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213 章
艾灸完,護士小姐姐過來給張萬堯鐳射,紅色的光在他腰部來來回回掃,固定好位置,護士就出去了,說到時間了她會過來。
唐捐剛給人道完謝,突然從門口闖進來一個男人,手裡提著兩袋子東西,跟人護士撞了個滿懷,道完歉就直奔張萬堯,接著開始哭天喊地。
“張萬堯你個狗日的不接電話,我他媽的以為你被捅了呢,你個老不死的。”
陳二狗帶來的飯往桌子上一擱就開始罵人,張萬堯揉揉眉心:“我給小穀打的電話,你跑過來乾錘子?”
陳二狗沒好氣地回:“當然是來看你死沒死啊,我好招呼陳放回來給你打幡。”
陳二狗的玩笑在唐捐聽來一點兒都不好笑,雲榷是專業殺手,當天也是抱著讓張萬堯必死的心,要不是雲恪及時趕到,現在躺在他麵前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陳叔叔,鄧院說他身體還在恢複,不能惹他生氣,謝謝你過來送飯。”
陳二狗剛剛是真著急了,竟然沒看見張萬堯的心肝兒,吭了兩嗓子就換上個笑臉:“呦,唐律也在啊,你來我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他當時傷得有多重,那個狗娘養的把人都打吐血了,他就是個律師,看著壯也不是混□□的啊,就硬生生扛,得虧雲恪”
“陳二狗,飯送到了就滾。”
張萬堯皺著眉放狠話,陳二狗不以為意,繼續叨叨:“我說唐律師,我們家萬堯為了你可差點兒把命都搭上了,你可一定要對他好,彆玩膩了嫌他老,一腳給他踹了,他拿你當心肝兒,你可不能傷他的心,不然的話,就算他不忍心傷你,我們這幫兄弟,一定饒不了你。”
“陳二狗,再不滾我打電話給小貝,說你昨晚在七號公館待了一宿。”
陳二狗被捏了七寸,尾巴一夾就要閃,臨走前還是不放心,看著唐捐說:“記住我說的話,彆傷他的心,否則後果自負。”
“陳二狗,滾。”
隨著張萬堯一聲怒吼,陳二狗消失在複健室。
唐捐縮在角落裡,背一寸一寸彎下去,腦袋垂在□□,陳二狗剛剛的話無疑又在他本就沉重的心上又壓了一塊巨石,胸口也堵得慌。
“彆耷個腦袋,趕緊吃飯。”
張萬堯的聲音飄進耳朵,唐捐心上的那塊巨石裂了條縫,鼻子一酸,半天說不出話。
張萬堯捏了把眉心,胸口也堵著氣,早晚要把陳二狗的舌頭割了喂週六。
“張萬堯,對不起,是我自不量力,害你受傷,我不查了,也不告了,不告了”
唐捐又重談昨晚的話題,張萬堯一骨碌起身站到人麵前,臉色冷得嚇人:“唐捐,你知道全國每年有多少冤假錯案得不到申訴嗎?知道有多少人想申訴求路無門嗎?有人把牢底坐穿也沒等來無罪判決,你現在有這個機會為你父親洗刷冤屈,將陸向民那幫人的罪行昭告天下,為什麼要退縮,怕我死嗎?我都不怕你怕個錘子,彆忘了你為什麼回國。”
張萬堯的聲音震天響,唐捐緩緩擡頭,紅著眼跟人對視:“我可以拚儘一切替父親洗刷冤屈,讓我死也無所謂,但不能犧牲彆人的生命啊,你為什麼要因為我受傷,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麵對你的家人朋友?”
唐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胸口直喘粗氣。
張萬堯黑眸一頓,俯下身說:“怎麼,我不配成為你的軟肋?”
唐捐胸口一痛,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你不配。”
知道小崽子說的是氣話,張萬堯還是一把捏住他的下頜骨,指關節響了一下,跟這張似乎從來就服過軟的犟臉麵對麵:“你再說一遍。”
兩年多的耳鬢廝磨,唐捐對張萬堯的這些小動作早已習慣,按這次下巴疼的程度,看來是真生氣了。
“當軟肋有什麼好,整天被人追殺,一把年紀了還要跟人打架,圖什麼呢?”
