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8 章
唐捐晚上回到家胃疼在床上打滾兒,實在受不了就跑樓下買藥,回去的路上碰到宋頲,縮個脖子揣個手在路燈下晃悠。
唐捐一路小跑,拍了下他的腦袋。
“嘛呢,誰啊?”
宋頲原地轉圈,立正後才發現罪魁禍首。
“你這麼晚才下班?”
唐捐提起剛剛買的藥,在宋頲眼前晃悠。
“肚子不舒服,大晚上你瞎晃悠呢?”
“我奶三年前得的帕金森,腦子時不時就犯糊塗,中午那會兒跑八寶山看我爺去了,一直待到人下班還不走,工作人員給我爸打了電話,那會兒剛哄睡著,我媽在跟前兒守著,我爸在包餛飩,說怕她明早起來又折騰去買菜,等我爸出來我就走。”宋頲說話時脖子一縮一縮的,嘴裡哈著白氣。
“這大冷天你乾嘛非擱外頭待著,走,去我家。”
宋頲搓著手,無奈搖頭:“那你可不知道,我們家那兩位一合體,就尋思讓我去相親,我才25,可不想那麼早就進入婚姻的墳墓。”
唐捐一把拽過他胳膊,倆人手挽手,跟小時候一樣。
“我還不知道你,肯定是有暗戀的人,人家不稀得理你。”
“唐捐。”
宋頲喊著就把自己冰冷的雙手伸進了唐捐的脖子裡,唐捐驚得嗷嗷亂叫,蹦蹦跳跳往家裡跑。
回到家,唐捐給自己衝了藥,給某人燒了碗薑絲可樂。
宋頲扒拉著碗裡的薑絲,嘴裡不停嘀咕:“小時候咋沒看出來你還挺賢惠,你這樣擱相親市場估計要被那群大爺大媽包圍了。”
“你有病吧,煮個薑絲就賢惠了,整天喝薑絲續命啊?”唐捐坐在沙發上,隔著衛衣敷了個暖暖貼在肚子上,那會兒買這玩意兒的時候,賣藥的大姐還提醒他,不要貼太長時間,睡前需要拿下來,不得不說,提醒的很及時,差點兒想貼到明兒早上。
“我媽說我啥也不會,張嘴就知道吃,女孩子願意跟我肯定是瞎了眼了。”
“咱媽說得對。”唐捐適時補刀。
宋頲擡腿踢了唐捐一腳,接著吐槽:“為啥是你們家那個大神接了胡誌偉的案子啊,我似乎已經看到我在庭上被他懟成渣渣的畫麵了,太慘了,為什麼是他,又為什麼是我啊?”
宋頲哭天喊地,唐捐衝他腦袋就是一巴掌。
“注意你的言辭,什麼叫我們家,我跟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宋頲輕嗬一聲:“現在圈內人都知道他把你當徒弟帶,還沒關係,你就掩耳盜鈴吧。”
“他整天就知道嘲笑我,還徒弟,我纔不要這麼不靠譜的師父,不過話說,胡誌偉的案子不都定了嘛,你還有啥可操心的。”
“案子細節我不能跟你說,我隻想告訴你,攤上你家張萬堯,我這個月的績效,乃至我的年終獎估計都要泡湯了。”
“至於嘛,張萬堯又不是神,他說翻案就翻案啊,真行,法院又不是他們家開的。”
“你呀,就是整天擱大神堆裡待久了,外人看張萬堯可就跟看神似的。”
唐捐心裡做了屏障,不管彆人怎麼誇張萬堯,他都紋絲不動。
受白蘇的委托,唐捐下了班就提著水果去了她父母那裡,屋子是二十一世紀初的裝修風格,奶油色的木桌木椅,沙發上蓋著白色流蘇,電視機也不例外。唐捐一進門就聞到一股中藥味,白父坐在輪椅上,嘴向一邊歪著,目光呆滯,嘴裡嗚嗚咽咽,手裡抱著個銅色的小暖爐。
白母正在給他泡茶。
“阿姨,您彆忙活了,過來坐吧。”
白母端著茶放在唐捐手邊的茶幾上:“這是白蘇上次去雲南旅遊帶回來的普洱,你嘗嘗。”
“謝謝阿姨,您坐吧。”
白母應了個好就挨著唐捐坐了下來。
“蘇蘇有沒有瘦,哪裡有沒有受傷?”
