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264 章
大半年沒在一起吃個早餐,沒想過會是這個場麵,張萬堯已經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以至於都變了音。
任旁人看來,他就是一個控製欲極強的封建大家長,可小崽子回國這幾年,身上能傷的地方都傷了個遍,還被姓魏的那狗日的染上了毒,要不是意誌力堅定,現在說不定也是靠毒品續命的瘋子,祁二死裡逃生,他拆完炸彈手一直在抖,為了不讓小崽子擔心,他什麼也不敢說。
如果當天他真的跟祁二一起葬身火海,他是可以帶著滿身的罪惡下地獄,可小崽子怎麼辦,最愛的師父沒了,好不容易掏點真心出來對的人也沒了,他是真的會殺了姓陸的,如果真到了這種局麵,當初答應唐轍的事,他一個都沒做到,幸好見不了麵,不然他真沒法跟人交代。
如今為了讓秦鶴停手,姓陸的又故技重施,既然他敢這麼做,一定想好了萬全之策,就算最後真相大白,秦鬆無罪釋放,警察那邊也絕不會查到他頭上,三十多年的官場生涯,他早已具備磨平一切的能力。
可小崽子總想著螳臂當車,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一副死磕到底的姿態,他欣賞這股勇氣,也愛他這桀驁不馴的模樣,可實在不想看到他再受一點兒傷,雲恪雖然貼身護著,但小崽子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總有護不著的時候。
如果再聽見不好的訊息,那殺陸向民的人,就是他了。
一直等不到回應,唐捐也沒心情繼續吃飯,筷子一撂就回屋換衣服,出來一身黑色休閒西服,釦子沒扣,裡麵是件白t,張意年送的白色運動鞋,她朋友潮牌店的鎮店之寶,唐捐看了眼標簽,兔崽子又在薅她老舅羊毛。
張萬堯盯著眼前早已涼透了的湯,低聲問了句去乾嘛?
唐捐沒停留,徑直往玄關走,開門的功夫說,去戚園。
這兩個字對張萬堯來說比某網站的審核還有敏感,“蹭”地一下就起了身,動作太快拖鞋不給力還往前踉蹌了一下,差點兒給人跪了,狼狽極了。
唐捐想笑來著,怕被打。
“你什麼時候能聽一次話?”
張萬堯又是這副表情,看似無奈又霸道,唐捐擡了擡眼皮,笑了。
回來這麼久了,經曆了這麼多事,按電影裡的人物弧光來說,他也該有些改變了,不能像老東西說得那麼不知天高地厚,總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要撞了南牆知道回頭,說白了,不要太天真,以為這世上真有公平正義可言,壞人作惡就一定能受到懲罰。
可他問過自己很多次,也掙紮過,放棄過,那根橫在心口的刺,不管他再怎麼繞,也繞不開,陸向民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那些年的肮臟交易必須公之於眾。
“我還不夠聽話嗎?陸向民三番五次用我身邊人的性命逼我撤訴,我慫了,我說我不告了,我想殺了他,你不讓,說一定要讓他接受法律的製裁,可現在呢,他窩在自己的老窩足不出戶也能讓無辜的人含冤入獄,都憑什麼呀,他都落馬這麼久了還能隨意把彆人的生命玩弄於股掌之間?你說無論如何都查不到他頭上,狗屁,我不信,事情是他做的為什麼查不到他頭上,是有人攔著不讓查,是即使查到了也當沒查到,我一定要揪出那個人。”
唐捐越說胸口起伏得越快,早已結痂的疤隱隱作痛,一隻手撐著櫃子,頭無力地下垂。
張萬堯就那麼站著,神情冷漠,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小崽子的背一寸一寸彎下去。
那個人,可比陸向民更狠,踩的水也更深。
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姓戚的跟姓秦的都是常年在商場混的老油條,不會猜不到那個人是誰,還一門心思要犯蠢,一個一個都隨爹,腰桿硬,心思正,不要命。
“老漢兒問你什麼時候回重慶,想跟你下棋。”
再深的話不好說,張萬堯隻好搬出家裡那位大神,整天打電話問唐捐什麼時候回重慶,說老喬被他女兒接到杭州待一陣子,看小外孫去了,家裡的棋盤都落灰了。
提到張直,唐捐麻嗖嗖的心才緩過一絲勁來,撐著櫃子挺直了脊背,側過頭看著人,眉心還是緊巴巴的。
“爸他還好吧?”