張萬堯嘴角一動,手上的勁兒慢慢鬆了,看著小崽子說:“我甘之如飴,你管不著。”
唐捐恢複了自由身,嗓門兒也變大:“你愛怎麼著怎麼著,我才懶得管你。”
張萬堯兩手捏住唐捐臉頰的軟肉,笑得更開:“認命吧,你這輩子都逃不掉。”
唐捐的嘴角被扯得被迫上揚,嘴上可沒好話:“我憑什麼要認命?你整天跟人打架不聽話,說好了做胃鏡一直不去,一把年紀了還當自己小屁孩,受了傷還往健身房跑,你這麼不惜命,我纔不陪你一起瘋。”
張萬堯黑眸浮上一層寒意,手裡的動作也用了力,捏變成了掐:“怎麼,嫌我老,要去找個年輕的?”
唐捐梗著脖子回他:“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我為什麼要跟一個不惜命的人在一塊兒,整天提心吊膽,我吃飽了撐得呀?”
張萬堯垂眸,鬆了手,退到旁邊的床上靠著,兩手抱臂盯著人看:“你還知道趨利避害啊,哪次遇到危險你不是鐵個頭就往前衝,誰都攔不住,受了傷不住院自己瞎蹦躂,動不動就鬨絕食不吃飯,說了陸向民那幫人是瘋子彆去招,你根本不往心裡放,把自己搞一身傷也要查,不惜命的是你吧?”
“那我現在不告了,不正好隨了你的心。”
張萬堯黑眸一寒:“晚了,你父親的案子必須要翻,陸向民也必須死,那幫人一個也逃不掉。”
“可我不想告了,我想活得輕鬆點,讓我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我已經失去一個親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張萬堯。”
唐捐說著話就衝張萬堯撲了過去,把人緊緊抱在懷裡,掌心裹著他的後腦勺,指尖插入他粗糙的頭發,嘴唇貼著他後頸的麵板,感受到他血管的脈動,熟悉的橙子味灌進鼻腔,心裡的石頭突然墜地,心臟又跳了起來。
小崽子突然的擁抱給張萬堯整得束手無措,半晌才環住他的腰,剛準備發聲,門開了。
小護士剛進來就傻眼了,進退不得還是吭了聲,畢竟是院長親自交代的事情,沒完成例會又得挨批。
“那個,我估摸著鐳射應該結束了,該燻蒸了吧?”護士小姐妹手裡端著處置盤,麵帶微笑。
唐捐聽見聲音臉一紅,想起身被張萬堯摁了回去,說彆動。
“今天就到這兒,我們出去吃飯,明天再說。”
護士小姐姐麵露難色:“可院長說了,今天必須做完這些專案,您昨天也偷偷跑了,老是斷斷續續影響效果。”
唐捐聽出人話裡的為難,舔了下嘴唇說:“我去吃飯,你繼續弄,好不好?”
張萬堯低吼:“飯早都涼透了。”
唐捐徹底豁了出去,在張萬堯的脖子上小啄一口:“休息室有微波爐,熱一下就好了。”
張萬堯徹底沒轍,這才放人過來。
護士小姐姐瞬間鬆了口氣。
盯著護士給張萬堯弄好了燻蒸的東西,唐捐提起桌上的袋子去了休息室,見到他,熟悉的護士跟他打招呼,講的是重慶方言,唐捐能聽出個七七八八,張萬堯在老宅就經常跟他老漢兒講方言,起初唐捐隻能聽懂些罵人的話,諸如媽賣批,鬼迷日眼,龜兒子,仙人闆闆,哈皮
時間久了,那些常用的話他也能順口說兩句,就是說得不標準,老被張直笑,張意年說可以教他,課時費一千,被他罵走了,小崽子跟她舅一樣視財如命。
護士長封姐正在吃麻辣燙,瞥了眼唐捐放在微波爐旁邊的袋子,眼睛瞬間就睜大了:“唐律師你啷個不要命撒,這家店可出過人命的,你還敢吃哈?”
唐捐心臟一縮,回過頭問封姐:“什麼人命?”