半個月不見,白母的頭發基本上都白完了,人看上去也老了很多,她經常發訊息問白蘇在裡麵的情況,他說還好,不敢實話實說,白蘇進去一個月,瘦了十斤,臉頰凹陷,看不出人樣。
他問看守所的人,他們說白蘇吃得很少,獄警沒辦法,給她餵了營養片,還讓獄醫給她輸了葡萄糖。
“她還好,裡麵的夥食雖比不比外麵,但營養還是跟得上的,這個您不用擔心。”
白母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唐捐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開始今天來這兒的第二個目的。
“阿姨,可以跟我說說您對鬱磊的印象嗎?”
“畜畜生。”
白父這時開了口,暖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白母起身想去撿,唐捐說他去,他把溫熱的銅爐撿起,放在白父掌心,兩隻手聚攏在一塊兒。
“我們家蘇蘇打小就學習好,回回考試都是第一,我們也很寵著她,暑假寒假就帶她全國旅遊,想學什麼我們都由著她性子,不喜歡的東西,我們也不會強迫她去學。上高中就跟人談戀愛,我們也沒攔著,隻要她保護好自己就行。大四那年,她認識了鬱磊,這孩子個不高,也就一米七吧,長得也不拔尖兒,但很會來事兒,每次來家裡都提著東西,嘴甜,會哄人,他們要結婚,我讓蘇蘇再想想,剛畢業,都還不太穩定,可蘇蘇好像認定了他,非要結,沒辦法,就這樣結了婚。誰能想到呢,這個結婚前整日捧著笑臉的人,結了婚,徹底變了樣,眼高手低,好吃懶做,畢業四年就上了一年班,家裡全靠蘇蘇一個人撐著,懶就算了,還動手打人,蘇蘇告訴我她被欺負了,我那個心哦,都在滴血,我跟她爸從來沒碰過她一根指頭,現在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哭著說媽媽我疼。警察不管,法院不判離婚,我坐車去找鬱磊他爸,他爸也是個酒鬼,年輕時把媳婦兒的腿給打斷了,媳婦兒跟人跑了,跟他說啥也聽不進去,真的沒辦法啊,唐律師,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家蘇蘇啊”
白母說完“撲通”一聲就衝唐捐跪了下來,唐捐急忙把人攙扶起來。
“阿姨,我會儘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替白蘇作輕罪辯護,您不要太揪心,要保重好身體。”
“謝謝你唐律師,我們家蘇蘇的命就交給你了。”
白母抓過唐捐的兩隻手緊緊握著,唐捐垂眸,不敢點頭。
晚上七八點的功夫,唐捐回了祁老那裡,今兒天冷,想帶他倆去南門涮肉吃,喊了幾聲沒人應,屋裡也沒人,早下班了呀,撥了徐笙的手機號,接電話的是張萬堯,祁老被人打了。
唐捐急匆匆趕到醫院,樓道裡滿滿當當都是人,問護士祁老在哪個房間,就跑上了樓。
三樓最裡麵那間,單人房,推門而進,徐笙低眉順眼趴在張萬堯胸口,唐捐掠過二人走到床邊,祁老額頭包著紗布,兩眼閉著,他喊了聲師父,祁老緩緩睜眼,右手開始亂摸,他把腦袋湊了過去,“喵嗚”了兩聲。
“怎麼傷的?”
