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67 章
萬堯，最近不忙怎麼沒見你去我那兒坐坐。”湯弈滿臉堆著笑，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
張萬堯是有點兒收納功夫在身上的，一分鐘不到，案卷碼得整整齊齊，順帶把唐捐落在沙發上的蠶豆丟進了垃圾桶。
“剛接了案子，騰不開腳，湯總日理萬機，怎麼有功夫來我這兒？”張萬堯從果盤裡拿了個荔枝剝，剝好一個放在手邊的黑瓷盤裡，也不吃。
張萬堯語氣清冷，湯弈早已習慣，屁股往邊上一挪，離人又近了些，大拇指反複摩擦左手中指的鉑金素圈：“你長姐跟年年明天來北京，咱一家人好好吃個飯。”
張萬堯荔枝剝到一半停了，愣了半晌繼續，頭還是沒擡：“明天要開年中會，長姐應該來不了，年年在巴厘島度假，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湯總有事直說。”
湯弈四十過半，頭發烏黑濃密，皮囊依舊白透潤亮，常年泡在健身房讓他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可張萬堯一句話，他早該鬆垮的眼皮瞬間耷拉下去，半晌才做好表情管理，微笑著繼續說：“麻煩你跟唐律說一聲，讓他彆摻和鄧延的案子，他願意的話，可以來我們公司做法務總監，年薪百萬。”
唐捐盤腿坐在臥室的羊絨毯上，門半掩，一邊嗦手指頭一邊腦瓜子飛轉，還有這好事兒呢，不過這男的是張意年的爹？也就鼻子長得像，性格一點兒都挨不著，果然還是老張家的基因強大。
張萬堯手一直沒停，黑瓷盤裡的荔枝都放不下了，轉而去拿了一串黑葡萄，手又開始忙碌。
“他現在不是堯庭的人，不歸我管。”
湯弈無語，唐捐無語程度加一，一晚上沒回家就全世界廣而告之，一口一個不準這不準那，還不歸你管，就差把人拴褲腰帶上了。
唐捐越想心裡越燒的慌，抓了一把蠶豆丟嘴裡冷靜。
“可你是他師父，他聽你的話。”
這句話可把張萬堯點著了，手裡的葡萄直接爆汁，這崽子要是聽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扯了紙巾擦手：“他要是聽我的話不可能被堯庭掃地出門，也不會淪落到四處求案源，更不會腦子抽了去摻和貴圈的事，所以彆指望我能幫你什麼，他很不聽話。”
最後這五個字張萬堯咬著後槽牙說的，還好手裡的葡萄丟進了盤子裡，不然唐捐等會兒隻能喝汁了。
湯弈還是不肯放棄，眼圈通紅開始訴苦：“萬堯啊，現在影視行業不好做，十個劇能賠九個，公司的演員也沒幾個火的，全憑我接代言養著，時慍十年才闖出點兒名堂，被主流媒體認可，好幾個代言跟年代大劇都簽了合同，如果繼續鬨下去，他就徹底完了。”
不愧是影帝，這演技可以打滿分，他完了，那王瑛跟她肚子裡的孩子就該死嗎？唐捐瞬間食慾全無，拳頭軟綿綿砸在毛毯上。
隻是湯影帝這演技並沒有打動張萬堯，身子往沙發上一靠，冷眼掃過去：“你當警察是傻子，還是相信鄧延真的肯以命抵命？”
湯弈半晌不搭腔，擡頭時眼眶更紅：“我們都打點好了，隻要小鄧肯認罪，我保他們母子倆下半輩子榮華富貴。”
好一個榮華富貴，鄧延當初認罪腦子絕對是抽著了。
要不是礙於身份，唐捐早衝出去替鄧延鳴不平了，雖然他這個行為既愚蠢又好笑。
張萬堯臉色更冷：“還請湯總出門帶點腦子，現在是21世紀，不是83年嚴打，更不是縣衙斷案，老老實實認了，說不定還能落個無期，表現好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現在又是行賄，又是教唆他人認罪，你也得跟著完蛋。”
老東西那破煙嗓隔這麼遠唐捐都直捂耳朵，可話糙理不糙，事到如今，時慍不僅沒有從寬情節，還加了一堆從重情節，真是厲害，自己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那唐轍為什麼會死？”
湯弈收起楚楚可憐的模樣，灰色的瞳孔瞬間變冷，額頭青筋突起。
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唐捐跟張萬堯同時黑臉，後者又頃身子從果盤裡拿走一串葡萄，沒剝皮，一個一個往嘴裡丟，遇到籽嚼碎嚥下，衝院子裡的人大喊：“送客。”
小元應聲而來，彎腰曲背：“湯總，夜深了，請吧。”
湯弈係上西服釦子起身，走之前跟小孩兒耍脾氣似的，冷哼一聲。
