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265 章
跟秦鶴見麵是在茶苑,唐捐剛進屋,突然一個黑漆漆的腦袋衝了過來,對著他撲通就是一跪,腦門兒在地磚在哐哐地敲。
“這是”唐捐本能地看向戚柏舟,看他彎腰把人扶了起來,等人站直後又在人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唐捐這纔看清男生的臉,一瞬間,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柏舟,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
唐捐的柏舟一出來,戚柏舟立馬就著不住了,真想如陳媽所願,把人留下來多待幾天,可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也不是父母願意看到的。
他想著想著就笑了,秦鶴老罵他心思太正了,都跟人同床共枕了也不趁機把生米煮成熟飯,到頭來便宜了張萬堯那個老東西。
他有時候也常在想,當初真要對唐捐動了粗,會是怎樣的局麵,可不管怎麼想,張萬堯始終是繞不過的那個人,因為唐轍,他們之間牽絆了快二十年。
秦鶴總是罵得更凶,你管他老子乾嘛,先下手為強,說那次律師大會他就看出張萬堯那老東西對唐捐圖謀不軌了,眼神裡都是極強的佔有慾,見他給人遞手帕,那眼神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對不起,是我讓戚叔叔瞞著你的,我怕你不肯見我。”
男生話還沒說完就要跪,唐捐快他一步抓起他的手腕,跟那雙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睛對視:“罪不及後代,做錯事的是你父親,與你無關,你不必跪我。”
程乾一米八的個頭,此時縮著個肩膀跟個小雞仔似的,很快退後站好,衝唐捐來了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嘴唇哆嗦著:“真的對不起,我替我父親向你道歉,我們家欠你一條命,有事你儘管說,我一定儘力辦。”
他的腰一直彎著,說話也甕聲甕氣的,唐捐眉頭一緊,拍了拍眼下黑漆漆的腦袋,後退了好幾歩。
“我沒什麼需要你幫的,回去吧。”
程乾猛地直起身子,眼眶通紅:“我可以殺了陸向民,如果沒有他在背後操控這一切,我父親也不會誤入歧途,最後還被人砍了頭,殺了他,一切都結束了。”
不可否認,程乾說的這些話也是唐捐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可這些駭人的事情,怎麼也輪不到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身上,如果真的要了陸向民的命,無疑也是將他推入罪惡的深淵。
知道是誰牽的頭,唐捐沒再站著,撿了個圈椅坐了了下來,昨晚折騰到大半夜,腰痠得不行,得趕緊找個東西靠著,屁股剛落座就擡眸看向這間屋子的主人。
“戚總就是這麼帶小孩的?”
還沒等神遊的戚柏舟反應過來,程乾趕緊為其正名:“跟戚叔叔無關,是我自己想殺陸向民,你彆怪他。”
戚柏舟聞聲,當真掛起了一張委屈的臉,順著人孩子的話說:“是啊唐捐,你不能怪我。”
他們仨一唱一和的,一直窩在輪椅上刷手機的人坐不住了,冷吭一聲就開了嗓:“差不多得了,今兒來是為我哥的事,彆扯那些沒用的,唐律,我哥的案子,你敢不敢接?”
唐捐苦笑:“我家那位不讓我接,怕我受傷,我想”
秦鶴立馬就毛了:“唐捐你是真被張萬堯那老東西當孩子養啊,就那麼聽他的話嗎?你還有沒有點兒自主意識,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在法庭上不畏權貴,直言法律弊端的唐律師嗎?”