這時護士小哥郎天提著外賣落了座,封姐筷子朝他那邊一指:“你問小天,人就是他們科室接的,送來的時候就不行了。”
郎天剛咬了一口巨無霸,嘴上還掛的沙拉汁,一臉懵:“什麼人不行了,封姐大白天彆說這些晦氣話,讓院長聽見了又得挨罵。”
封姐嘴裡咬著蟹棒,眉心緊了一下:“就是去年臘八那天啊,你跟急診室的小晴他們去江北路的重慶食堂拉了一個中毒的人過來嘛,口吐白沫啥的,送過來就不行了。”
郎天這才反應過來:“哦,那個呀,後來調查組的人都查清了,那個大叔先前在這家店跟服務員起了衝突,就一直懷恨在心,提前喝了兌了水的敵百草企圖栽贓人家,誰知那藥是強效的,喝一口都容易沒命,哎,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可這件事都鬨到央視了,就算最後反轉,壞名聲都出去了,都倒好幾十家了。”
唐捐腿一軟,有些站不住腳,手撐在桌子上,不死心地問:“他們老闆姓陳對不對?”
郎天吸溜一口可樂:“聽說是姓陳,怎麼,唐律認識?”
唐捐搖頭。
熱好了飯,唐捐提著袋子往回走,進門後開啟飯盒拿了勺子坐在張萬堯身邊,舀了一塊豆花飯給張萬堯喂,老老實實吃了,沒吭聲。
“張律不怕食物中毒而死嗎?”唐捐手裡抓著白瓷勺,骨節陣陣青白。
張萬堯剛入口的豆花噴了唐捐一手,捂著嘴咳嗽:“吃個飯哪來那麼多話?”
唐捐端著碗去拿了紙巾擦手,繼續坐在剛剛的位置,擡頭盯著明顯慌亂的張大律師。
“那個人也是陸向民派去搗亂的吧?”
唐捐舀了一勺塞嘴裡,慢慢嚼,吃到了香菇和芸豆,還是從前的味道。
“事情都過去了,彆瞎琢磨。”
唐捐笑了:“一年關了幾十家店,錯的是他們憑什麼我們承擔後果?”
張萬堯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心裡早已把張意年跟陳二狗這倆人罵了一萬遍,等出去了有他們好受的,他費儘心思捂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結果全給捅出去了。
“關就關了唄,陳二狗不又新開了一家酒店,還是那撥人,你放心,沒人丟飯碗,吃你的飯,管好自己的事,彆整天想著普度眾生,你是人,不是神。”
唐捐大口大口給嘴裡送飯,嗓子眼兒發脹,眼睛盯著半碗豆花飯,小聲嘀咕:“店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說,自己差點兒沒命了也不告訴我,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愛人?”
張萬堯直捶額頭,從昨晚到現在,是他人生過得最艱難的一段,他想過把這些事兒爛在肚子裡一輩子,永遠都不會讓小崽子知道,可現在被捅個乾淨,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有辦法,隻好把心掏給他看了。
“我就差把命都給你了,還不夠嗎?”
唐捐心尖兒顫抖,眼淚吧嗒掉進了碗裡,嗓子還是啞著:“可你最難的時候我不在身邊,不知道你身上有傷,還總纏著你討吃的。”
張萬堯擡手在唐捐的頭頂拍了兩下,嘴角一動,原來小崽子還在乎這個。
“首先,這是我跟陸向民之間的恩怨,跟你父親的事沒關係,你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為此負責。其次,床上的事就當我還債了。”
唐捐臉“唰”地一下紅了,語氣都打哆嗦:“什麼,還什麼債?”
張萬堯把人的脖子攬到跟前,給了小崽子一個帶括弧的笑:“自然是還之前的債啊,有來有往,唐律師。”
唐捐又扒了一口飯塞嘴裡,張萬堯眉心一緊:“眼淚都掉裡頭還吃啊?”
唐捐鼻子一吸就是懟:“剛好味淡,加點兒鹽,來,你也嘗一口。”
張萬堯立馬鬆了手,張大嘴讓人喂,唐捐笑了,又擠出幾滴眼淚,張萬堯摸他眼角的淚痕,嘴裡的東西沒嚼完就開始罵人,哭個錘子,你男人還沒死呢,把眼淚收回去。
唐捐又吸了下鼻子,說收不回去了,就是想哭。
張萬堯“哎呦”一聲,又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