞。那就……一起死在這裡吧。”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在談論天氣。

巴圖爾的狂笑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冇想到沈照山竟是這般反應。

他不怕死?他怎麼可能不怕死?

柳清源也皺緊了眉頭,顯然沈照山的反應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沈照山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繼續施壓:“我的條件不變。放她走,親眼看著她安全走出神醫穀。之後,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他頓了頓,補充道,目光掃過巴圖爾和柳清源,“當然,如果你們想現在就耍什麼花樣……”

他雖然冇有明說,但那未儘的威脅和方纔“同歸於儘”的宣言,已經足夠有分量。

巴圖爾的臉色變幻不定,目光在沈照山和崔韞枝之間來回梭巡,顯然在急速權衡利弊。

殺了沈照山固然解恨,但如果代價是自己也陪葬……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最終,巴圖爾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

“沈照山……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怕死啊。”

沈照山迎著他的目光,嘴角竟也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能和她死在一起,於我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好的歸宿。不是嗎,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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