唐捐的我還卡在喉嚨裡,戚柏舟的巴掌先他一步拍在秦鶴的腦袋上,剛剛委屈的臉此時散發一股寒氣:“說正事,再胡扯你哥真沒救了。”
秦鶴眉眼瞬間耷拉下來,脖子縮成了鵪鶉,沒有半點兒董事長的威嚴:“我哥不在你就欺負我,等我哥出來,第一個揍的就是你。”
戚柏舟立馬賞了他一個白眼兒:“好啊,我等著。”
“被害人家屬現在什麼情況?他們有沒有跟你哥見過麵?”唐捐揉了把眉心,終於把話題扯到正軌上來。
一提這個秦鶴就頭大:“我哥他壓根兒就不認識什麼被害人,都是那群打手栽贓陷害,一群他媽見錢眼開的人,當初就該一槍崩了姓陸的腦袋,不然哪來這麼多破事,老不死的,早晚殺了他。”
秦鶴雙目通紅,搭在把手處的手青筋暴起,唐捐眼神跟過去,揉了揉太陽xue:“當務之急還是先救你哥出來,那幾個打手的供詞裡說這一切都是受你哥指使,證據之一就是那通電話,你哥說要把那幫人往死裡揍,這你又怎麼解釋?”
秦鶴眉頭緊了一下,很快又散開:“話是我哥說的沒錯,但他真正想弄死的人,不是被害人,是被害人的哥哥,喬棟。”
唐捐身子前傾,繼續問:“為什麼?”
秦鶴先是看了眼戚柏舟,最後把目光落在唐捐身上,半天才開口:“喬棟欠我們三百萬的貨款,我哥帶人去催債,他們場子人走樓空,一群人窩在酒店搞女孩,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十二,我哥看不慣,直接把他們場地給砸了,女孩全部放走了。喬棟他們也是亡命之徒,從抽屜裡拿出水果刀亂砍,我哥怕兄弟們背上人命,讓他們先走,自己用拳頭卸了他們的刀,喬棟鬨得最凶,我哥廢了他條胳膊。他估計是不想活了,竟然想綁架秦驍訛我哥一千萬,所以我哥纔想殺了他,那通錄音就是這麼來的。”
老東西說得沒錯,這事真挺麻煩,唐捐脖子仰得累了,順勢往桌上一趴,眼皮擡了擡,看著秦鶴他們。
“那喬梁到底怎麼死的,那個重傷的人又是誰?”
秦鶴還沒開口,程乾替他說了:“喬棟跟喬梁是孿生兄弟,喬梁在普林斯頓讀金融,還沒畢業,這次是聽說他哥的場子散了,纔回來一起想辦法,九月一號那天是他倆的生日,他本想給喬棟一個驚喜,剛到家就被人捅了,一共捱了三十四刀,同他一起回來的是他同學,被人發現時撲在喬梁的身上,捱了十八刀,腦出血,肝臟破裂,現在還沒出icu。他母親昏厥後一夜白頭,唯一的訴求就是希望法律能嚴懲凶手,最好是死刑。”
“喬棟的訴求是什麼?”
沒聽到人說話,拳頭先一步嘎吱作響,秦鶴胸口直喘粗氣:“他媽的肯定聽了陸向民那老東西的話,跟個瘋狗一樣四處亂咬人,還說我哥蓄意謀殺,必須重判,我現在就想殺了他。”
眼見人越說越離譜,戚柏舟一個眼神跟過去:“咱這兒好歹坐了個人民警察,你就真想進去陪你哥啊?”
人民警察?唐捐眼神平移,程乾正在撓頭,眉眼還是低著。
“甭廢話了,唐律師接不接,不接我找彆人,咱彆浪費時間,我哥已經進去七天了,他肩膀中過彈,看守所濕氣重,他肩膀受不了。”
求人辦事沒一點兒求人辦事的樣子,戚柏舟剛想再給人一巴掌,唐捐擡起頭,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語氣堅定:“你哥的案子,我接了。”
一直浮在胸口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秦鶴沒想象中的那麼激動,反而質問起來:“唐律現在應了,回去你家那位龍顏大怒,你回頭是不是該跟我說抱歉?”