“想你了,最近吃得少,帶他吃火鍋都不去。”
張萬堯沒撒謊,因為唐捐,他在重慶這大半年都不敢回老宅,一見麵就問唐捐什麼時候回來,電話也打個不停,說年年這馬上就要辦婚禮了,該回來了吧。
賈賢的案子正到了關鍵處,死刑複核的結果還沒下來,唐捐不敢離開北京,他也從來沒提這一茬,老漢兒一天天就知道在他跟前兒喊,讓他給唐捐打電話,一直搖頭說不得行,彆誤了人辦案子。
“我等年年國慶結婚我跟你一起回去看他。”
多餘的承諾不敢說,唐捐知道自己要真接了秦頌這攤事,暫時休息是不可能的了,但年年大婚,不能失約,小崽子還欽點讓他送戒指呢。
沒聽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張萬堯也不敢逼,擡腳往人跟前跨了一大步,跟小崽子對上眼,還是冷著一張臉:“最新的訊息,雲榷傷勢痊癒,準備回國,該入網了。”
唐捐眼裡終於提起一絲亮光:“真的嗎?”
“所以你還要管秦鬆的事兒?”
唐捐心裡咯噔了一下:“我想先瞭解情況,總要有人救他,就算不是我,也得是個靠得住的人。”
眼看小崽子有了動搖,張萬堯心裡鬆了口氣,麵上還是冷著:“幾點回來,我晚上想吃排骨麵。”
唐捐心裡一揪,眼眶突然就紅了,鼻子也酸叨叨的,把冷臉的人一把擁入懷中,嘴湊到人耳朵跟前說:“好,彆亂跑,等我回來。”
張萬堯心臟猛地一滯,耳朵癢,渾身麻嗖嗖的,嘴上還是硬邦邦的:“拿我當小孩了,趕緊走,讓小元慢點開。”
唐捐嘴角放鬆,笑著打趣:“還小元呢,你不在這半年,他都成胖元了,要不是年年請他參加婚禮,他纔不會天天帶著週六跟週五跑歩,沒事兒就泡在你的健身房。”
小崽子含沙射影,張萬堯都聽出來了,食指蜷起在人腦門兒一敲:“快去快回,彆墨跡。”
唐捐嘴角上揚,給了張萬堯一個獎勵,食指將高領線衣往下一拉,在他昨晚放肆過的地方落下一個吻,撩完就跑,留下中年老大叔沉浸在剛剛的撩撥中不能自已,耳朵都紅了,小崽子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把唐捐送到戚園後,小元就在門口候著,唐捐讓他先去忙彆的事兒,自己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小元麵帶微笑翻開手機,說老闆說必須候著,七點要到家,晚一分鐘扣半個月的工資,超過一分鐘下個月喝西北風。
唐捐聽了隻想說,萬惡的資本家。
他倆的對話,一早就在門口守著的倆人一個比一個無語,最先反駁的是陳媽。
“我不管你老闆是誰,唐律有一年沒來了,一定得吃了我的飯才能走,不對,唐律今晚要留下來,我明早兒還要給他做蟹黃包呢。”
陳媽說著話就挽起了唐捐的胳膊,揚起脖子跟小元對視。
麵對如此霸道的小老太太,小元也是哭笑不得:“哎呦喂大媽,您可彆難為我了,您這地兒,是我們家老闆最上心的,唐律師七點沒到家他準得卸了我的腿。”
陳媽瞥了眼一旁不吭氣的人,脖子都仰累了還不肯低頭,挽唐捐的胳膊又用了些力。
“我知道你老闆是張萬堯,我纔不怕他,我就要把唐律留下來,不僅要吃飯,還要多待幾天,你就說我說的,戚園的管家,陳怡,有事來找我。”
陳怡,這是唐捐頭一次聽到陳媽的名字,以前也打聽過,戚柏舟說自從父母走後,陳媽就成了戚園的管家,大事小事都得操心,可她說自己就是一個做飯的,當不了什麼管家,至於陳怡這個名字,除了父母偶爾提起,家裡的小輩都不知道。
漸漸也就忘記了她的名字。
小元真是被這個固執又霸氣的小老太太整得有些無措,眼神向唐捐求救。
唐捐自然接收到了他的訊號,彎下身子,笑著替他解圍:“陳媽,我剛在家裡沒吃飽,咱中午吃鬆鼠桂魚好不好,但我晚上真得回去,我來之前說好的,您也不希望我食言吧?”
陳媽嘴皮子剛動,戚柏舟先她一步吭聲:“陳媽,可以了,去備菜吧,今兒人多。”
陳媽真是恨鐵不成鋼啊,腦袋往唐捐的胳膊上一靠,拉著人就進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