“下樓梯不小心磕到了,彆聽竹生瞎說。”
祁老摸到唐捐的臉頰,輕輕捏了兩下。
“以後不去那彈了,閒得慌就去南門轉轉,不想彈就曬曬太陽。”唐捐抓著師父的手,指甲長了,該剪了。
“嗐,不至於,小貓兒,我沒事兒,你回去吧,明兒還得上班呢。”
“愛誰走誰走,我不走。”唐捐拉了椅子坐下來,“師父你吃了沒,門口有煎包,我等會兒給你買。”
“好,你多買點兒,竹生他朋友在,一起吃。”
唐捐扭頭看了眼還黏在一起的倆人,壓著嗓子“嗯”了一聲。
煎包是韭菜雞蛋餡的,核桃那麼大,皮薄餡多,祁老一口氣吃了五個,還想吃,被徐笙攔住了,唐捐不管,又從袋子裡拿了一個。
“等會兒血糖又高了。”徐笙在一旁嘀咕。
“吃不飽哪來的力氣養傷。”
唐捐沒好氣地懟了過去。
徐笙想懟回去,看了眼張萬堯,把話憋了回去。
“你們吃,我走了。”
“你等等。”唐捐。
“有事?”
張萬堯今天的眼神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又冷又硬,唐捐心一顫,說有事問他。
“師父的事與他無關。”徐笙接話。
“我問彆的事。”
唐捐話剛落下就開了門,走的樓梯,來到一樓花園。
“我師父跟你們簽了賣身契嗎?”唐捐突然回頭,盯著一直跟在身後的張萬堯。
“沒有。”
“徐笙呢?”唐捐一下紅了眼眶。
“你去問他。”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怎樣肮臟的交易,但不要帶上我師父,他隻想有個地方彈三絃,你們那個破京園也好,南門也罷,對他來講都一樣。他之所以執意待在京園,是因為徐笙在那兒。今天的事,若跟你無關,那一定跟徐笙有關,他一定是護著徐笙,才被人用茶碗砸了腦袋。希望張老闆能帶句話給您那位欠削的朋友,如果哪天不幸遇見,我一定原封不動還回去。”
“肮臟?”
張萬堯黑眸倏地一寒,一把扯過唐捐的衣領,緊緊勒住,唐捐臉紅脖子粗,仍不鬆口。
“做那種事也算乾淨嗎?”唐捐眼球往外突,嘴巴大張。
張萬堯看著眼前這張死到臨頭還嘴硬的臉,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影,瞬間鬆了手。
唐捐捂著脖子一直咳,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這個老東西,攥緊拳頭衝張萬堯的嘴角揮了一拳,張萬堯立在那裡半晌不動,良久才吭聲,彆再鬨了,也彆再查了。
看似無奈關心,唐捐隻聽出了霸道,憑什麼,他憑什麼不查,他憑什麼對師父的傷不管不顧。
“張萬堯,你不肯告訴我真相,我隻能自己查,你管不了我,也沒資格管。”
“你就算查到了真相又怎樣,你父親不能死而複生,那些無辜之人也不能完好如初。”張萬堯正了正風衣領口,站直盯著唐捐。
唐捐笑了,冷風刮過,嗓子眼兒癢得很,紅著臉一直咳,咳到流眼淚也止不住。
“他雖不能死而複生,但可以除掉身上的汙名,做一個清清白白的鬼,那些無辜受害之人,看到惡人受懲,也定會多一份活下去的勇氣,也讓那些正在作惡之人,心裡多一份忌憚,惶恐,今日所作之惡,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所以我一定會查到底。”
唐捐聲音嘶啞,迎著冷風呼呼吹著,雙眼猩紅,鼻尖也發紅,見張萬堯一直沉著臉沒吭聲,他轉了身就走,剛進醫院大門就打了兩個噴嚏,兩個大哥從旁邊路過,立馬捂著鼻子,撤出八裡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