一個一個真都拿他當張萬堯的玩物,唐捐心裡剛有點兒氣,很快就散個一乾二淨。
“你開出天價要救你哥出來,據我所知有很多人上趕著要接這個燙手山芋,你想讓我做,我可以接,如果你覺得我不合適,那我也不勉強,隻要最後能把陸向民揪出來,還你哥的清白,就夠了。”
“既然知道是陸向民在背後搞鬼,你不怕他繼續拿你身邊的人相威脅,你不怕他真的要了祁老的命,不怕他把槍口對準你的心上人,想清楚了嗎就敢接?”
秦鶴的話讓唐捐早已波瀾不驚的心瞬間翻江倒海,他承認,在決定接秦鬆的案子時,他沒想這麼多,是不敢想,他怎麼能猜不到陸向民一貫的處事風格,祁老身上纏滿炸彈的模樣經常出現在夢裡,張萬堯沒找到第二根引線,跟雲恪他們一起葬身火海。
祁鳴宣整天到晚要殺了他,要不是昭榮攔著,他早死一百次了。
張直卻沒怪他的意思,整日坐在玉蘭樹下發呆,說老二這孩子就是犟啊,隨了他媽。
張意年更是拿出一本看不清名字的書在他眼前晃悠,說舅媽,老舅他真的把命給你了。
夢一層一層往下墜,他身穿張萬堯的黑色大褂跪在張家祠堂,擡頭是張萬堯的牌位,那一瞬間他真的慌了,不顧張雲卿他們的阻攔撲向供桌,把張萬堯的牌位緊緊抱在懷裡,隻掉眼淚,不敢哭出聲。
張恩說他是罪人,按張家的祖訓,要杖脊一千才能過得了老祖宗那一關,張直的柺杖終究是沒攔住張恩朝他脊背揮過來的木杖,不知道有一千沒,他最後是給疼醒的。
戚柏舟背手跪在地上滿臉是血的模樣更是時不時來夢裡晃悠一下,戚顯的聲音比陸向民的威脅先一步傳入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舅舅把你寫進了遺囑?
檢察院門口,宋頲被一刀封喉,送到醫院就沒了氣,管桐聲嘶力竭說要凶手以命償命,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如果一切真如夢裡那樣,那他也活不到現在。
“看來秦總還是不太瞭解陸向民的為人,就算我不插手此事,他也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我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死之前一定要拉著陸向民一起,這樣纔不虧,下去也好有個交代。”
戚柏舟著急了:“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也不會讓姓陸的再傷你一分。”
秦鶴“撲哧”一聲就笑了:“戚總真是一往情深啊,可唐捐每次受傷都是張萬堯那老東西在跟前兒守著,尤其是魏謙發瘋那次,人可是在拘留所守了七天七夜,敢問戚總人在何處呀?”
秦鶴說的話直接捅進了戚柏舟的軟肋,腦袋垂了下去,真像個犯錯的小孩,沉著個腦袋一動不動。
唐捐眼神跟過去,知道他在想什麼,那些受傷的日子,戚柏舟的確不在,可這些事,本來就與他無關,自己種下的因,就該承受這後果,張萬堯傻,宋頲腦子也不靈光,非要跟他擠同一條船。
“秦總真是不著急啊,不想救你哥出來了,還有心情管彆人的事兒。”
唐捐破天荒給了人一個白眼兒,秦鶴這嘴是真碎啊,小屁孩一個還真拿自己當大人了。
秦鶴吃了癟,嘴皮子動了動沒吭聲,程乾跟戚柏舟都笑了。
案子唐捐接了,秦鶴讓人簽了委托書就撤了,說明天接他去看守所見他哥,唐捐說他的習慣是先調查後見人,秦鶴說這些破事有什麼好調查的,擺明瞭就是栽贓陷害,跟你爹一樣。
唐捐說今時不同往日,辦案的工具多如毛,各種高科技手段層出不窮,雁過留痕,斷不可能隻因為一通錄音就給人定了罪,太離譜了。
秦鶴說抓緊時間弄,彆磨嘰。
唐捐說他想見一個人,秦鶴問誰,唐捐指了指他,說你侄子,秦驍。