聽到人腳步聲走遠，唐捐跟做賊似的弓著腰出來，沒見到人纔敢直起身子往他的老地方一窩，順手拿起張萬堯剝好的荔枝揣懷裡，一口一個，嘴裡嘀咕著，要是沒核就好了。
隨後腦門兒就捱了一巴掌，老東西帶著沉重的呼吸就壓了上來，繼續剛剛沒做完的事兒，喉結被死死咬住，溫熱的氣息在他脖頸間纏繞。
“我的話你都當屁放是不是？”
唐捐脖子又疼又癢，擡手將老東西的臉往外推，說大晚上發什麼瘋。
然後唐捐就被張萬堯抱進臥室發瘋去了。
唐捐罵了一晚上的老東西。
第二天吃早飯腿還在抖，老東西精力是真旺盛，昨天乾到大半夜，一大早就沒看到人影，沈枳說他去上海參加什麼電競行業研討會，七點的飛機，五點就走了。
唐捐挖了勺蝦仁瘦肉粥塞嘴裡，吃到一半問張萬堯吃早餐沒？
沈枳搖頭，說她醒來先生就穿好衣服出門了，沒見他帶吃的。
唐捐擡頭看鐘，才八點，過一個小時再打電話。
唐捐吃完飯在書房擬合同，寫好直接打車去了看守所，簽好合同直奔豐台交通支隊，當他說時慍是凶手時，辦案民警直接傻眼，把他們支隊長搖了過來。
南苑路出了連續追尾案，三輛小轎車跟一輛大貨車，傷亡情況不明，支隊的人大半都去出現場了，支隊長王昭也是剛從案發現場趕過來，脫了警帽從衣架上扯了毛巾擦汗，順手抄起大茶缸咕咚咕咚喝水，汗水劃過他黝黑的脖頸，流進襯衫。
王昭一米七五的樣子，臉頰黝黑精瘦，一看就常出外勤，眼睛很大，盯著唐捐看了半晌問他是誰。
唐捐把委托書遞給他看，他隻翻了一頁首頭就緊鎖，屁股在椅子上一沉：“這個案子現在已經移交給刑警隊那邊了，不歸我們管。”
唐捐點點頭：“我知道，但鄧延不是凶手，後續案子明瞭，還需您這邊發個通告。”
王昭重新戴上警帽，說那是自然。
唐捐微笑：“我想要這個案子的所有資料，需要您這邊點頭。”
辦公室的空調壞了，屋子裡比外麵涼快不了多少，王昭的額頭密密麻麻都是汗，抽出一個資料夾扇風，另隻手從抽屜裡摸煙，拿在手裡不抽，放在鼻尖聞了聞。
“案件資料也全部移送刑警隊，你問他們一樣的。”
唐捐不鬆口：“我要原始資料，包括周邊路邊的監控，還有鄧延的所有審訊視訊，無剪輯，完整版。”
王昭皺眉：“唐律師這明顯是不信我們啊。”
唐捐坦然：“我隻相信一切原始資料。”
王昭手裡的煙一分為二，在座機上摁了兩下，對那邊說，把512案件的全部資料準備好，速度。
沒等那邊回話，電話直接結束通話。
唐捐嘴角一勾，說謝謝。
案件資料滿滿當當壘了一茶幾，唐捐開啟提前準備好的黑色大行李箱，全塞滿了，走之前王昭說，這個案子註定輿論影響很大，你要撐住。
唐捐回以微笑，說會的。
離開豐台區交警隊，唐捐又馬不停蹄趕往豐台區刑警隊，來接他的民警告訴他負責案件的同事有一個叫顧巍，東城派過來的，呦喝，還是老熟人。
鄧延跟時慍的案子其實很簡單，擱普通人身上現在早都結案了，可偏偏涉及到明星，又是頂包，單拎出來一樣都能讓網友的腦神經躁動一陣子，為此，豐台刑警隊特地成立了專案組，老刑警宗白，他徒弟瞿飛，還有東城的顧巍。
唐捐到的時候隻有顧巍在，其他倆人去案發地附近走訪調監控去了。
“唐律師，你怎麼來了？”
顧巍正伏案整理資料，唐捐敲門他才緩過神。
唐捐笑著走近，衝人伸出手：“顧警官好，我是鄧延的代理律師。”
顧巍急忙跑出來跟人握手，握手前手心在警服上蹭了兩下：“還真是唐律師啊，王隊跟我說我一開始還不信呢。”
唐捐收回手，一開口就讓顧巍傻了眼：“你們什麼時候逮捕時慍？”
顧巍張大嘴“啊”了一嗓子，一臉不解問乾嘛要逮捕時慍啊？
唐捐淡定回道：“因為他纔是真正的凶手。”
顧巍臉色頓時一變，喉結動了好幾下，半晌才應：“有，有證據嗎？”
唐捐站了半天，腰有點兒酸，大腿根也直打顫，問能不能坐下說。
顧巍一拍腦袋，請唐捐在沙發上坐，隨後去飲水機那接了水，唐捐接過說謝謝。
“鄧延的證詞，5月12號晚上十點四十三分，他接到時慍的電話，說自己在東大街撞死了人，5月13號淩晨一點，鄧延陪時慍去通豐4s店洗了車，維修了破損的前保險杠和大燈，隨後時慍從4s店後門離開，早上十點，鄧延去交警隊自首。另外，我這裡有時慍獨自一人驅車離開南國大酒店和他跟鄧延一起去通豐4s店的視訊，顧警官可以看一下。”
唐捐從公文包裡掏出u盤跟膝上型電腦，開啟視訊把螢幕轉向顧巍那邊，身子往後一靠。
顧巍全程瞪大眼睛看完，視訊結束，他說給宗隊打個電話。
唐捐目送他離開，又看他緊著眉回來，說拘捕令很快下來，唐捐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